两间土瓦房

两间不知何时建造起来的土瓦房，盛满了我年少时的天真和无知。

我出生在一座偏僻的小山村，远离城镇，去乡里的集市也要走上两小时的山路，弯弯绕绕，夏天炎热时，不留神便会踩到蛇。其实，说它偏僻也是数年以后才有这样的认识，小时候，这里就是我的天堂，春天四处飞舞的蝴蝶、夏天热闹的蝉鸣、秋天挂满树枝的毛毛虫、冬天奶白的浓雾，上山下水，爬树挖菜，迎风淋雨，土里生土里长。

记事起，家里五口人，挤在一个二十见方土瓦房里。房里摆着两张床，一张旁边是柜子和谷仓，一张旁边是门，没有门的门。门外用竹子搭了棚，作为厨房，生火做饭，放置锅碗瓢盆。棚的边上装了一块木门，天一黑栓了门，一根扁担抵着，用来防贼防盗。临睡前，总要用手去压一下，确认门不会被推开才放心去睡觉，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后来，我们兄妹三人逐渐长大，两张床已不够睡，父亲与爷爷奶奶一番争执后，打通了另一间土房，挪了一张过去，并用木头拼了另一张床。自此，家里宽了许多，但不算敞亮，因为没有窗户，就屋顶两片玻璃瓦片透光。在月光明亮的夜里，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柔白的光从玻璃瓦片漏下来，只一小点，却能定心安神。在没有月光的夜里是不敢睁眼的，因为一片深沉的黑，什么都看不见，反而让人害怕。

屋子旁边用栅栏围出了小院，小院里有两块菜地，茄子、黄瓜、番茄、豆角、土豆、包菜、花菜、毛豆、蒜苗、辣椒、姜等等各种各样的蔬菜在四季里轮番登场，完整地演绎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春华秋实、硕果累累。可现在，对于什么季节种什么菜，我却已经记不清楚了。两块菜地中间是一块坝子，在收获的时节铺满了玉米、稻谷、小麦和黄豆，渲染出一片金黄。坝子旁边有颗橘子树，天冷时，橙黄橙黄的橘子挂满枝头，橘子很甜，但吃多了会上火。

上了高中，家庭开支已经完全超出收入，父母亲不得不背巴蜀而投东吴，加入农民工大军，一去便是十数年。屋里屋外渐渐少了人迹，在我离开时，棚子里用砖块砌起的烟囱已经歪歪斜斜，一副要倒的样子。

多年后，一张照片发到了家庭群里，曾经的土瓦房已是残垣断壁、荒草丛生，连带着那些年的天真和无知也已无迹可寻，彷佛回望时，看不到来时的路，难免一番失落。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再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