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妻 ，几乎成了我的新“娘”

我的头发早已稀疏，但全黑。以前满头黑发的妻子，现在已经全白；她满脸皱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走路腿脚不便；风湿、脑梗、骨折、高血脂、老花眼、更年轻综合症……家里她吃得药堆成了小山头。过路的人问我侄子：“那个人是你爷爷吧，他可能知道往哪里走，麻烦你给我问问！”。我的侄子知道我面像显老，现在又死里逃生，拄着拐杖挪步，虽然今年五十六岁，路人都觉得七十好几了。“那是我叔父，岁数不大，但脑手术后，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你就问我婶娘吧！”那人觉得我和他年龄差不多，推测我的妻子可能显得年轻些，想进到院子找她。“老弟，想问个路，你侄子说你想不起来，我想找你妻子问问。”他先给我打招呼。“她在土窑里面，你问她吧。”那个问路的在我土院子里的八个窑里都没找见一个人，一转头把我的妻子碰到了草窑门口。我妻子听有比我走得快的脚步声，知道有人进来了，把眼镜戴上，再靠近他了一点。“老人家，打扰你了；我想找你儿媳妇问个路，她在哪里？”“家里只有我一个，哪有儿媳妇？”“你老人家，可别骗我，我和你儿子岁数差不多；只是找你儿媳妇问个路，你儿子和你孙子都说找你儿媳妇。”“这院子里只有我一个，我婆婆在另一个院子里。”那个问路的沉默了片刻，出了院子，看了我一眼后说：“老弟，只是向你妻子问一下路，没找见她；你家老娘不告诉我，说院子只有她老人家一个？”“我有两个娘，生了我的娘在我嫂子家，是她把我抚养长大；救我命的娘是我老婆，在我死里逃生时她的头发就白了，后来全白了，这四五年抚养我，她彻底老了；她是我’新’的’娘，虽然没有生我，但在我重（chong)生后抚养我，算是我的’娘’；曾经的’新郎’差点死了，我老娘高寿，现在抚养我的妻子再显得老也只能叫她新’娘’……”问路的慢慢想明白了，看我望着我的妻子掉眼泪了，他告辞了。

急救我时，经常晕车的她一路赶来，呕吐，流泪，求救，我手术做了，她还在吐；后来，几个大医院的大夫都说我病情加重了，没救了，兄弟姐妹，亲朋好友都为我安排后事了，她不甘心；再次手术需要钱，我满是贷款；她向别人借钱，都劝她听大夫话，认命，借那么多钱也没用人还；她说有一线希望就得救我，只要她活着，她不会白了人家的钱；在她的逼迫下，生她养她的爸妈，和她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出钱把我再次送上手术台，我侥幸地活了。

天天伺候我，她能做到，关键是我癫痫频繁发作，心情不好就发作。她劝我高兴，我烦了，骂了她，她先是吃惊，后是不高兴，再后来看我癫痫又反复发作，她老说都怪她；我后来再骂她，她就哭，我骂她是装着哭，她就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老骂她，她看我发火，她就偷偷地跑了，我就寻找她，还多次揍了她，她只能笑，说是怪她，等我癫痫病缓解了，她偷着哭；我今天想见这个人，明天又想见那个人，见不上，我就抱怨她，向着她哭，她给我叫不来，我就怨他、骂她、打她；后来因为我惹怒了我想要见的人，那人打了她，她挨了打也不住院，怕打了她的人出了钱，人家是我时时念叨的人，我不高兴，又癫痫发作了；她嗅到羊肉就呕吐，但我爱吃羊肉，她就喂了几十个羊，煮肉给我吃；听说鸽子肉可以补身体，她养了四十几个鸽子给我补；我想吃娘做的洋芋摊馍，娘老了，做不了，她给我摊，赶不娘做的洋芋摊馍的胃口，我抱怨了她，她学着做，我夸她有了娘的手艺，他偷着哭了；我病情好转了，放纵了，惹了好多人，她知道了，就打电话赔礼道歉；明明是我的错，我偏又说是别人的错，她顺应我；我因为她的赔礼道歉怨恨她，骂她，打她，她哭着又请求那个人和她一起来向我道歉；等我明白是我的错，再向她和那个我骂了的人时承认是自己的错时，他们都说只要我好着，他们都不计较；我嫌弃她把鸡、羊、鸽子喂得多了，她卖了些，我又嫌弃她把几个我喜欢的卖了，我先哭鼻子，后骂她，打她；我的儿女埋怨我，抱怨她，她责怪儿女，让他们都要对着我笑……“妈妈现在把爸爸娇惯得厉害，比疼爱咱们还用心……”我儿女们的偷谈都被我听见了。

后来又听见她和她爸妈打电话，我岳父岳母说：“认命吧，别人看不上的人给你当了女婿，我们认为你错了；别人吃不了的苦，你女婿给你吃了几十年，看来是我们以前的眼光错了；别人都觉得活不了的人，你女婿一天比一天强，看来是那么多的大夫判断错了；别人都觉得你白废心，你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操的心一点都没有白废，他一天比一天强；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她听了父母的话后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那天晚上，我叫醒了她，让她在我手心上写个“娘”字。她写完后，我说：“娘字，是’女’和’良’组成的，良女堪称’娘’；取个儿媳妇进门，老妈就退居二线了，她老人家虽然做了几十年的’良女’，就称呼她’老娘’，新娶的’良女’是这个家庭’新’的’娘’……我爱过你，我还要敬重你……”她哭了。

“你是我年轻时的’新娘’，现在几乎成了我新的’niang’………”我还没有说出口，她就捂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