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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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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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鰥夫念妻

我从火炕里抛了一架子车土灰拉到还没有耕种的玉米地里。正在我地边挖草根的叔父跑来给我推车。“干灰很轻,我一个人能拉过来。”“你也快六十岁了,大手术后,体力还没有恢复;我看你媳妇帮你推上了地头,那点上坡路不太陡,只有她才能明白你的不容易。”我知道他老人家明白我们是同甘共苦的夫妻,他最疼爱我们夫妻俩;我就慢点拉车,听他说话。“这地边的干柴不能让你媳妇点火,一旦风吹,引火烧身咋办?地边这颗树罩玉米,把它砍了去,你媳妇种这几亩地不容易,现在粮食也掉价了。”“老坟前的树,要到清明才能砍伐,这是咱们的风俗,三爹,你怎么忘了?”“今天就是清明节,我怎么能忘了呢?”哦,我们近两三年又按照旧传统祭祖,五天前就给坟上烧了纸,我这几天总认为已经过了清明。我回头看看已经埋了四年的三妈的坟,鸟兽的土窝都被他老人家垫好了,坟顶上的水路也铲平了。“你媳妇想吃几样水果,叫我给她嫁接几棵树,树苗和刀具我都带着,你问问她最喜欢吃什么水果,我就给她接……你媳妇……你媳妇……”“三爹,你怎么老说我媳妇要这要那,她有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比我岳父还挂念她?”叔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回头又看了我三妈的土坟好长时间。我明白了他既是挂念我三妈,也是在提醒我要疼爱我的媳妇。

三妈待人平和,全村人都爱她,我们张家老小都把她当亲人看待。她生病去世后,埋在我地的西面,我家住在地的北面。相聚二百多米,地下是一条平摊的路。三妈的子女回家都带好吃的瓜果祭奠,三爹劝孩子们按照风俗不能这样,图个吉利。在他的多次劝阻下孩子们没有一个人私自祭奠,我的地里就很少有人走。可我的庄稼长得怎么样,三爹最清楚。我种了高杆玉米,三爹都知道我哪一节玉米长高了,哪一节玉米个子矮了;哪一节种得有点稠密,哪一节种得有点稀疏;同在夏季,哪一节起了虫子,哪一节生了杂草;今年干旱哪一节地边有一颗矮树,哪一节有好几颗藻刺,玉米减产了。野兔子、地老鼠在哪里挖了个小洞子,哪个地方有鸟蜗,哪个地方铲了多少个鸟蛋他记得特别准。我后来明白三爹每次从我家出去或到我家来都要从我地里经过,如果遇上晴天闲暇,他就静坐在坟前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多小时,走出地头还要翻过头看看。他有高兴的事就到我三妈坟前说说,他有不称心的事就给我三妈默默念叨几遍。他的笑声和眼泪虽然处处隐藏,但都被我看见了。

三爹说他以前喜欢睡懒觉,我三妈起得早。烧炕,生火炉子,熬米汤,蒸馒头,调凉菜,杀鸡鸭,煮牛羊肉……都是她干。我问街道哪个菜铺子蔬菜好,三爹说他不知道。吃什么菜,穿什么衣服,得了小病吃什么药他都问我三妈。

三爹给我家宰羊,我妻子问怎么做香。三爹说羊头蹄胸腿肝肠肺脾肾胆应该怎么煮炒。我妻子夸三爹的手艺高。三爹说是三妈教他的。我妻子说三妈真有本事。三爹说是按他口味调的……我妻子回头看看远处三妈的坟,三爹低头不再说一句话。

三爹当天下午放羊,我妻子说一定在他庄子前的平地里,因为那是他给三妈看的银地,三妈去世那年风水不利,三爹才把三妈埋在了我这块地里。如今,我这块地里种庄稼 ,他到原盼望的地里既放羊,又给可能在那块地里转悠的三妈小声说话。我跑到山头一看,三爹果然在那块平地里牧羊。

三爹喜欢喝酒,我的妻子老把客人送来的酒给他。我担心他喝多了,妻子说三妈走了,他心烦时解解愁。我提醒三爹少喝点,喝慢点,三爹说知道了。他就从我地里过去,给从不喝酒的三妈倒一两滴。和三爹同辈的我的叔婶给我说,三爹经常给他们说新建的房子再好没有他和我三妈睡的窑洞的土炕舒服,三爹常在睡觉时把三妈的枕头放在他的枕头旁边,三妈虽然离世四年多了,但三爹一直这样。

三爹只比我大十岁,六十六岁,身体刚健,但他总把三妈装在心里。三爹没有指教过我,但他把“少时夫妻老时伴”这条古训通过默默行动刻在了我的心头。

“那位年迈的鳏夫独自生活在海边的小屋里,望着海浪思念已逝的妻子。”浏览器上的这一个解释“鳏夫”的例句我记得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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