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日开黄金

方寸

这是一座浮桥，木板铺面，铁琏为栏。木板又宽又厚，密密匝匝，七八条粗壮光滑的铁琏由上而下横在桥面两侧。走在上面，心是定的，步子是稳的。你玩心大起，跟朋友一左一右摇晃起来，桥上的人重心开始不稳，脚下变得踉跄，脸上的笑却洋溢起来，呼朋唤友，扬声长啸。几只水鸟拍着翅膀从水草中蹿出，浪花闪着白色的涟漪在远处无声翻涌。

桥下是条河，黄金河，水面宽阔，自西而来，向东而去，涌入大海。为什么叫黄金河？河里有黄金吗？

你低头凝视，河水清幽。簇簇水草点缀河面，像草头娃娃捉迷藏，身子藏在水下，头上小草却露出水面。水鸟鸣叫，问“藏好了吗”，它忍着笑不回答，身体却止不住颤抖，两条小鱼贴着皮肤游过，痒痒的，颤抖更厉害，头上小草摇摆起来。小鸟发现了，一个俯冲落在草头，啾啾叫不停，像欣喜又得意的笑。海风吹来，水草几乎伏贴到水面，那是草头娃娃被发现后笑弯的腰。

一群小鱼黑着脊背游过，漫不经心的样子，像一群孩子在懒洋洋地散步。几个垂钓者散坐两岸，一动不动泰山一样坐在那里，盯着水面盯着鱼线。或者应该说他们像磁山一样稳坐。

是的，南面那座山就是磁山。“三峰纵列中峰雄，七壑八岭分西东。巉岩裸露多断崖，余脉南伸岫岭重。”传说此山是陨星降落而成，陨石含磁铁，故名磁山。奇秀的石质、石象、石景，使其成为有名的地质公园。又说磁山原叫慈山，因女娲娘娘巡灾时住在山上洞里，她那么慈爱善良，当地老百姓便叫此山为慈山。古时磁慈相通，时间长了便成了磁山。

南磁山北黄金河，黄金河就在这磁山脚下。传说很久以前，磁山来了一个怪兽，长着牛头虎纹，名叫軨軨，就是《山海经》中记载的那只能唤来洪水的猛兽，当地百姓以为它是成精的牛。牛精吃草食庄稼，胃口极大，农民农田遭了殃。幸好来了一位道士，道行很高，牛精敌不过跑下磁山奔向大海，一路跑一路叫，洪水一路跟着，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条河。逃跑中的牛精，不，軨軨，受伤不轻，不但一路跑一路叫还一路屎尿。軨軨毕竟是神兽，不但叫声能引来洪水，排出来的屎尿还能变成黄金。所以这条河最初叫屎金河，后来人们觉得不好听，改叫黄金河。

这个传说真不真，你不知道，但河里有黄金，却能确定。磁山脚下的人都说，要想淘金，不用去东北，不用去西北，到黄金河里就行，很久以前这里的人就以淘金为生。有的人运气好，白手起家，穷人变富人；有的人运气不好，矿上不出金，家底都赔上。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更是掀起一股狂热的淘金潮，小作坊、小矿场林林总总，无序开采严重，后果当然也严重：河流改道，污染横行，土地塌陷，山体滑坡。水是生命之源，黄金河的变化直接影响到两岸百姓的生活生命。后来经过整治，开采有序了，河道也治理了，沿河建起湿地公园，还建了一个度假村，成了网红打卡地。

此刻，你就在这黄金河度假村。村里有动物园，丹顶鹤、火烈鸟、豹猫、长颈鹿、犀牛、环尾猴、狮子、老虎、黄金蟒、羊驼、骆驼、矮马……品种不比市里的动物园少。

还有军事博物馆，坦克，战斗机，防控火炮……好多你都叫不上名字来。与你的“淡定”不同，同行的男士都很激动，这儿拍拍那儿摸摸，比划比划这儿说道说道那儿，兴高彩烈，合影无数。你注意到村里的工作人员居然都穿着海军迷彩服，忍不住询问，答曰总经理是名退伍军人。你心领神会点点头，不禁赞叹。

一群年轻人，不乏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在攀岩、蹦极、滑索。有大人也有孩子，玩着旋转木马、海盗船、碰碰车、摩天轮……笑声叫声此起彼伏，让你想到“活色生香”。大棚里的草莓，真是草莓的味道！一个少年，戴着牛仔帽，驰骋跑马场。

你对那列长长的绿皮火车印象深刻，一座雷锋像矗立一旁一一这是那列满载好事的火车吧。朋友说，这列火车，乘坐、吃饭、睡觉都可以，学习雷锋做些好事更可以。

还有一处，让你意外之余更觉震撼。入园进门大通道，两边，立着20座雕像，爱因斯坦、牛顿、祖冲之、梁思成、钱四光、邓稼先、袁隆平、屠呦呦……这样的雕像，出现在博物馆、大学校园、城市广场不稀奇，可出现在以娱乐休闲为主题、以经济效益为标的的旅游度假村就很稀奇了。

老板是本地人，喝着黄金河里的水长大，靠着黄金河有了身家，从未想过移民，甚至没想过移居，他说哪里的水也没有黄金河里的水好喝。度假村建了有十来年，一直在拓展，赚的钱远没有投的多。老板很佛系，说只要人们喜欢，爱来常来，就行；70岁以上老人免费，1米2以下儿童免费，军人免费，残疾人免费！

做生意干经营的人，居然不图盈利，那图啥？

没啥。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发家在这儿，就想为这儿也做点儿什么。真的没啥。

多么朴实的话语，土得掉渣渣。可它却那么动你心弦，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流泛胸腔。就像窗外杨花，细腻温柔，漫天飞扬，在角落里团成一个个毬毬，在水面铺上一层白纱纱。不论毬毬还是白纱，总让你心欢喜。

磁山巍峨灵秀，黄金河温润灵动，黄海博大宽广。看那水中，白云浮于蓝天上，鱼群游弋白云间，蜻蜓落在青草尖。风吹水皱，鱼群不见，蓝天白云随着波纹摇晃，粼粼波光闪着金光，你想到那个成语“浮光跃金”，还有梅尧臣的那句诗“终当至沧海，浴日开黄金”。

首发于《烟台晚报》2023年5月29日A07版“文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