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贯穿H省最长的一条高速公路建成通车了。剪彩的那天上午,彩旗飘扬,锣鼓喧天,鲜花把大会主席台扮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大小媒体的记者们如鱼得水,各显神通,削尖脑袋在搜寻新闻的亮点。让他们费解的是,省交通厅长高速公路工程建设总指挥程功为什么缺席呢?
程功缺席了,而且永远的缺席了。就是在这一天的凌晨,交通厅长程功悄悄地离开了人世。
程功属于非正常死亡。分管交通的省有关领导一再打招呼:封锁消息,不得张扬,力求把程功的死讯控制在最小范围,尤其要把那些小报记者挡在医院的大门之外。
然而,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时间被省城的几家小报和网站炒得沸沸扬扬。但是,连篇累牍的花边新闻都在挖空心思的做着无端地猜测:程功,死于不测的交通事故?收受巨额贿赂畏罪自杀?包养二奶为情所殇?被黑社会捅了刀子?没有任何一家报纸能够破解程功死亡的真相。
事情,还得从省医科大学遗传基因研究室一个与程功有关的遗传基因研究课题说起——
也是这一年的夏天,芹从省中医学院助产士专科毕业,应聘到省城一家三甲医院的妇产科。能到三甲医院工作,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上中学的时候,她就非常羡慕穿着一身洁白工作服的医务人员,像一只只白蝴蝶一样,在整洁、宽敞、明亮的病房里飞来飞去。白衣天使,多么神圣的职业!18岁的那个春天,学校举行成人宣誓仪式,面对蓝天白云,她立下誓言:这辈子一定要做个神圣的白衣天使!后来填报自愿时,又鬼使神差地填了助产士专业,她觉得助产士这个岗位更适合女孩:用自己的双手托起祖国的明天!多么幸福,多么自豪!
芹,终于变成了一只白蝴蝶,穿上一身洁白的天使服,别上了护士帽,走起路来就有点翩翩起舞的感觉。可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又让她感到那身洁白的天使服是那样的沉重:一位自称来自山区农村的产妇哭喊着,挣扎着,生下的却是一个圆滚滚的血球,剖开血球,只见一道血光一闪,里面蹦出一个巨型青蛙一样的东西。她先是惊奇,继而恶心,觉得胃里有一股什么东西直往外涌。那天,值班医生是个实习的男医生,因为有事匆匆走了。她咬着牙一边和当班的另一名助产士清理胎盘,一边镇静地询问产妇:“定期做过产检吗?”虚弱的产妇躺在产床上已经睡着了。按照病理科要求,她悄悄地留下那具怪胎。那几天,医院上下议论纷纷。
早上交班后回到宿舍,她觉得有种从未有过的疲乏,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了母亲。想起当年填报志愿时,母亲为什么一再阻止她上助产士这个专业,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责任太大,风险太大,非常辛苦之类的话。然而,芹是那种有主见的女孩。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她就决不会后悔,她会一条道走到底!何况,她的身后还有一股常人看不见的动力,那就是和她正在热恋的男友方亮。
方亮和芹是中学同学,比芹高几届,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毕业后,正在攻读基因遗传学硕士。方亮非常支持芹所选的专业。同是学医,他们到一起就有着许多共同的话题。不过虽然同在省城,他们见面的时间却不是很多。因为芹觉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不能因为爱情而影响方亮深造。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她老是想见方亮,她要把憋在自己心中的疑团告诉他。一个双休日,在医科大学的遗传基因研究室里,芹找到了正在埋头做实验的方亮,什么话也没说,就噼里啪啦地问道:“你说,导致胎儿畸形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弄得方亮一头雾水。
方亮说:“你也是学医的,能不清楚?一般来说,导致胎儿畸形主要是近亲婚配;其次是孕期发生病毒感染;三是孕期使用某些禁忌药物;四是孕妇有不良嗜好,如吸毒、抽烟、酗酒、大量饮用咖啡等;还有就是孕妇接触了有毒有害物质,如汞、铅、农药、x射线、γ射线等,导致基因突变;再就是高龄妊娠了。你说对不对?”
芹没有直接回答方亮,一股脑儿把自己近来先后两次遇到畸形儿的病例告诉了他:“一例新生儿像只大青蛙,怪吓人的;还有一例两条腿并在一起,两只脚掌像鱼的尾巴,活脱脱就一安徒生笔下的美人鱼。说来还真怪,这两个畸形儿的父母都是那种帅哥靓妹,追问婚姻史、家族史,其中一对夫妇是儿童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到现在也没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两例孕妇的身体健康,没有你说的吸毒等不良嗜好,也没有感染病史和射线接触史,这使我非常纳闷。”
方亮也非常纳闷,当天下午就将芹所在医院的畸形儿病例向导师和室主任做了汇报,并提出自己的设想,他要研究导致这两例婴儿畸形的真正原因!他将自己的研究课题定为:《畸形儿的家系基因遗传与dna鉴定》。几天之后,室主任通知他,该课题已经决定列为下半年研究室的重点研究课题,望抓紧时间开展工作。同时告诉他,经过协商,院方还答应派芹作为方亮的助手。
研究工作就是从近几年这家三甲医院妇产科出生的畸形儿的家族史调查开始。一切都在悄悄地进行,为的,是不造成大的社会影响。
二
一辆白色的机场豪华大巴在绿柳婆娑的湖岸边停下,航空公司国际航班的空姐万欣走下车,打开拉手拖着行李箱满面春风地走在人行道上,引来路人一道道艳羡的目光。身材高挑,容貌秀丽,气质高雅的她显得似乎不是特别开心,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她越来越怕回家了,她怕听到爸爸妈妈的絮叨,絮叨自己的终身大事。其实,作为空姐,她的身边不乏追求者。每次出航归来,都会有电话邀约,可她无论对谁的邀请都婉言谢绝。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让她心旌摇荡的白马王子。
回到家,她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一桌丰盛的饭菜已经摆上了餐桌。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对新人的婚礼,场面喜气洋洋,聪明的老妈这时不失时机的旧话重提:“欣欣,过完春节,你就是29周岁的人了,你看你的许多同学、同事都已经结婚生子,就你至今还在跑单班,爸爸妈妈都老了,还想早点抱外孙呢!”万欣朝妈妈碗里夹了一块鸡翅,嬉笑着说:“妈,您放心,面包会有的,外孙也会有的!”
妈妈叹了口气说:“唉!这孩子,真拿你没办法。”
人说婚姻是缘分,而在万欣,除了缘分还多了一份挑剔。在她看来,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看中她的人无非是脸蛋漂亮,空姐收入高,家庭条件优越。这样的人万欣怎能看得上呢?父母毕竟要随着时间老去,只有未来才是自己的。既然选定了自己的标杆,错过了自己的花季,索性就再悠着点,哪怕再做几年单身贵族,也要找个一辈子称心如意的夫君。
万欣和程功的相识纯属偶然。那是一次从美国洛杉矶回国的航班上,头等舱一位乘客在飞机刚起飞不久,突然出现了身体不适。当时万欣正好来到他的身边,看到他面色苍白,显得非常难受的样子,立即俯身问道:“先生,您的身体不舒服吗?”乘客说:“有点头晕、恶心,想吐。”万欣马上拿来急救药箱和热毛巾,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递上方便袋。看看电子体温计也不发烧,估计是乘客睡眠不足而导致,就给他递上一杯温开水,并关照他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她。对于万欣,这是极平常的一件事,根本就没把它放在心上。
那天,万欣正和好友雅芳一起逛女人街,突然包里的手机响了,那是一款带有天线的手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带有磁性的声音:“是万欣小姐吗?对不起,冒昧地给你打这个电话,您不介意吧?我是上次从洛杉矶回国途中身体不适的那位乘客,没有别的事,就是想打个电话向你表示感谢。”万欣说:“不用谢,那是一个乘务员应该做的。”说完就挂机了。
这时雅芳开玩笑了:“哈哈!万欣小姐终于有情况啦!”
“瞎说什么,一个乘客,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那又怎样,谁叫你是美丽的空姐呢?”
万欣用手掐了一下雅芳的胳膊:“好你个臭丫头,就会拿我开心!”
两人正闹着,手机又响了。万欣摁下通话键,不等她说话,对方就抢着说:“万小姐吗?对不起,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喝杯咖啡,当面向你表示感谢。晚上8点在春光苑香榭一号,我等你!”说完,不等万欣说话对方就挂了。万欣对着手里的手机发楞。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霸道?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
雅芳打趣地说:“怎么样,约你了吧?看来人家真的是看上你了!”
“什么呀,他要请我喝咖啡,说是当面向我表示感谢,我才不去呢!”
“不要那么绝情嘛,人家只不过是向你表示感谢,又没有什么恶意,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说不定还能够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哩!”
“又来了。看我不挠死你!”说着,万欣就上去挠雅芳的胳肌窝,顿时,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尖叫。
“好了,好了,玩笑归玩笑,依我说你最好还是去一趟,大大方方地去。这样,也不失我们空姐的风度呀!”雅芳一本正经地说。
“那好吧,这次就听你的,看看他究竟是何方人氏,打什么鬼算盘!”
这天晚上,万欣刻意地妆扮了一番:一件紫罗蓝的长风衣,里面是一件西洋红低领羊毛衫,下身穿一条乳白色长裤,一条粉白的丝巾很随意的在脖子的左边上打了个结,那一头上班时难得放下的长发如一泻瀑布般滑向腰际,修长的身材,坚挺的胸脯,处处散发着一股高贵而典雅的气息。
香榭一号咖啡屋的门面并不张扬,万欣推门进去时,服务生立即走上前来问道:“是万小姐吗?请跟我来。”
在临街靠窗的座位前,一位男士彬彬有礼地向万欣伸出手来:“万小姐,你好!欢迎光临!”此时,万欣的手尚未伸出,只觉得眼前一亮:站在她面前的竟是一位身材挺拔,皮肤白皙,一身深色西装,眉宇间透着一股逼人英气的男人,跟那天在飞机上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这个男人好帅气嘛!”万欣心里说着,手就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待万欣坐定,男士便礼貌地问:“万欣小姐,是要卡布奇诺呢,还是午夜香吻?”万欣想,初次相见就来午夜香吻,不好吧!于是柔声细气地说:“卡布奇诺”。男士还是要了午夜香吻。咖啡端上来后,男士一边用小匙轻搅咖啡,一边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功,过程的程,功劳的功,上次在飞机上多亏万小姐一路关照,在下表示感谢了!”
“程先生您太客气,那是我的本职工作,其实真的不用谢的。”
“不过,象万小姐这样美貌,这样尽职尽责,又不愿获取任何回报的人,在当今社会可是不多的呀!”
他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程功告诉万欣,他从S县调到省里工作时间不长,这次是因为青龙江大桥工程,到美国考察。他说,说来不怕万小姐笑话,我这是头一回出国,也是第二次坐飞机。话匣子打开了,程功便滔滔不绝,从国外考察见闻侃到县乡工作,又从县乡工作谈到改革开放与市场经济。
万欣一直静静地听着,不时的插上几句。她觉得这个男人很绅士,有学问,风趣,幽默。和这样的男士在一起别说是喝咖啡,听听他讲话也是一种享受。万欣看了一眼手表,不知不觉已快11点了。
看到万欣看表,程功立马打住,说:“Sorry!你看我,只顾说话,影响你的休息了。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好多年了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万小姐,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程先生,你太客气了!今天晚上我也很开心,谢谢你请我喝咖啡。”程功叫来服务小姐埋单,并让万欣在门口等他。
万欣站在路边正准备打车,程功的车已停在了她的身旁。他打开车门说:“万小姐,请!”万欣说:“不,我还是打车吧。”程功说:“怎么?难道怕我把你吃了不成?”万欣说:“哪里,是怕给您添麻烦。”程功说:“既然不是,那就快点上车吧。”听他这样说,万欣只好上了车。程功一边开车一边说:“考虑你的安全,还是开车来了,这样,就可以直接送你回家。”万欣听了,胸腔里充盈的全是感激。
程功是那种浑身散发着成熟魅力的男人!至少万欣是这样地看他。一向清高的她,今天不知怎么了,突然有了张爱玲第一次见到胡兰成时那种将自己低到尘埃的感觉。她的脸颊一直在发烧,甚至有点瞧不起自己。
在快到家的巷口,万欣让程功停了车。她不想让爸妈看到,这么晚了让一个男人开车送回来,然后又问个没完没了。万欣一进屋果然就看见妈妈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万欣边换鞋子边问:“妈,您怎么还没睡?”
“妈在等你呀,”母亲回答:“这么晚了和谁在一起?也不打个电话。”
“对不起,妈,是女儿不好,让妈操心了。”万欣赶紧坐到母亲身边说:“一个乘客,上次从美国回来时身体不适,我只不过照顾了他一下,他要了我的手机号码,今天非要请我喝咖啡。”
母亲说:“别是对你不怀好意哟!”
“妈,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好人坏人还是分得清的,您女儿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赶快睡觉吧。”说完,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万欣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程功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总是在脑海里过电影。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万欣,难道你爱上了这个男人了吗?可你对他并不了解呀!”这一夜,万欣彻底失眠了。以至第二天见到雅芳时,雅芳一眼就看出了万欣那两个熊猫样的眼眶,便打趣地说:“怎么样,有故事了吧?”万欣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会那么轻浮?这么快就跟人家有故事?不过说实话,那人确实有点让人倾心!”雅芳说:“好呀!能让万小姐心旌摇荡的,一定是非凡之人。这回,可不要错过了哦!”万欣说:“可我对他什么都不了解呀,看样子人家早就有老婆孩子了。”雅芳说:“这好办,我一同学在省人事厅工作,请她帮忙,三分钟搞定。”万欣期期艾艾地说:“那样好不好哟?”雅芳说:“有什么不好?这事你就别管了。”
很快,雅芳就告诉万欣:“程功,芳龄37,博士,半年前前从S县选调到省交通厅担任厅长助理,负责青龙江大桥工程筹建工作,关于他的婚史嘛,”说到这里,雅芳故意停下来,不再往下说了。
万欣知道雅芳是在卖关子,好让她低三下四,于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不说就算了,我才懒得听呢!我可要登机做准备了哦。”
看,生气了吧?他结过一次婚,据说在他读研期间不知为什么就离了,至今还孑然一身呢!”雅芳接着说道:“怎么样?此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这样的好男人哪里去找?还不抓紧抢占制高点,否则,要是被别人一把掳了去,可别后悔哟!”
这些年来,雅芳可真没少为好友的婚事操心。每次雅芳带着女儿到万欣家去玩,听到雅芳的女儿喊爷爷奶奶,万欣的爸妈都会开心得不得了。接下来,准会说:“欣欣,你看雅芳的孩子都会喊爷爷奶奶了,你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做外公外婆哟!”
雅芳这时也会添油加醋:“欣欣,伯伯和阿姨说得对,不要太挑剔了,女人30豆腐渣,即便如花似玉,男人都会拿另一只眼来看你。你呀,每次给你介绍,连人家面都不愿见,真拿你没办法。”
这时,万欣就会说:“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告诉你们,上帝早已为我选定了一位白马王子,只是他暂时还没福气遇到本小姐呢!”
三
万欣和程功的第二次约会是在两周之后。那天正好休班,市台电视现场直播青龙江大桥开工典礼大会的实况,她看到了胸前佩戴红花的程功在主持大会,是那样的稳健奋发,神采昂扬。剪彩之后她目睹了几台恐龙般的吊车吊着巨大的围堰顺利地下到江中。下午,她给程功打电话,现场的声音很嘈杂,只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他们又一次约会的地点选在留仙阁大酒店。那是程功的安排,因为那里的环境幽静,装修的格调也非常温馨雅洁,而且距离大桥工地不远。这次见面,万欣不再像上次那样的拘谨客套了。他们一起点菜,程功还特地要了一瓶法国红。万欣说:“我不会喝酒,来瓶饮料吧。”程功一边为万欣倒酒一边说:“没关系,喝一点红酒对女孩子身体有好处,书上说,葡萄酒美容呢!”万欣说:“没听说酒还能美容,不会是骗我吧?”程功说:“我怎么敢骗万小姐呢?这可是专家的研究成果哦!”说着端起酒杯:“来,万小姐,第一次喝酒,先敬你一杯!”说完,咕咚一声就干了。万欣端起酒杯才抿了一小口就剧烈地咳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说:“不行,不行,我真的不会喝酒”。程功说:“不要紧,刚开始喝酒都是这样,慢慢地就好了,咱慢慢喝。来,先吃菜,吃点菜就没事了。”说着就夹了一块松鼠鳜鱼放到万欣的碗里,同时舀了一小碗玉米甜羹。果然,万欣感觉好多了。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着,程功借着酒劲天马行空。万欣从谈吐中知道,程功来自S县的一个贫困乡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之所以给他取名程功,是希望他能走出大山,出人头地。正如父母所期盼的那样,中学毕业回乡不久,他作为“工农兵学员”被推荐上了上海交大,毕业后就留在上海一家国有大型企业。后来,公司的总工程师相中了他,将他招为乘龙快婿。
谈到婚姻,万欣看到程功脸上飘过一丝阴影:“我与她是结婚后才真正认识的。由于她有一个总工的爸爸,一向居高临下,我常常处在一种压抑的悲催之中,更无丝毫幸福所言。恢复高考后的那年秋天,我考取了北大的工程管理学研究生。这也许是我当时所能选择的唯一逃避的方式吧!”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在读研的第一个寒假,我发现那个女人经常晚上在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后就出去,每次都酒气熏天的回来,有时甚至彻夜不归。我知道,她一定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于是,就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她很坦率地告诉我她另有所爱。我没有责备她,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后来,我们平静地办了离婚手续,从此再也没有回过那座城市,尽管,那里还有我的儿子。上学后,由于我经济拮据,她没要我承担抚养儿子的费用,但条件是不让我见儿子。现在想想,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很对不住儿子啊!”说完,程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时,万欣分明看到程功的眼里似乎有晶莹的泪光一闪。但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情绪,笑着对万欣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来,万小姐,咱们继续喝酒。吃菜,吃菜。”
万欣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对他的伤害实在是太深了。本来不会喝酒的她,不知怎么竟然主动站起来给程功敬酒:“来,程先生,祸兮福所倚,为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翻篇,为我们的相识,为你有一个美好的明天,干杯!”说完,竟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了。
程功伤感地说:“对!让那不愉快的过去永远地画上句号。干杯!”一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倏然间,万欣的手一下子被程功握住了,他两眼饱含温情地看着万欣说:“欣,我们能以朋友相处吗?”
万欣的脸马上通红,但她没有把手抽回,任程功握着,摩挲着。万欣的心里像有九头小鹿在撞,一股幸福的暖流立刻流遍全身。
这时,程功顺势坐到了万欣身边搂住万欣的腰,万欣的头便靠到了程功的怀里,两片燃烧的唇印在了一起。包间暧昧的灯光里,只有两只舌头在对话。那只抚着万欣一头秀发的手顺着万欣的颈部向下滑去……
突然,万欣“嚯”地坐直了身子,将他的手拨开,说:“别,程先生,不要这样,你是个有身份的人,这样做很不好!”
程功尴尬地笑笑。这时,万欣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家里打来的,那是催她回家。程功显得很无奈。
走出酒店大门,一股春夜的风袭来,万欣的头脑清醒了。关上车门,她对程功报以妩媚的一笑。程功没有笑,一直沉默着,直到万欣下车,才说:“对不起,刚才喝得太多,失礼了,请别见笑。”万欣看看他,做了个鬼脸。
那天夜里,程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了万欣家的那栋小楼。当他第一眼看到小楼时,先前在上海曾经生活过的那栋楼,一下子就从他的记忆深处里叠印过来。他愣住了:哪有这样的巧合呢,世界上难道还会有两栋一模一样的小楼?
接下来,青龙江大桥的建设就进入了紧张的施工阶段,不到一个月,就有两座桥墩露出了江面。这期间,工地上机声隆隆,焊花飞舞,机车声、喇叭声、起吊指挥的口哨声组成了一曲曲激动人心的交响乐。这些日子,程功吃住都在工地上,每天身着工装,头戴安全帽,乘坐工程船穿梭在江面工地和江岸边的预制场,他既要协调施工单位和地方上的扯皮,又要督促工程进度和施工的安全与质量,负责落实部分进口材料配件的按时到货。他还要参加市长主持的办公会和专题会,汇报工程建设进度,许许多多的事必须征得政府的拍板。他让指挥部的工程技术人员将大桥的整体进度和每月实施的计划进度分别绘制成网络图,一项一项地抓落实。每天,他都要工作得很晚很晚。
这一年的梅雨季节老天从未开过笑脸,为了赶工期,程功没日没夜地奔波在工地上。他感冒了,脑子昏昏沉沉的,被交通厅领导“勒令”回家休息。歇了几天,程功不由地就想起万欣,操起电话给她打过去。万欣拎着水果和补品踏进他的家门时己是上午9点,可程功还懒懒地睡在床上。万欣静静地坐到床边,默默地盯着程功,她觉得他那棱角分明的脸瘦了许多,两只眼睛也凹下去了,胡子拉碴,但精神依然矍铄。她感到程功这些年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确实不容易。程功抓着万欣的手,轻轻地抚摩着,他深情地望着万欣,一股热浪便在周身盘桓,他觉得此时一个女孩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很需要这个女孩!他只是稍稍一用力,万欣就俯到自己的身上,两人就情不自禁地搂在了一起,口对着口,唇吸着唇,身体里的热量立即膨胀起来。程功迫不及待地掀开身上的毛毯,万欣的衣裳顿时变成了满屋飞舞的蝴蝶。突然,万欣发出一声痛楚地尖叫,两道蛾眉顿时凝在了一起,那张红波氤氲的脸也扭曲了,她不顾一切地爬将起来,双手死命地捂着私处,双眼充满了惊恐。当程功捧起她的脸颊时,她的泪水更像暴风骤雨飞流直下。程功以为自己过于粗鲁了,他一面抚慰着惊恐万状的万欣,一面为自己的鲁莽深深自责。但程功绝没想到,这里还有另外的隐情。
那是万欣14岁那年夏天,她约了几位同学去学校打乒乓球。周末的校园非常宁静,她看看同学还没来,就朝楼上的班主任房间走去。她知道,那个家在外地的班主任一定会在宿舍。房门是开的,老师躺在蚊帐里,一本杂志盖在脸上。她轻轻走过去,想看看老师看的是什么。没想到,老师并没入睡,一只手就将她撸到床上,掀开了她的裙裾,摸遍了她的全身。老师终于得寸进尺,而她却在惊恐、挣扎与痛苦中以泪洗脸。直到校园里一位同学高喊她的名字时,她才带着满脸泪痕逃脱魔掌。自那以后,她只要与男人有肌肤接触,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骤然地袭来。
后来的日子里,万欣对程功便有了一种亲和依附的感觉,航班休息一到家,便主动与程功通电话,关切地询问程功的身体、工作情况。有一回,程功把车子开到远远的郊区,让万欣在散发着浓郁的油菜花香的田野里尽情的撒欢。万欣说:“爸妈想请你到我家去吃顿饭,见个面认识认识。”程功沉思了一下,说:“最近大桥工地实在抽不出时间,等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好吗?”后来,万欣又发出一次邀请,程功依然不置可否。一次在飞机上,乘客需要冰镇果汁,万欣却送去了一杯滚烫的咖啡,受到机长的批评。万欣也感到,最近一段时间里,自己总是莫名其妙的心神恍惚,有时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站就是半天,也不知想些什么。她想什么呢,她觉得她与程功之间似乎有爱,又似乎没爱,总是让人有种扑朔迷离的感觉。如果没爱,为什么他又要那样地需要自己;既然有爱,为什么总是避着自己的父母,不能坦然面对?在万欣的爱情字典里,当然不可能有自惭形秽这个词,然而一旦与程功在一起,她就有这种感觉。她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要填平这条鸿沟,她茫然得不知从何入手。
四
方亮和芹的调查首先是从那一对在儿童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开始的。
老院长回忆说:“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我打开福利院大门,突然听见树下有婴儿的哭声,急忙赶过去将孩子抱回,襁褓里留着孩子的出生日期和姓名,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玉麒麟,一只信封里装着足足6000元钱,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巨款。我猜想孩子的母亲一定会来的,母子连心呐!果不其然,三个月之后,她来了,是个美女,抱着孩子一个劲地哭,哭得昏天黑地,悲痛欲绝。她告诉我由于未婚先孕,孩子的爸爸又抛弃了她,无可奈何才把孩子偷偷地丢到儿童福利院门前。这个孩子便是万记。”
“那么后来呢?”芹问。
“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了,只是定期会有生活费寄到这里。听说,她后来嫁了一个阔绰的老外,现在定居加拿大。这么多年来,我们福利院正是因为一直得到她的资助,才能有今天这样的规模哩!”
琼也是在儿童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是由S县的一对年轻夫妇送来的。据老院长回忆,那对年轻夫妇是从一对老夫妇手里抱养的,具体情况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孩子的母亲死于难产,可怜那个女人还没有来得及看上自己的女儿一眼,就离开了人世。
“那么,他们应该把孩子送给她的父亲,孩子妈妈死了,作为孩子的爸爸不能不管啦!”芹愤愤地说。
“听说琼的母亲临死都没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去找他,她太爱那个男人了,不允许别人去伤害他。”老院长说:“万记和琼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平日里万记总像大哥哥一样处处护着她,有好吃的让她先吃,有好玩的也让她先玩。后来长大了,两人先后都上了大学,再后来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又相亲相爱地结婚,他们的喜事还是我做的主婚人呢!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知道会这样的不幸,竟生出个畸形儿来。”
告别了儿童福利院的老院长,方亮和芹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一路无语。后来还是芹打破了沉默:“哦,那个畸形儿的标本还保留在我们医院病理科呢,这为你的课题提供了最有价值的依据。”
“对,明天我就去找万记,采取他们夫妇血样,然后进行dna鉴定。”
一周之后,鉴定的结果终于出来了。但是,这样的结果,连方亮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夫妻二人和那个畸形儿居然同属一个遗传基因。也就是说:万记和琼这对夫妻竟是亲兄妹!
方亮把这个结果告诉了芹。芹压根就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是两个地方两个女人生的孩子,怎么会基因相同呢?肯定是你搞错了。”
“是啊,开始我也以为是我搞错了,接着,我又重新做了几次比对实验,可是一次次的答案都是99.9%。现在我想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的父亲是同一个男人!”不等方亮说完,芹立刻打断方亮,说出了方亮所推测的结果。
方亮说:“老院长不是说万记的妈妈在怀孕的时候,她所爱的男人就是不愿意和她结婚吗?我揣测,是那个男人移情别恋!会不会是万记的母亲和琼的母亲爱上的是同一个男人呢?”
“哪能呢?一座几百万人口的城市,人海茫茫,该不是在编一部情节离奇的电视剧吧!”芹说:“不过,最终我们还是要以科学为依据!当然,也要做一些其他方面的调查,你说呢?”方亮点点头。
五
亚菲和玉洁既是小学同学,也是大学同学,而且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亚菲这次到省城,是被学校选送到省教育学院进修的,刚刚报道才几天。亚菲的到来,玉洁高兴万分,这下子,她俩又可以经常在一起玩了。
这天正好是周末,也是玉洁的生日。一大早玉洁就来到亚菲的学校,然后两人一起逛街。在工艺品商店,亚菲买了一只水晶玻璃的八音盒,双手递给玉洁说:“祝你生日快乐!”玉洁爱不释手,捧在手里让八音盒唱了一回又一回。中午,两人在“一巷香”品尝了传统小吃,一直玩到下午快5点才回家。一进门,玉洁就大声喊:“妈,快看谁来了。”玉洁的妈妈从厨房里出来,亚菲赶紧上前说:“阿姨好!”
“哦,原来是亚菲呀,好长时间没见到你,让阿姨好好看看。哟,比上大学时更漂亮了,怎么样,工作还好吧?你爸妈都好吗?听玉洁说你到教育学院进修来了,怎么样?吃住都还习惯吧?要么,就住家来?”
亚菲,你看把我妈高兴的。”玉洁说:“妈,你一连串地提问,叫人家亚菲怎么回答你呀?让亚菲坐下来慢慢回答你的问题好不好?”
“好,好。坐,快请坐,亚菲姑娘。玉洁,快给亚菲倒茶。”
“好,我爸妈都好,就是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他们让我问阿姨和全家好!”亚菲边回答边把一只包装袋放到茶几上,说:“阿姨,县里也没啥东西,这是我妈让我带来的一点家乡的土产品,给您尝尝。”
“好,好,谢谢你妈妈,还这么客气,这在省城可是难以买到的好东西呀!你们聊,东西我这就收下了。”说完老太太拎着东西走了。
原来,玉洁的父母文革期间被下放回到老家S县郊,她和哥哥都是在那里上的小学和初中。那时亚菲的母亲在县城关镇工作,由于工作关系,和玉洁的母亲由最初的熟悉继而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四人帮打倒以后,父母重新回到省城,兄妹俩才随同父母离开了S县。
亚菲和玉洁从小学就在一起,后来两人上的又是同一所大学。上学期间,一到周末,两人就一起回到玉洁家。亚菲每次来,不是帮玉洁妈择菜、刷碗,就是陪着玉洁妈说话,看电视,或是在玉洁的房间里看书。玉洁妈也非常喜欢亚菲,总是夸奖亚菲文静,勤快,又非常懂事。
亚菲毕业后回到县城中学当了教师,这样,她们见面机会也就少了。这不,毕业都快两年了,亚菲还是第一次来玉洁家呢!
玉洁的生日party是在一家叫夜光杯的大酒店举行,客人大多是来自S县的同乡,他们都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谈论着家乡这几年的变化。亚菲说:“要说S县的变化,依我看,很大程度上是与副县长程功这几年的贡献分不开的。”
玉洁的哥哥玉明接着说:“是啊,程功北大博士毕业后,虽然导师曾极力挽留程功做他的助手,可他却义无反顾地回到了故乡,了不起呀!”
这时一个年轻人说:“真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一个工程管理学博士到县里工作,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吗?”
玉明说:“你说的非常对,当时确实有很多人不理解他的做法,就连程功的导师都无法理解。可是,无论别人对他怎样议论,他一概不听。回到S县不久,就主动要求县里把他放到湖区乡镇锻炼,他带领湖区的农民大力发展水产养殖。遇到技术上的难题,就亲自去请教农学院的教授。听说,他还特地开辟一处湖面,作为农学院的科研和教学基地呢!他还四处奔走,为农民养殖的老鳖、珍珠和大闸蟹找到了销路,水产品远销到上海、北京、深圳、香港等地。一年下来,湖区农民就一举脱贫致富。由于口碑好,很快他就当上副县长。去年,省里下去考察后备干部,又把他作为重点人才选拔到交通厅,让他担任厅长助理。”
亚菲说:“在我们县他可是个了不起的功臣呢!虽然在县里工作才几年,可他离开的时候,欢送的队伍敲锣打鼓把马路都堵了。”
在场的几位年轻人都被玉明和亚菲对程功的溢美之词所感染,听得都入了神。这时玉明说:“呃!这老兄怎么还没到呢?”
正说着,手捧一束鲜花的程功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高声说:“对不起,有点事,来晚了。”玉明这时站起来说:“没关系,晚了先罚酒三杯!”程功说:“认罚!认罚!今天,是玉洁小姐的生日,这里,让我们共同举杯,祝我们的花仙子福如东海,健康快乐!”这时舞厅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两位小花童推着点燃24支蜡烛蛋糕的推车缓缓走进舞厅,《祝你生日快乐》的乐曲如同流水一样恰到好处地漫漶开来。原是程功的一个悄皮的玩笑却让生日舞会有了一个意外神奇的效果。吃完蛋糕,一对对舞伴踏着欢快舒缓的约翰.施特劳斯的《维也纳森林的故事》的旋律,在舞厅里旋转起来。小寿星玉洁也很快就被人拉进了舞池。
这时,亚菲站起来走到程功的面前,红着脸说:“程县长,作为您的子民,今天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小女子我请县长大人共舞一曲。”
程功正在和玉明交谈着什么,站起身来说:“请!——”
见此情景,玉明赶忙起身说:“程功你不认识吧,这可是咱们县一中很有名气很有作为的亚菲老师,我妹的同学。”
“噢,失敬!失敬!在县里时早就听人说起,一中有位亚菲老师,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书也教得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完,就搂着亚菲婀娜如柳的细腰滑进了舞池。
亚菲大学毕业那年,毅然放弃了去南方工作的机会,回到S县当了一名教师。程功在S县工作期间有口皆碑,亚菲自然仰慕已久。那时虽然在县电视新闻中见过,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平易近人,居然还知道她的名字。此刻,搂在程功怀里的姑娘那颗芳心已经开始荡漾了。
亚菲自从回到家乡执教,除了参加一次教育系统组织的交谊舞大赛,基本与舞绝缘,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进那些乱七八糟的舞厅。今天,她与程功共同踩着节拍,感到自己的乐感还是那样的好,步伐是那般的轻盈,配合是那样的默契。他和程功跳了一曲华尔兹,紧接着又跳了一曲探戈。程功的探戈跳得很有水准,一招一式干净利索,他们在一起跳得是那样的和谐妙曼,那样的如醉如痴,仿佛双双沉浸到音乐的海洋。他们成了生日舞会的明星,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连玉洁也有了几分嫉妒。
舞会结束后,程功伸出手来和她握别,说:“亚菲老师,你的舞跳得婀娜多姿,但愿我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共舞。”说完递给亚菲一张名片。亚菲双手接住,非常礼貌地放进自己的包包。
六
程功真不愧为省里看中的好干部,文革后的第一代博士。自从担任大桥工程指挥部常务副指挥,负责这个投资好几个亿的青龙江大桥工程,他就一心扑在工作上。他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百年大计,质量第一。他从施工队伍招标开始从严把关,在一些关键性的项目招标过程中,拒绝任何干扰,充分进行调查论证和可行性研究,评标时组织专门的班子,严格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对大桥建设使用的所有材料,哪怕一颗螺丝一个螺母都要求无一例外地进行物理、化学性能试验,使大桥工程单项检验项项合格,质量一路攀升。程功的突出表现,得到了省政府的多次嘉奖。
这天是周末,大桥的桥墩工程已全部竣工,下一步就要正式架设大桥主体了。昨天夜里,他陪同出席记者招待会的记者们共进晚餐,多喝了几杯,上午,正准备睡个好觉。不料床头电话响了起来,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孩甜美温柔的声音:“喂,程县长吗?我是亚菲,不好意思,打搅您了吧。”亚菲就是愿意喊程功程县长,她觉得这样的称呼加上乡音有一种亲切感,同时也缩短了她与程功之间的距离。
“哦,是亚菲老师啊,你好!有事吗?”程功说。
“嗯,……”亚菲沉吟着没说话。
“你说话呀,亚菲老师,没关系的,就我一个人。”程功催促道。
“程县长,如果您今天有空的话,我想上您家玩玩,方便吗?”
“方便!方便!今天正好没事,欢迎你来。”同时还告诉亚菲坐出租或乘公交在哪里下车,以及小区名称、楼层栋号等都一一交代清楚。挂了电话,立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起床漱洗,接着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一块面包,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早餐。然后一边整理卫生,一边等候亚菲到来。
亚菲今天穿了一袭白色的花边连衣裙,一双白色的皮鞋,衬上白晰透红的皮肤,简直就一美貌的天使。程功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呆在了那里,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清纯干净的女孩。
“怎么,县长不欢迎我吗?”亚菲俏皮地问。
“欢迎欢迎!快请进亚菲老师。”边说边让亚菲进屋:“请坐,你比上次在舞会上看到的那个女孩更加青春更加靓丽了。说实话,刚才第一眼我竟没认出你来。”说着,打开冰箱:“亚菲老师,是喝饮料呢还是喝咖啡?”
“就喝饮料吧,我喝不惯咖啡。”亚菲坐到沙发上拘谨地说。
程功拿出一听饮料递给亚菲,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坐到亚菲对面的沙发上,一边搅着咖啡,一边问亚菲在学校的进修课目和生活情况。亚菲一边啜着饮料一边回答,同时用眼睛睃巡着程功的住处: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一间卧室,一间客房,书房里摆着一台电脑,虽然缺乏女人的气息,但却一尘不染。
两人正聊着,手机突然响了,程功马上站起来对亚菲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说着就走进房间,随手将门掩上。待程功从书房出来后,亚菲说:“程县长,您有事吧?那我就不打搅了。”说着站起身来。“没关系,是工程上的事,我已安排好了。”见亚菲重新坐下后,程功说:“亚菲老师,难得今天有空,这样,你先在我这里跟我聊聊我离开S县以后这一年多家乡都有哪些变化,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顿便饭。”亚菲赶紧说:“程县长,大桥工地那么忙,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亚菲老师不必这样客气,我们是老乡,就叫程功好了,也显得随便些。”程功说:“最近市里正在上映一部国产大片,听说很值得一看。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过电影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去,好吗?”
“嗯……”听说一起看电影,亚菲心里自然高兴。她沉吟一会说:“那样,会耽误您宝贵的休息时间哟!”
“没关系,看电影也是休息嘛,而且还能和你多呆一会儿,聊聊家乡的风土人情哩!好了,不用客气,就这么定了。”
上午的那个电话是万欣打的。万欣打电话找程功,是因为最近老是感到胃里不舒服,吃一点东西就恶心,想吐。她知道程功前一段时间一直都非常忙,都快一个月时间没见面了,她想让程功陪自己到医院去看看。不巧的是,打电话时正好亚菲在身边,而且亚菲是第一次来,所以他只好对万欣说:“省里来人了,实在对不起,就让家人陪你去好吗?有什么情况就打电话给我。再说,以我现在的身份陪你去医院检查怕也不好,你说呢?”说完就挂了电话。
雅芳打车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时,万欣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人挂号看病,诊断很快有了结果:万欣怀孕了。头发花白的女医生谆谆告诫万欣说:“万小姐,你年纪也不小了,而且是第一胎,可要好好保护胎儿噢!怀孕初期不能同房,否则容易导致流产。整个孕期不能感冒,病毒感染可能导致胎儿发育畸形或先天性心脏病,这些你都要记住了哟!”万欣不住地点头,然后走出了诊室。
当雅芳知道万欣怀孕后,很为好朋友高兴。说:“恭喜呀万欣,终于要做妈妈了,赶快打电话告诉程功吧,让他分享喜悦!”说着,就催着要万欣给程功打电话。
可那天不知怎么了,万欣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万欣心里没底,程功到现在都没去见过她的父母,也没有和她讨论过结婚的事。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泡在大桥工地上,就这样的打电话告诉他,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呢。于是就对雅芳说:“他现在在大桥工地上正忙着呢,还是见面以后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吧。”
“你可真沉得住气。好吧,要记住医生的话哟!注意休息,营养丰富一点,这样宝宝在肚子里才会长得好。最好最近把婚事办了,至少也要催程功把证拿了。”雅芳俨然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对万欣说。
“好了,知道了,婆婆嘴。”万欣说。
万欣回家后,爸妈关切地问他看病的事。万欣只是说:“看了,医生说是胃受凉了,消化不良,吃点药休息休息就会好的。”说完,懒懒地踩着楼梯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七
程功和亚菲毕竟是老乡,有着共同的乡音,共同的话题,所以两人聊得很愉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他们到一个僻静巷子里的饭馆吃了午饭,然后一道走进电影院。这一天,他俩的心情特别愉快,程功的心里便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较之万欣,他感到受过高等教育的亚菲是那样的文静可爱,谈吐有知识,举止有品位,素养很高,和她在一起,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青春勃发的年代,浑身充满了活力。在万欣与亚菲之间,他宁愿和亚菲相伴一生一世。
亚菲呢,觉得和自己仰慕的人度过了一天,简直太幸福了,程功不但英俊帅气,没有架子,而且处处都像大哥哥一样关照她,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她暗下决心,这辈子非程功不嫁!
程功和亚菲分手后,又去处理工地上的几件事,回到家已是晚上10点多。冲了个澡,躺到床上打开电视,这时他忽然想起白天万欣电话里说看病的事,马上给万欣打过去。电话铃响了好几遍,才传来万欣恹恹地声音:“还记得打电话呀?都什么时候了?”
程功说:“噢,抱歉,有点事。去看病没有?”
“看了。给你打手机总是关机。”声音还是恹恹地。
“手机没电了。医生怎么说?”
“……”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我……怀孕了。”声音低低的,像是哽咽。
不会吧,哪有那么巧的事?程功半天没有说话。
“程功,你说怎么办?”见程功不说话,万欣问。
过了一会,程功说:“这样吧,明天下午下班后我们见面再说好吗?”
“好吧,挂了啊,晚安!”
挂了电话后,程功陷入了沉思,自从见到亚菲后,他觉得他和万欣的关系应该重新考虑了,谁知半道上又杀出个程咬金。
在程功的心里,第一次婚姻失败的阴霾始终没有驱散。万欣虽然美丽高雅,职业也好。但程功觉得,也许正是由于职业的原因,万欣每天都面对不同的人微笑,她的笑,她的举动,始终让你有一种做着的感觉。你说她缺知少识吧,谈起来又一套一套的,这也许就是一种职业病。在程功的眼里,她既有着和前妻一样的大小姐脾气,高傲自负,还多了一种老姑娘的心理变态。近距离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始终让他有种扑朔迷离的感觉,尤其是那次在一起时,没见落红,让他一直忧心忡忡。还有的那种反常举动,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总之,程功感到万欣是一本难读的书,随手翻翻可以,长期读下去就很困难。最让他不愿走进的还是她家的那栋小洋楼,与他前妻家的小洋楼竟是那么的相似。他和生活在这栋楼里的人,与生俱来有着一种恐惧感,压抑感。他认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是不是天生就和洋楼有不可逾越的距离?倘若再次走进小洋楼,自己会不会重蹈第一次婚姻的覆辙?这,就是他迟迟不愿走进万欣家的直接原因。
于亚菲,虽然只是一两次接触,留在他心底的是那种清澈见底干干净净的感觉。也许是同乡的缘故,他们走到一起具有一种很自然的亲切、和谐和默契。和她在一起,不会感到累,不用揣摩她的心思,她有学识,有教养,尊重你,只要你让她开心就够了,而那种尊重绝不是趋炎附势。如果说万欣是一篇情节虚构的小说,那么,亚菲则是一首抒情浪漫的诗歌。节奏明快、旋律生动的诗歌!
想到这里,程功决定明天和万欣见面后,劝她无论如何要把孩子做掉。如果万欣不同意的话,他就坦然地告诉他。现在根本抽不出身来考虑自己的婚事,她如果愿意这么拖着,就慢慢地拖着。再者,他还要向她提出质疑,就那么偶然一次就会有孩子?不是处女的万欣该如何解释?一个靓丽的老姑娘能没有三朋五友?主意已定,程功就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见面后,程功把昨天盘算好的话一股脑对万欣说了,万欣气得眼泪直流。她说:“程功,你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如果你怀疑我的行为不检点,可以去调查,但绝不允许你对我泼脏水。如果你有意玷污我的名誉,我更要把孩子生下来,宁愿让人背后唾我,我也要让你看看他(她)究竟是不是你的种。我也要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过请你相信,至少现在我还不会告发。”这次的见面不欢而散。
自两人闹别扭以后,万欣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到程功的电话了,她也不主动给程功打过去。每次出航回来,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她从新华书店里抱回了许多育儿知识和孕期保健方面的书。当然,怀孕的事她没有告诉父母,还叮嘱雅芳绝对保密。因为,只有她知道,程功是个仕途得意,情场饥渴,一个对女人很不负责的人,这一点她连雅芳和父母都没有告诉,怕他们会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只是做母亲的看到女儿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很不放心。有一天,趁女儿心情还好的时候问道:“欣欣,怎么好久没有听到程功的电话啦?是不是拌嘴了?”万欣回答说:“妈,没事的,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再说,他大桥工地上也走不开,是我让他不要烦我,让我在家好好休息。”她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操心。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万欣怀孕已经5、6个月了,好在万欣妊娠反应不是很厉害,为了正常上班,为了空姐的体貌,她每天用布紧紧地缠着隆起的腹部,所以,父母同事一直被蒙在鼓里。
然而,此时的程功已经和亚菲进入了热恋阶段。同时由于他在大桥工程建设上的突出表现,已经由厅长助理升为交通厅副厅长。
万欣已经请了长假在家休息。由于未婚先孕,产前检查也很少去做。直到孩子出生前,她和程功只见过几次面,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程功家里,她发现床头的相框里已经是亚菲的倩影。程功拿出一张银行存折,是以万欣的名义存的,10000元。看到存折,她心里发冷,全身颤抖,眼前程功的那张脸竟是那样的猥琐,那样的卑鄙,那样的恶心。她将存折撕碎甩在他的脸上,朝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地结束了。
女儿肚里有了私生子,万欣那年迈的父母哪能承受这样地打击?他们给程功写信,一次次都石沉大海。他们要去纪委、法院告他,万欣为了保全自己名誉又不配合,没有证据怎么去告?老两口一个心脏瓣膜硬化,一个患有肺气肿,连病带气便相继离开了人世。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下,万欣也大病了一场。
万欣住院生孩子时,雅芳非要去找程功,万欣气得不吃不喝。她说她不愿意见到那个见异思迁无情无义抛弃她们母子的混蛋,她宁愿一个人背着沉重的十字架,也不愿意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苟且偷生。雅芳坚持要去纪检部门讨个说法,万欣更是寻死觅活。雅芳说,难道你心里还有他?万欣泪流满面,死死地咬着牙关,一句话也不说。那天夜里,她在日记里悄悄留下了这样几句话:
一个农民的儿子,能有今天,很不容易。我们都错了!的灵魂我已经被世人唾弃和辱骂,难道还让另一个人身陷囹圄吗?……
因为程功,她与雅芳闹僵了。万般无奈的万欣,只好在一个雪花纷飞的清晨,抱着尚未满月的儿子放到了儿童福利院门前的树下。她躲在树林里,直到老院长抱回襁褓,才跌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万欣给孩子起名万记。万记,就是将自己不幸的过去永远忘记!可是,在这个熙熙攘攘色彩缤纷的尘世间,有些人,有些事,是想忘记就能够忘记得掉吗?
八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大桥建设的进展也十分顺利,桥墩主体工程基本完工,程功的心情有种从未有过的好。这个秋高气爽的周末,他突然想约亚菲一起到郊外去玩。他喜欢那种田园的芬芳气息,只有在那里,才会有一种远离尘市喧嚣,回归宁静自然的感觉,于是马上打亚菲的呼机。
正在宿舍看书的亚菲,忽然听到呼机里的蛐蛐在叫,拿过来一看,显示的是程功的手机号码,简直喜出望外,立即跑到学校传达室去回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那边就传来了程功那带有磁性的声音:“喂,你好,是亚菲老师吗?”
“是,我是,我是亚菲。您,您是程县长吗?”亚菲有点语无伦次。
“对,我是程功。亚菲老师,今天你有空吗?如果有空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去郊游,怎么样?”
“好哇!好哇!本来玉洁约我一起去打网球,单位临时通知让她赶一份材料,我正好没事,一个人在宿舍里闷着呢!”亚菲喜出望外。
“那好,你在学院西大门等着,我一会就开车过来接你。”说完锁好门就下楼去车库取车。
亚菲自上次和程功一起看电影分手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她等这个电话,就像莺莺在祈盼着张生的一纸书信,一幅香罗帕,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苦苦煎熬的感觉。曾经一次一次地去电话亭给程功打电话,但拿起话筒的手还是放下了。她想程功是个领导,身后还不美女如云?何况现在大桥工地施工是那样的紧张,还是不要打搅他为好。有一回,她做梦了,梦见自己见到了程功,两人从海滩上远远地奔跑过来,狠命地搂在一起,恨不得都把对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醒来时原来是个梦,泪水一下子浸透了枕巾。今天,她终于等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打过来的电话,而且是和她一起郊游。她想,这,也许就是我们甜蜜爱情的开始吧!想到这里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飞快地跑回宿舍,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一套休闲运动装和运动鞋穿上,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背上一只双肩背的小背包,连蹦带跳地来到了学院西大门,静静等候着程功的到来。
不一会,程功那辆白色的小车过来了,老远,亚菲就向程功招着手。车子一停下来,她就跑过去打开车门迅速地钻了进去。
“亚菲,你今天就像一个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程功省去了以往的“老师”二字,一边开车一边说。
“真的吗?”
“真的,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也变得年青了。”
“您本来就很年青嘛,程县长,您知道吗?咱们县里的人都说你是帅哥县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呢!”
“哪里话,那是你一个人瞎编的。”
“不是瞎编,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县里的许多年青人都把你当着崇拜的偶像呢。”
真的?那……也是你的偶像吗?”
“那当然罗!”亚菲爽快地答道。
说话间车子已经离开了市区,上了开往郊区的国道,车子从一辆辆汽车旁飞驰而过,路旁的景物纷纷向后退去,亚菲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刺激和愉悦,她真希望就这样一直开下去。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程功看看亚菲关切地问。
“没想什么,开车是不能和司机说话的,要注意安全!”
“好,那就听段音乐吧。”程功顺手摁下旋纽,车里立即飘荡着港台歌星那如泣如诉的歌喉:“……一天见不到你来,就好像身边少了什么。噢……爱你在心口难开,你可知道我在爱你,怎么对我不理睬,请你轻轻告诉我……爱你在心口难开……”亚菲默默听着,就有点想哭。
车子又开了大约十几公里的柏油公路,忽然就折进了葱翠逶迤的峻岭崇山,拐过山坳,一片烟波浩瀚的湖水尽收眼底。车子开到湖边的一片开阔地上停下,亚菲一下车,立即张开双臂惊呼:“啊!真是太美了!这多像咱们家乡的竹荡湖哇!程功,你是怎么找到这么美轮美奂的地方?”激动之余,亚菲把对程功的称呼也不知不觉地改了。
“你忘啦!我可是负责青龙江大桥工程建设的,对这儿的水系能不研究吗?”程功不无得意地说:“亚菲你看,这儿的湖和咱们家乡的湖是不一样的。咱们那儿的湖是平原上的湖,这儿的湖呢,它拥抱着大山。这座山呢,叫青龙山。你看,那绵延几十里的郁郁葱葱的山峰,像不像一条叱咤风云的青龙?这湖呢因山而得名,所以也就叫做青龙湖。它的水源呢来自于岸边的这青龙山脉。你看,那湖中还有一座岛,待会儿我们就坐游艇上岛去玩,中午我们就在岛上野炊。怎么样?”
亚菲顺着程功的手势望去,水光潋滟,山色空蒙,远处一座绿树掩映的小岛,被碧绿的波光簇拥着若隐若现,湖面上有点点白鹭盘旋,从云翳中吐出来的一缕缕阳光也是那样的明媚,那样的恰到好处。
说着话,两人一起走进黄梅山庄。程功登上游艇,解缆绳上船,伸手握住亚菲的手,亚菲也一个箭步就上了船。游艇斩开碧波向着湖的中心驶去。
这是一处尚未开发的旅游景点。山光水色原汁原味,空气清新,人气却还不旺。只有一两条小舟在休闲地荡漾着,烟波浩淼处有野鸭在自由自在的嬉水,时而发出“嘎——嘎”地叫声。碧蓝的湖水倒映着湖边秋叶红艳的山影,湖面上还留有一片秋意阑珊的绿荷。虽然湖面显得有些清秋的冷,不过,这正符合程功要寻找清静的本意。而亚菲呢,在这样的氛围里和自己心仪的男人一起泛舟,宛若置身于仙境,心里别提多乐。
游艇在缓缓前行,忽然,亚菲看到离游艇不远处有一只莲蓬,就想摘到它。于是站起身,正欲伸手去摘,这时船身晃了一下,亚菲身子一歪,“啊”地一声惊叫。说时迟,那时快,程功伸手一把抱住了亚菲,两人一起跌坐船舱,亚菲顺势就扑在了程功的怀里。她不由的脸一红,正欲从程功怀里挣出,这时程功却把她搂得更紧,两片温热的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印在了亚菲的唇上。嘴里叽叽哝哝地说着:“你这个小傻瓜,怎么这么傻,这有多危险,把我都吓死了!”
“别,别,别这样!这样让人看到多么不好。”亚菲梦呓般囔囔地说。唇,却咬着程功的唇一丝不放。程功知道,这就是一个女孩的矜持,欲推还就的矜持。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哪里会冒出什么人呢?贪婪的他一只不安分的手就老到地游到了亚菲的运动服里面,从她的双乳游到了平滑柔软丝绸一般的腹部,并继续往下窸窸窣窣地搜寻着……
此时的亚菲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流在加速,心跳在加快,她感到有一叶柔桨轻轻地拨动在身体的河流里,随着桨叶的起伏,波涛在不断地汹涌,渐渐的淹没了一切。她嘴里快活地呢喃着:“我爱你,程功。”
“我更爱你,亚菲,自从那次在玉洁的生日舞会上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你知道吗?我的小傻瓜。”说着,程功的舌头伸进了亚菲的嘴里,两人的舌头互相吮吸着。亚菲的身子在程功的怀里颤栗,扭动,痉挛,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身体里就会燃起熊熊烈焰,就会飘飘欲飞,让你在他的怀抱里经历着死去活来,精疲力竭。
这时候,游艇剧烈地摇晃起来,程功赶紧停住手说:“亲爱的,船要翻了!”
“那就让它翻吧,我不管!”亚菲娇嗔地说。
“那样,咱俩可就要葬身湖底了!”
“和你在一起,就是喂鱼我也心甘情愿!”亚菲撒娇地说,两只手死死地摁着程功的手,不放。
“好了,小傻瓜!今晚你还回校吗?”
“不回!”亚菲斩钉截铁,头依然偎依在程功的胸口。
程功一只手扶着游艇的舵盘,一只手搂着亚菲的腰,不停地用嘴吻着亚菲那青春律动的马尾辫。他觉得亚菲简直就是上苍赐给他的一个天使,和她在一起,使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青春勃发的学生时代,尘世间的一切纷争和烦恼都没有了,只有他和貌若天仙的小天使亚菲。
走向程功的住处时,一方黑色的大幕早已笼罩着夜空,匆匆的车辆,匆匆的人流和光怪陆离的霓虹灯,把城市装扮得绚丽多彩,更加撩起人们白天难以实现的缤纷多彩的欲望。冲过淋浴,程功就和亚菲拥吻着走进了卧室。程功抱起亚菲,把她轻轻地放到那张柔软宽大的席梦思上,一切都是那样的默契,那样的顺理成章。程功轻轻地脱去亚菲的衣服,用一双爱意缠绵的手欣赏着那洁白无瑕微微发烫的酮体,吻着亚菲一头飘逸的秀发,宽宽的额头,明丽的双眸,性感的红唇,雪白的颈脖,坚挺圆润的乳峰和绸缎般的小腹。他醉了,亚菲也醉了,然后轻车熟路地进入到亚菲的身体里,撞开了她那道汹涌澎湃的闸门。亚菲则用一双纤纤玉臂紧紧地搂住了程功的脖子,两条腿放肆地箍到了程功的身上,嘴里发出一声声幸福地呼唤。就这样,他们久久地在幸福的激流中漂泊着,冲撞着。然后,一切都归于火山喷发后的宁静,双双跌进风平浪静的港湾。
亚菲是幸运的,她以自己的清纯和美丽获得了程功的真爱,为此,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她沉浸在爱的甜蜜里。当她靠在程功怀里的时候,她感到他的胸膛是那样地宽阔而温暖;当他吻她的时候,他的唇就像一只巨大的吸盘,把她的唇和舌紧紧地吸住,令她眩晕,令她窒息;当他们浑然一体的时候,他就像一个魔术师,令她一次次的销魂蚀骨,使她再也找不着回到人间的归途。她愿意和程功永远就那样地停留在热浪汹涌飘飘欲飞的仙境之中。可有的时候,她分明从他那瞬间飘忽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忧郁,单纯的亚菲以为程功是工作上的不顺心,她就以百般柔情和妩媚来慰籍他,让他不再烦恼。可单纯的姑娘哪里知道,这个自己所倾心钟爱的男人,正为另一个女人而烦恼着呢!
程功虽然和万欣的关系已经彻底画上了句号,可是,夜深人静时,他的心海里会浮出一缕缕异样的东西,他自然明白,那就是一个男人的自责。他觉得自己那样做是不是太残酷,太卑鄙,太没有人性。然而,无毒不丈夫,他没办法不那样去做,不去伤害一个他们在一起时曾经产生过爱情火花的女孩。他必须得到亚菲,那是他一生的至爱!退一万步讲,他与万欣结合了,即便万欣不像自己的前妻那样,一心一意坚贞不渝地爱他,他也走不出第一次婚姻的阴影,因为,他的血管里始终流淌着地地道道的农民的血液,他害怕那座小楼!伤害了万欣,他只能在心里一次次地忏悔。虽然后来他还想过去找万欣,和她好好的谈谈,但是,亚菲对他那执着的爱让他退却了。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万欣,他担心万欣会挺着大肚子找到省纪委或者他的单位,让他身败名裂,因为她曾经说过,忍耐是有限度的。然而,万欣没有。
九
对于亚菲来说,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一年的进修时间在不经意间就偷偷地溜走了。眼看着返回S县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越来越显得神情恍惚。玉洁发现亚菲这只快乐的小鸟一天天地变得沉默了,知道亚菲是舍不得程功。可是程功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大桥工程正处在紧张的施工阶段,从桥墩的受压试验、斜拉索的拉力试验到桥面钢结构施工,哪一天少得了常务副总指挥的他?他天天都泡在工地上,亚菲连面也见不上。
记得去年年底的那一场大雪,听说公园里梅花开得正闹,亚菲给他打电话,想让程功陪她出去赏雪,带上相机,给她在省城的日子留下浪漫的瞬间,他在电话那头显得无可奈何,匆匆说了两句就关机了。
好在寒假亚菲没有回家,春节就在省城度过的,她给爸爸妈妈写信说要准备进修结业论文,节后开学就来不及了。其实撰写论文是假,陪伴程功过年是真。那是亚菲一生中过得最为快乐的一个年。大年三十那天,她和程功在一起包饺子,做元宵,烧了许多好吃的,还孩子似的放了许许多多的花炮。年初一,程功就开着车子和她到一个水乡古镇去看灯,他们踏着深深的积雪寻梅,在古巷村舍中追寻童年的记忆。回程时还专门绕道去了“满园春色宫墙柳”的沈园,在刻有陆游《钗头凤》的墙壁前合影留念。亚菲笑着说:“程功,你说我们之间会不会有那股无情的东风呢?不过,我可不愿意像唐琬那样凄凄惨惨戚戚的嫁人噢!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程功说:“你怎么变得像林妹妹一样多愁善感?一点现代气息都没有,尽说不吉利的话。”
欢愉嫌夜短,寂寞恨更长。春去夏来,亚菲很快就要结业了。尽管程功很忙,在亚菲离开省城的前一天,他特地请假从工地赶了回来。这一天,他们哪里也不去,两人就呆在程功的家里,相依相偎,回忆着他们从相识相恋到相互拥有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诉说着心中的离愁别绪。说着说着,亚菲忍不住又抽泣起来。程功一边抚摸着她的头,一边安慰她说:“不要这样,我的小傻瓜,我们相隔不就300公里吗?乘车也就几个小时就到了,你可以经常来我这里呀。”
“可是你那么忙,人家辛辛苦苦跑来了,还不一定能够见到你呢!”
“你事先给我打电话呀,再说,调动的事我不是正在找人吗?等调过来了我们就马上结婚,小傻瓜,还不放心吗?”说着,用手指刮了一下亚菲的鼻子,引得亚菲破啼为笑。
“好了,你终于笑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弄吃的。”说完起身到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盒进口金帝巧克力递给亚菲,说:“你先吃几块巧克力垫垫,这可是你喜欢的香草型的哟!”他吻了一下亚菲的头说:“我已经订餐了,再去买瓶红酒,一会儿就回来。”
这一夜,亚菲搂着程功几乎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亚菲就坐着程功安排的车直接回到了S县。
回到学校后,亚菲愉快地走上了她心爱的讲台。她觉得,只有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一双双渴求知识的大眼睛,她才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她愿意一辈子就这样做一个辛勤的园丁,为鲜花和大树培土、浇水、施肥,到自己白发苍苍的那一天,能有一个个像程功那样出息的学生来看她,她这个做老师的就心满意足了。
那天,她正坐在办公桌前给程功写信,她要把一日三秋的思念告诉他,还有昨晚那缠绵难舍的梦。一位新婚不久的女教师突然趴在水池边呕吐不已,大家就窃笑:有喜啦!她这才想起自己大姨妈已经好几个月没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向她袭来。与程功在一起,几乎每次她都暗暗服药了。她知道,自己如果怀孕,后果将不堪设想,那将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轩然大波?她将如何面对全校的老师?面对班上的学生?面对自己的父母?那种可怕的舆论压力能承受得了吗?她不敢公开去医院检查,她知道县计生办查得忒严,因为这牵涉到全县的“基本国策”。她找了个在医院当医生的学生家长,偷偷送去一点尿样,结果出来了:尿TT阳性!她觉得大事不妙,立马给程功写信。
程功很快回复,寥寥数语:
我的爱菲:
你好!信悉,内容皆知,只是baby来的不是时候,做掉吧,来日方长,你说呢?保重。谨祝教安!
功笔
菲把那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去邮局给程功打了个电话,亚菲说:“程功你不高兴吗?”程功说:“高兴,我很高兴,只是我们连证都没拿,这样对你我造成多么不好的影响!要么,暂时不要呢?”亚菲说:“不行,医生说我子宫后屈,很难受孕的。”程功说:“都怨我,早知今日,先把手续办了。可现在不行。因为,最近省里在对我进行考察,过了这一阵子就没事了。”亚菲没有吱声,默默地把电话挂了。
夜里,亚菲躺在床上抚摸着逐渐隆起的肚皮,突然想起春节在沈园时和程功的那段对话,这不是一语成谶么?她对自己说:怎么能说没有那可恶的“东风”呢,我怎么就觉得有一股无边的恶势力像梦魇一样向自己压来?这种恶势力比起当年压迫唐琬的恶势力可要大多了!不过,无论压力有多大,我都要把孩子生下来,我不会让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等到不久的将来自己调到省城和程功结婚,那时,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春暖花开的日子,我们快乐地牵着baby坐在公园的草坪上晒太阳,赏花,看柳,野炊,把风筝放到云霞里,尽情地享受着天伦之乐。想到这些,亚菲就又充满了信心。
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可以隐瞒,而怀孕的事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亚菲的肚子在一天天凸起。消息传到女校长那里,她像是接到119火警,风风火火地就把亚菲从课堂里拽出来,用一双凝视恐龙一样的眼睛凝视着她,点着手指说:“亚菲老师,不是我说你。送你出去进修,是校领导班子对你寄予的厚望,可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得赶快引产,否则引产也来不及了。如不引产,后果你是知道的,责任自负!还有,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亚菲平静地说:“校长,这孩子我决定生下,我不是个坏女人,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于处理,我愿意一人背着。”一时间,只要她出门,总能看到人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她一笑置之。面对任何关心自己的人她也三缄其口,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每天挺着肚子照样上课。只是有好几次,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然后,抹抹泪,又走进教室。由于未婚先孕,为正校纪,学校还是给亚菲一个严重警告处分。亚菲拿到一纸文件时,笑了,笑的很苦涩。用她那漂亮流利的行书,在背面写下两行字: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是另一阙《钗头凤》的最后几句,那是出自唐琬之手。
瞒,瞒,瞒,究竟要瞒到什么时候,连亚菲自己也不知道。
自从回到S县一中,亚菲就再也没去省城。不是因为教学走不开,倒是觉得还是不去为好。挺着个大肚子,不是有意打着广告给程功增添麻烦么?与其这样,不如她一人承担着。就连年迈的父母她也慢慢地做通了工作。程功呢,他开始也想着干脆把婚事办了,免得让亚菲为难。一个未婚青年,一位中学教师,不容易!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一想到组织部刚刚对自己的谈话,就不敢轻易造次了。他也想过给S县挂个电话,请过去的老同事、老朋友帮帮忙,要个把生育指标亦未尝不可,可是,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万一被人钻了空子,那他一辈子的努力不就付之东流了?他一次次地想去看看亚菲,但那是他的故乡,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他的出现不是此地无银吗?思前想后,他横下一条心,顺其自然!等大桥建成了,他们就结婚,然后把亚菲调进省城。没了心思,他的工作更加努力了,他觉得忘记一切对他反而更好些。这阵子,引桥的建设用地,大桥路面的铺设,牵涉到的问题越来越多。无论是哪方面问题,矛盾总要集中到程功那里,由他亲临现场拍板,或者找有关部门进行协调。就在大桥进入扫尾阶段,程功正好带着一个考察团赴欧洲考察。等到他回国之后,他一次又一次地打亚菲的呼机,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后来,还是玉洁专门跑来严肃地告诉他,亚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死于难产。玉洁曾去S县找过亚菲的父母,想看看孩子,或者将孩子抱回。可是,大病初愈的亚菲父母说,亚菲死在手术台上时,一家人乱作一团,谁也顾及不了那孩子,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养活,刚刚生下就让别人领走了。至于是谁领养的,他们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得到这个消息,程功陷入了极度地痛苦之中。他知道他的小天使已经远远地飞回了天堂,再也见不到了。心里深深爱着的人死了,作为男人,却不能出面承担责任,甚至连亚菲父母的面都不能见,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去找回来。这哪是什么男人?这顶乌纱,他真的不想戴了!那天回到家,他第一次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倒在地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程功病了。等到醒来以后,他发现自己睡在医院的病房里,母亲坐在他的病床前正在用毛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他问母亲:“妈,您怎么来啦?我怎么睡在这里?”
“功儿,你醒啦,你知道吗?你发高烧已经昏睡三天三夜了,是你的同事把你送到医院来的。那天,他们因为工地上有急事找你,打你家里电话和手机就是没人接。他们怕你出事,就开车去了你家,敲门也没人答应。没办法,他们就拨打119进了你的屋里。结果发现你昏睡在地板上,发着高烧,喊你推你都不醒,他们就把你送进了医院。是他们给村里打了电话,你爸一听说,就和我乘车赶过来了。”
“我爸呢?”程功用眼四处寻找父亲。
“你爸陪你已经两天没睡了,这会儿我让他回到你的房子里去休息一下,顺便把晚饭做好送过来。”
“妈……”程功的眼圈红了,但他忍住了自己的眼泪说:“妈,儿子让爸妈受累了。”
“好了,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病好了就没事了。”母亲用手抚摸着儿子的头,万般爱怜地说。
接着,母亲从保温桶里舀了一碗鸡汤,说:“来,妈喂你喝点鸡汤,大病一场要好好的补一补,把身体养好了还要好好干工作呢!”
“妈,我已经好啦!”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说:“唉呀!真好喝,好久没有喝过妈煨的土鸡汤了。”
“快喝吧,一会儿就凉了!”母亲催促着说。
程功喝了几口停了下来说:“妈,你也喝吧,我一人喝不了这许多。”
“妈看着你喝比自己喝着还要舒服。家里喂了好多鸡,我和你爸在家也不苦,不像你,一年到头吃食堂。喝吧,喝吧!”母亲又催促道。
程功这才像个孩子一样,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程功毕竟年轻,他的病很快就好了。可是,在他的心中,对亚菲那刻骨铭心地思念之痛,在这个世界里是无人能够治愈的了。
出院以后,程功索性就把父母留在了城里,自己仍然吃住在工棚里,拼命地工作,没日没夜地泡在大桥工地上,以此来减轻自己心中的苦痛。
由于他和大桥工地全体参战人员共同努力,整个大桥建设工程开创了无一例事故的纪录,一次性通过验收,受到省领导的高度赞扬。
十
芹和方亮征得研究室主任同意把鉴定结果告诉了儿童福利院的老院长。老院长惊讶万分:“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呢?真是造孽哟!”
芹说:“老院长,您看怎样才能使万记和琼受到的伤害小一点呢?”
“这可怎么好哦!唉!这俩孩子真是太不幸啦!这样的结果他们怎么能够接受得了哦!”老院长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当晚,老院长找出万记母亲留给儿童福利院的电话号码,与万记母亲通上了越洋电话,电话里非常恳切地请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国一趟。
几天之后,万欣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阔别近20年的故乡。芹和方亮见到她时,简直不敢相信,年逾半百的万欣依然顾盼生姿,仪态万方,从外表看最多只有40岁左右。芹在心里想:这个女人年轻时该有多美啊!那么,她所钟爱的男人也一定是个出类拔萃的男人!
为慎重起见,医科大学研究室主任亲自接见了她,在征求本人意见的前提下,还是对万欣进行了血样采集。
万欣和程功的再次相见,是在省立医院的干部病房里,这是20多年后,他俩第一次见面。此时的程功,面色恍白,表情呆滞,反应迟钝,胡子拉茬,一副病态。当年那风流倜傥的程功,现在连影子也找不到了。万欣心里感到隐隐的痛,这难道就是我当年钟爱过的男人吗?
程功在见到万欣的时候,用迟疑陌生的目光盯着万欣。
万欣示意他坐下说话,他顺从地坐下了。
“你,还好吗?”万欣不愿提及程功的名字。
“……”
“我这次是专程从加拿大回国处理孩子的事。”
“……”听到孩子,程功呼吸急促,不想再问。
“当然,不光是我们的孩子,还有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我和别的女人的孩子?”程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是的,你和我生的儿子,还有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
“在哪里?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们的儿子叫万记。你们的女儿叫琼,比万记小两岁。听儿童福利院的老院长讲,可能是一个女教师的私生子,本来让人领养了,因没有计划生育指标上不了户口就又送到了福利院。”万欣哽咽了:“当年你见异思迁,那样绝情,明明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可你还是断然地离开了我们。我的父母因我未婚先孕羞愧难当而含恨离世。我们的儿子从小就过着孤儿的生活!你,你不觉得惭愧吗?”说到这里万欣已是泣不成声。
“对不起,万欣。”程功嗫嚅着。
“不要说对不起!你不仅对不起我,更对不起的是你的两个孩子。”万欣打断他的话:“你知道吗?万记和琼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结婚生子,而且生出了一个怪胎,这就是你造的孽呀!”说到这里,万欣悲痛欲绝,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此时的程功也是痛不欲生,痛悔不已,只是一个劲地抽泣:“报应啊!报应!这都是报应!”程功无比痛苦地说:“琼一定是亚菲的孩子。亚菲是难产大出血死的,我曾经托人去找过孩子,可是没有任何音讯。这都怪我,万欣,你骂得对,都是我造的孽,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我该死,我真该死啊!”这时,程功的脸已经被痛苦完全扭曲了。
“现在说这些已没有丝毫作用了,还是好好地想一想,下一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两天后我等你答复。”说完,万欣很快地离开了病房。
两天后的上午,万欣带着万记和琼来到病房,他们既是来认父,同时也是来告别。可是,当他们来到程功病房时,里面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来苏儿味。好不容易找到主管病床的大夫,大夫确定他们不是记者后才说:“病人自杀了,是用剃须刀割腕自杀的,现场已由警方处理过了。清理遗物时,发现枕边有一封信,你们去公安局看看吧。”万欣带着俩孩子从警察手里接过信封,抽出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对不起,万欣!对不起,我的孩子们!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做你们的爸爸,我也没脸见到你们,我走了!
程功绝笔”
琼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大病了一场,是万欣和万记的百般照顾,这两天才恢复一些。她和万记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万欣本来打算带着他们一起去加拿大,可是琼谢绝了万欣妈妈的好意,她说她已经托福利院老院长帮她联系好了,过两天就去北方的一个SOS儿童村工作。那里,将是她一生的最好归宿。
十一
方亮花了两个月时间,将芹为他提供的所有标本,全部进行了家系基因配对实验。实验中又发现了一位畸形儿的父母和畸形儿三人之间的基因99.9%。这就是说,和万记、琼他们一样,这对夫妇也是亲兄妹。
方亮再从芹调出的妇产科病历中认真查阅:和前一例一样,畸形儿的母亲怀孕期间都经过例行产前检查,胎儿发育从文字记录看,并无任何实质性问题。只是前一例孕妇琼怀孕期间曾患过感冒,胎儿胎心微弱,医生建议引产,而琼却没有采纳医生建议。这一例,如果不是亲子鉴定分型图谱显示和RFLP分析,还真不敢让人相信。遗憾的是,这两例胎儿都没有进行“唐氏筛查”。
这个畸形儿的父亲叫韩锋,籍贯上海。母亲乃本市人,在上海工作,年初回到本市待产。妇产科护士长告诉芹:“听说虹的父亲是公司老板,母亲是交通厅干部,他们结婚后七八年才生下这个宝贝女儿。虹就出生在我们医院,当年还是我为她接生的呢!”
在虹住院分娩期间,芹也曾见过虹的母亲,一个很有风度很有气质也很霸道的女人,可她的女儿和上海青年韩峰怎么可能是亲兄妹呢?这让芹和方亮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芹忽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既然虹的母亲在交通厅工作,那么,她和厅长程功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故事呢?那个男孩会不会与程功有近缘血亲?于是她把这个猜想告诉了方亮,方亮说什么也不相信事情会离奇到这种地步。不过,在芹的坚持下,他还是专程去上海采集到韩峰和虹的血样标本进行比对实验,结果,证实了芹的猜想。
那么,程功怎么会有个儿子在上海呢?芹认为这可是个难解的谜。
方亮说:“这个谜很容易解开。”
怎么解?”芹不解地问。
“小笨猪,程功毕业于上海交大好不好?”
“好哇,敢骂我猪,你不就是个硕士嘛,有什么了不起?”说着就装着生气的样子,任凭方亮怎么哄,就是不理他。
方亮只好给她陪不是,说:“好了,好了,对不起。这不是和你开玩笑嘛,真的生气啦?”然后就用手去挠她的胳肢窝。
芹最怕人挠痒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方亮见她笑了,就说:“好了,大小姐,你不是要找到答案吗?程功的血样标本已经有了,下一步只能是通过组织查程功的个人档案了。”
程功的蜕变是在升任厅长之后。由于对亚菲的思念,心情一直不好,经常一个人喝闷酒。一些公司老板和工程承包商请他泡温泉洗桑拿,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拒绝。有人开始往他家送古董字画、金条美钞他也一一笑纳。
自从亚菲死后,程功就再也没真心爱过任何一个女人。然而,阳乐的出现改变了程功的后半生命运。
阳乐是H省J县的副县长,虽然已40来岁,因为没有生育,加上善于保养,丰满温润,看上去最多也只有三十出头,是个有名的美女县长。她和程功相识,是一次到省城开会,她的表哥邀请几个朋友吃饭,也请她参加。开始她推辞说:“你的朋友我又不熟悉,就不去了吧。”表哥说:“没关系,都是哥们,还有交通厅长程功。有你这么一个大美女参加,气氛会热闹一些。再说,和这些人混熟了,对你今后的工作也有好处哦!”阳乐嗔怪地说:“表哥,你又取笑我老太婆了。”不过,听说邀请的客人中有程功,她也就没再推辞。因为她知道,程功在省里可是挂得上号的人物,能和他一起吃饭那可是机会难得呀。
酒席上,表哥特地把她安排在程功的旁边,并向程功介绍说:“这是我的表妹阳乐,美女县长。”
一圈下来,阳乐端起酒杯对程功说:“程厅长,今天有缘相见,真是三生有幸。我敬您一杯。”说完,一杯酒就没了。这时,客人都鼓噪说:“阳县长真是女中豪杰,程厅长应该和阳县长喝个双杯。”
有美女县长敬酒,程功很是兴奋,他让小姐倒满6杯,要和阳乐“炸雷子”。以为这样可以唬住阳乐。谁知阳乐端起3杯酒,杯杯见底。反逼程功喝了“四四如意”。表哥担心她喝多了失态,一再阻止。阳乐拨开他的手说:“别瞧不起乡下人,今晚的单,我买了!”
这次聚会,阳的豪放大气乐给程功留下了非常深刻地印象。分手时,他们互相留了名片。阳乐说:“还望厅长多下基层指导,多多关照鄙县交通建设。”程功说:“阳县长下次来,可别忘了告诉我哇,我请你喝酒。”
“好哇,一定!一定!就怕厅长大人不认识了哦。”
“哪能呢,忘记谁也不会忘记阳县长,和你这样的美女县长喝酒,那是缘分!缘分!”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打着趔趄,显然,今天程功的酒有点儿多,阳乐就和表哥搀着把他送上车。
阳乐虽说婚后没生孩子,可丈夫对这位副县长的妻子宠爱有加。但是,最近阳乐已经不满足这个令人羡慕的副县长了,她要离开闭塞贫穷的小县,进驻省城,她要过更优裕更舒适的城市生活。
回到J县以后,阳乐经常给程功打电话,一个煲就是半天。在电话里,两人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再后来,只要一有机会,她就溜到省城和程功幽会,一起喝酒吃饭,以至于成了某宾馆的常客。阳乐不仅能喝酒,床上的功夫也是一流,每次她都能够给程功带来意外的惊喜和满足。程功呢,不仅与她有共同语言,还从她的身上重新找回了和亚菲在一起时的那种快感,当然,阳乐还有亚菲所不能具有的气质和风度。渐渐地,两人都到了朝思暮想刻骨铭心的地步。
阳乐是个极有心计的女人,她知道程功不仅喜欢而且已经离不开自己。在一次和程功爱爱后,她靠在程功的怀里说:“程功,你知道吗?每次给你打电话我都提心吊胆,生怕有人监听。每次来省城也都是偷偷摸摸。女人不比男人,我们还是断了吧。”
“那怎么行?你等着,我会很快把你调到身边。”
“亲爱的,能够天天看到你,好固然好。可你知道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又不便离婚,把他一人留在县里,我怕他不同意。”
“那就把他一道调过来好了。”程功说。
“可是,我又怕他起疑心。”
“诶,让他开个公司好不好?生意一忙,他就到处跑。再说,现在的老板哪个没有三妻四妾?”
“你真坏!”说着,阳乐撒娇地用拳头捶打着程功的胸部。过了一会儿,阳乐问道:“可他从来没有做过生意,行吗?”
“现在价格双轨制,到时候我找人帮他批点紧俏物资,至于销路嘛,我给施工单位打个招呼,保管只赚不亏。这下行了吧。”“可我们工薪阶层能有多少积蓄啊。”
“那还不容易,回头我找家挂靠单位,然后在银行贷个几十万做启动资金不就得了。”程功胸有成竹地说。
“那就先谢谢哪。”说着,在程功的脸上使劲姆妈了一下。
程功说:“这不痛不痒的就算谢啦?”说着一翻身又把她压在了下面。
阳乐娇嗔地说“你呀,馋嘴的猫,怎么吃也不够!”
程功把头俯在阳乐的脖颈里,一边运动身体,一边说:“谁叫你长得像戴安娜,又漂亮又有气质呢?我就是吃不够,永远也吃不够!”说完,两人又重新进入亢奋期,直到双双到达一个新的平台后才安静下来。
事情如程功所说,没过几个月,省交通厅人事制度改革,阳乐顺利调到人事处任处长。他丈夫的公司也挂牌了。开业那天,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一些大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也前来捧场,这使阳乐非常感激。
以后的日子里,阳乐回家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有时候她和丈夫一连个把月都不照面。他丈夫呢整天忙于应酬,经常周旋于温泉、舞厅和夜总会。再后来,程功花了100多万,以阳乐的名义,在邻市的水岸绿洲花园买了一栋别墅。每到周末,程功和阳乐各自开着自己的宝马一前一后地来别墅小住一天两天。每次来,阳乐都会迫不及待地用双手抱住程功的脖子,猴到程功的身上,撒娇地说:“老公,抱抱我。”程功也会说:“好嘞,老婆。”于是,他就抱起阳乐亲吻着,走到楼上的卧室里才将她平平地放到床上。这时两人便急不可耐地互相扯开对方的衣扣……
这一天,他们以老公老婆相称,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这一天,他们足不出户,饿了,就叫外卖;这一天,他们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的甜蜜。
程功到外地开会考察,也会带上阳乐。他们一起住高级宾馆,一起逛极品商城,给她买进口名牌服装,高档化妆品。一起泡温泉洗桑拿,这时的阳乐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阳乐和程功的暧昧关系,他的丈夫虽有察觉,但是,想到这几年公司的利润都是靠找程功帮忙,让他在省城成了屈指可数的富翁。他,尝到了做有钱人的滋味,也让他这辈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何况,身边美女如云,应接不暇的他,对于老婆的事,也就连问也懒得问了。
说来也怪,阳乐和丈夫结婚好多年了,腹部一点变化也没有,现在突然怀孕了。这件事,让阳乐喜出望外。但是,她心里清楚,孩子是程功的,她与自己的丈夫已经好长时间都没那个了。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程功之后,程功非常高兴,因为他虽说以前已经和几个女人有过孩子,可是直到如今,他连一个孩子也没见过。现在他和阳乐的孩子虽说名不正言不顺,但至少可以经常见到,他还可以间接地倾注自己的爱心,满足一个编外父亲的心愿。
阳乐生了一个女儿,名字还是程功给她取的。当阳乐让他取名字时,他想了一想说:“就叫虹吧,虹,是大自然的至美!”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那真正的寓意是:虹,是程功与阳乐搭建的一座爱心之桥,当然更是他和阳乐之间灵与肉的欲望之桥。
虹自幼聪明伶俐,得到父母百般宠爱,当然,程功这位干爸对她更是宠爱有加。无论是到外地出差还是出国归来,都要给她买高档礼物。每当这时,虹对程功“干爸!干爸!”喊得也是最甜,程功的心里充盈着做父亲的满足,眼里溢满了慈父般的温爱。
虹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学院,后应聘到上海某远洋运输公司。一年后,和公司的男友韩峰相爱结婚。喜事是在上海办的,阳乐和丈夫专程到上海参加了他们的婚礼。程功只是从阳乐带回的婚礼光碟上看到虹和韩峰婚礼的豪华和排场,内心不免有点羡慕嫉妒。当然,程功送给女儿的那份贺礼也是非常非常的丰厚。他让阳乐带去一辆别克轿车提货单,提货人的名字是:虹。
阳乐接过提货单,说:“那我就代女儿谢谢干爸了。”
程功马上一本正经:“不对,是爸爸!”当然,这样的话只能在二人世界时才可以这样说。
虹在收到贺礼的当时就激动地跳了起来。她在电话里说:“干爸,下次来上海我在香格里拉请您!”
程功在电话这头说:“好!好!祝你们新婚快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十二
当方亮和芹受医科大学遗传基因研究室委派找到阳乐,把虹和韩峰是亲兄妹的研究结果告诉她时,阳乐顿时目瞪口呆,这个混迹官场的女人,唯独这次没能将自己的容颜掩饰好。她无法接受虹和韩峰是亲兄妹这个现实!她虽然和程功相好这么多年,可程功从来没有说起过他还有一个儿子。她心里虽然明白,程功和自己只不过是情人关系,他自然没有必要把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她也没有必要对他了解得那样透彻,可现在这个残酷的现实对她打击太大了。而程功呢,一个住院的艾滋病人,可以说来日无多。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程功。她,陷入了极度地痛苦之中。
阳乐心里非常清楚,这事是绝对不能够让她丈夫知道的。可以想象,她的丈夫在得知自己万般疼爱的女儿,突然间变成了别人的女儿,一定会发疯,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那么,她将名誉扫地,她的仕途也从此画上句号。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想到这些,她打了个冷战。于是,她放下了平日的架子,用央求的口吻对芹和方亮说:“请二位绝对为这件事保密,我会报答你们的。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资助你俩一次出国旅游的费用,怎么样?”
方亮对阳乐说:“阳处长,请您放心,我们研究室主任说了,一定为您和程厅长保守这个秘密,保护个人隐私是我们研究室的起码要求。至于您说的报答,就不必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不是图报答,而是希望您能想办法解决这桩错配的婚姻。好了,你忙阳处长,再见!”说完,留下鉴定报告,两人手牵着手离阳乐而去。望着两个年轻人远去的背影,阳乐愣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程功查出爱滋病后,第一个感到恐惧的人是阳乐。她惶惶不可终日,立马打车去另一座城市的医院进行了一系列检查。直到警报解除,她才安心回到单位。程功住院期间,阳乐虽然心里恨他,可是,想想这么多年来,程功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对全家的种种好处,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所以,她还是隔三差五地给他带去一些补品和单位的信息。
就在从加拿大回国的万欣离开程功病房后的第二天下午,阳乐冒着瓢泼大雨也来到了程功的病房。她放下雨伞,打发走程功身边的陪护,别上门,态度严肃地对程功说:“程功,我今天来是想证实一下,你在上海期间是否结过婚?有过孩子?你的前妻是否叫韩玲?”
程功疑惑地看看她回答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上海,我有过一次婚姻,前妻确实叫韩玲,也有过一个儿子。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程功,你的儿子韩峰都成了我们的女婿了。你记得吗?年初虹虹回来生孩子,产下一个怪胎,我们当时还没把它当回事。现在医科大学研究室已经经过dna鉴定,韩峰与虹虹是亲兄妹。”说着,将手里的鉴定报告甩到程功面前:“你说说,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呢?”接着,阳乐涕泗滂沱,泣不成声。
听到这个消息,程功惊诧不已。他说:“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呢?在上海那样的大都市,人多如蚁,怎么单单让这两个孩子相遇,而且还结婚生子呢?这不是上天在有意惩罚又是什么?”他一边用手捶打着脑袋一边说道:“不是已经让我得了绝症了吗?为什么还要连累孩子呢?昨天,已经有了一对儿女;今天,又来了一对儿女。天啦!”这时,只见窗外电光一闪,一声巨大的霹雳从天而降。程功悲痛欲绝,歇斯底里,连阳乐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
十三
正像一句名言所说:“男人是靠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女人则是靠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如果说,阳乐是靠征服程功使自己来到省城,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那么程功呢,则是充分利用手中的权力去敛财,从而达到他生理上更多是心理上的满足。这种欲望时时都在啃噬着他的灵魂,以至于后来,身为省交通厅长的他,在高速公路招标和施工过程中,一步步滑向罪恶的深渊。
本世纪初,投资好几个亿建设的全省最长的一条高速公路,终于在6月进入扫尾阶段。这项工程从设计招标到施工的全过程都是由程功一手负责,他把它称为“天字一号工程”。
一天上午,一份特快专递送到了程功的办公桌上。他打开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飞往澳门的机票。程功迅速将机票锁进抽屉,然后看了看快件的信封,便知道邮寄人是谁了。他很快办好请假手续,理由是去上海看望儿子。这次出门,他没告诉阳乐。
程功飞抵澳门时,刚走到机场出口,王老板和他的助理小陈早已等在那里多时了。王老板是境外一家工程建设公司总经理,是即将竣工剪彩的高速公路建设工程的总承包商。
王老板紧握着程功的手说:“程厅长,一路辛苦!”
“客气了,客气了!”程功说。
“哪里,哪里,前段时间实在太忙,一直想着要请您过来放松放松。”
小陈接过程功的密码箱和风衣,三人一起走出机场,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已经等在门口,王老板彬彬有礼地打开车门,请程功坐进车里。
劳斯莱斯直接开到澳门最豪华的一家五星级宾馆门口停下。下了车,王老板引着程功乘电梯来到位于宾馆14楼的总统套房。王老板为他打开房门,毕恭毕敬地说:“程厅长请。”
程功环顾宽敞明亮金碧辉煌的会客厅,阿尔卑斯山的幕墙,一方落地窗面朝大海,阳光明媚,阵阵海风微微吹拂,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程功不由赞叹道:“如此仙境,好啊!”此时,他忽然想起阳乐,要是同她一道来该多好啊!
程功此行的第一感觉就令他非常满意。。
王老板连忙说:“程厅长,在大陆,您为我创造了发财的机会,我无法报答您,这次,您得好好地享受享受啰!”
这时,门铃响了,娉婷婀娜的服务小姐手捧雕漆托盘,给他们送来两份纯银杯盏盛的燕窝虫草羹,说:“两位先生旅途辛苦,这是我们老板特别赠送的燕窝虫草羹,请慢用。”说完款款地退出房间。
王老板一边双手递上燕窝一边说:“这可是上等的泰国血燕,配有药料,具有强身补肾的功能喔!下午呢就休息休息不安排其他活动了,晚上,再陪您转转,熟悉一下澳门的夜生活。”
程功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上,程功跟着王老板来到澳门娱乐厅。厅内光线幽蓝,烟雾缭绕。舞台上有妙龄女郎穿着三点式,在朦胧的灯光下搔首弄姿。不一会,随着音乐响起,她们齐刷刷脱去了上身的两点,过了一会儿,又脱去了下面最后的一点,随着音乐的节奏,做着各种不堪入目的性挑逗动作。跳钢管舞的裸女忸怩作态,吐出长舌,频频飞吻。昏暗的灯光下,有身穿丁字裤的妖娆女子搂着男人亲昵吟哦,也有男人抱着男人亲吻。看着这样的场面,程功难免有些脸红心跳。他坐在那里啜着饮料,觉得有些无聊,便对王老板说:“有点累了,回去休息吧!”
王老板看程功那不自然地表情,便说:“好的,回去早点休息。”说完起身走出了娱乐大厅。在电梯里,王老板说:“其实,在澳门看看艳舞,玩玩小姐是很平常的事。人说澳门是安全岛,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人过问。”
程功回到房间时已是12点了。洗过澡程功套上睡衣,靠在床上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用遥控器搜索,一个频道正在播放一部美国色情片,一对男女正在床上翻云覆雨,颠三倒四,不时的发出阵阵野狼般狂放地嚎叫,撩拨得程功浑身燥热难耐,大腿根部不由自主地就膨胀起来。正在这时,程功忽然听到“叮当!”的门铃声,他问道:“谁呀?”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又是一声“叮当!”他起身走到门口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位妖艳的金发少女。在他开门的一刹那,一闪身就进了房间。少女一进门,立即用屁股把门抵上,说:“哈罗!密斯特程,一个人不感到寂寞吗?让我来陪陪你,怎么样?”说着扑到程功身上,一手褪掉程功的睡衣,另一只手顺着腹部向下摸去。
此时的程功,正是欲火难熬的时候,于是,迫不及待地一把抱起了金发少女走向卧室。他把少女扔到了床上,呼啦一下就扒去对方的睡袍,奇怪,少女里面什么也没穿,浑身上下赤条条的像条大白鲨。这时,程功已经顾不了许多,急吼吼地扑向大白鲨,让自己那极度膨胀的身体找到了温馨的港湾。一阵翻天覆地的剧烈运动之后,程功终于败下阵来。
少女却兴致勃勃,意犹未尽,风情万种地盯着程功,目光灼灼。
程功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仔细地打量着躺在身边的这位金发少女:绝对纯种的白人,光滑细腻的肌肤,满头金色的卷发,海水一般的蓝眼睛,长长的眼睫毛,粉嫩的小脸,猩红性感的嘴唇,身材匀称,三围标准,韵味十足。不禁感叹,这不和自己的女儿虹虹年龄差不多吗?金发少女见程功不说话,以为对她的表现不满,于是趴在床上吐着舌头舔着他的胸脯说:“难道你不满意吗?”
这时,程功从遐想中回过神来,连忙俯下头吻着少女的眼睛,揉摩着冰雪一样的肌肤,用英语问道:“NO,叫什么名字?是谁让你来的?”
“我叫艾丽斯,是王老板让我来陪你的,他嘱咐我一定要让你满意。既然你满意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该走了。”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程功用英语说:“NO!不能再呆一会儿吗?”少女说:“我的报酬是按时间计算的,今天的时间已经到了,我得走了。”说着,推开程功的手,坐了起来。程功问:“明天还来吗?”艾丽斯套上衣服旋风般地走了,银铃般的笑声还留在屋里:“当然可以!”
第二天,程功一直睡到中午,还是王老板过来叫醒了他。待他漱洗完毕,用完早膳,王老板请他到最有名气的澳门号游船上吃海鲜。
他们坐在游船上一边品着海鲜喝着人头马,一边赏景。王老板笑眯眯地问:“昨晚那小洋妞的味道如何?”
程功这时正在认真地对付一只鲍鱼,面对王老板询问,忙说:“爽,爽!就是香奈儿味忒浓。”待他处理完那只鲍鱼后,便问王老板:“从哪里弄来那么一位会说中国话的洋妞?”
“那可是乌克兰名模,才20岁,还在读书,人家这不是勤工俭学嘛。”王老板神秘地笑着说:“在澳门的日子,你每天都有不同国家的洋妞作陪,还有来自岛国的女优,怎么样?”
程功心里当然乐意,不过嘴上不好说,只是一边嚼着虎斑螺肉一边“嗯,嗯”地算是回答。吃完海鲜,王老板又邀程功去赌场,在这里,程功可算眼界大开,视野拓宽,知道什么叫挥金如土。
王老板拍拍呆在那里的程功肩膀说:“怎么样,试试手气如何?”
程功虽然心里痒痒的,可看到那些赌博机就像是吞钱的魔窟,许多赌棍用皮箱装着钞票来喂它,都被它大把大把地吞了进去,便摇摇头说:“算了吧,看看就行了。”
王老板说:“既来之,则尝之。尝试尝试嘛,老规矩,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说着就让跟班买来一堆筹码。
这一回,程功算是过了一把赌瘾,不过他过的那把瘾是用王老板的30万钞票换来的。程功眼睁睁地看着服务生将筹码一堆一堆地刮去,心里砰砰乱跳,可人家王老板就像没事人一样。是的,比起他在大陆赚的钱,区区30万不就是九牛之一毛么?再说,人家的钱也不会白花的,他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程功,才是他的摇钱树啊!
这天程功玩得很晚,才进门,浴室里便传来哗啦哗啦的水流声,法国洋妞娇滴滴的招呼道:“哈罗!密斯特程,怎么才回来?快来呀!”
听到女郎召唤,程功迅速脱去衣服,套上浴衣匆匆走进浴室。
在若大的冲浪式浴缸里,金发少女躺在飘满玫瑰花瓣颜色碧蓝的水里,向他抛着媚眼,小腹随着水浪向上一挺一挺地挑逗着程功。此时,程功感到全身的热血又沸腾了。当他正要脱去浴衣时,洋妞笑着一伸手,一把就把他拽进了水里,两条鳗鱼便迅速地纠缠在一起,随着冲浪的水流不停地翻滚扭动。滚滚炽烈的岩浆,于是在波翻浪涌中久久地喷发。
十四
回到大陆没多久,程功发现自己精力大不如前,极易疲劳。而且,抵抗力非常差,经常感冒,伴有低热。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两个月,很快就并发肺炎住进了省立医院干部病房。省有关领导对他的病情非常关心,特地关照医院领导:要给予高度关注!医生给他用了许多高档药,包括专门从网上特快邮购方式买的进口药,可是,肺部感染就是控制不了。
那天,省立医院组织了一次全市专家大会诊。会上医科大学的一位艾滋病专家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他说:“仅仅因为肺部感染,为什么用了那么多的抗生素都控制不了?会不会是属于病人自身免疫功能低下或是免疫缺陷?我建议做做这方面的检查。”
省立医院的肺科主任说:“这个问题,我们当然考虑过,免疫系统的化验也已经做过,病人的免疫功能确实低下。我们也想过为他进行HIV抗体测定。可是,程厅长在省里不是一般的人,谁敢做出患这种病的猜想?现在,既然专家已经提出,那么,我们就对他再进行一次免疫系统的全面检查和HIV抗体测定。”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病人的免疫系统功能全面低下,HIV抗体呈阳性反应。这个结果只有省立医院检验科主任、肺科主任,院长和省里相关领导知道,而且严加控制,不得外传。
然而,这一无情的事实还是被程功知道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澳门的花天酒地,竟把自己送上了死亡之路。此时的程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仔细回忆着自己这些年来一桩桩一件件的风流韵事,他流泪了,他觉得最对不起的是为自己辛劳一生的农民父母,其次是多年来教育培养自己的导师和党组织,当然,还有那些曾经爱过自己的女人。
但是,没人能够想到,最终把程功送上死亡之路的并不是爱滋病,而是他自己一生犯下的罪恶。
阳乐被送进精神病院,是在丈夫与她离婚,女儿虹投江自杀之后。晚报记者看到她时,她捧着一张皱巴巴的杂志封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美女图像,一边笑,一边呼唤:“虹虹,虹虹,我的好女儿,和妈一起回家吧,回家吧。你是妈的心肝宝贝呀,虹虹。”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疯婆子,有谁能够想象得到,她,一个月前还是个风度翩翩气质高雅的女处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