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后,大地回暖,能量蓄积一个冬天的秦岭大山开始苏醒,大山里的人们跟着忙碌起来。
“下午天气暖和,你们抓紧时间把公路边的那堆农家肥送到河对面的地里去,过几天就要开始种土豆,不能误了时节。”正月初六,吃过早饭母亲便开始下达任务。
“还早,急什么!过几天干行吗?”面对任务,沉浸于年味的我,似乎不能接受。
“不早了,你看看邻居们,大年初二就开始往地里送肥料。有的人,已经开始平整田地,你可以等,但气候不等人。”对于我回应的态度,母亲似乎有点生气。
西安向东南方向行走七十多公里,便是因有商山、洛水而得名的商洛,商洛往西南方行走25公里便来到了秦王山下的峪明村。
生长在秦王山下的母亲,一生没有离开过土地,最懂大山脚下这片土地的习性。而今,八十多岁高龄的她将田地交给了几个孩子耕种,该享受晚年生活了,依然改变不了此生养成的习惯,始终抓紧节气的手前行,没有放弃的念头。
田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再少也是生的希望,这一点生长在土地上的人们最懂也最珍惜。如何让更少的土田,实现最大的价值,生长出最多的粮食,村庄的人们一直在思考、在探索、在实践,至今没有找到完美的答案。
记得小时候,为了生活,人们到处开荒,即使如此每个人才可以分到五分多田地,按照冬种小麦、春种土豆、夏种玉米和大豆的传统种植方式,颗粒归仓,交足公粮,家家的剩余粮食吃不到第二年,饥荒问题成为困扰人们生活的最大难题。
摆脱贫困,过上安稳日子成为二百多人小村庄的最大心愿,读书成为80年代年轻人过上幸福生活的第一条路径。那时候开始,许多大人除了农忙的几天时间要求孩子们帮忙外,其余时间将读书抓得很紧。在村子里串门,可以看到许多年轻人点灯苦读的身影,踩着月光向五里外学校奔跑的身影,黄昏里背着书包行走在回家路上的疲惫身影,很少听到大人们讲读书有什么用的话题。
功夫不负有心人。从那以后,村子里每年都有考上大学的年轻人,先是男孩子,再后来是女孩子。先是报考陕西师范学院,再后来是报考陕西交通大学研究生专业,今天村子里的大学生有十多人,彻底改变了完全依靠土地生活的命运,打破了老一辈难出人才的片面认知。
一九八八年冬天,一场大雪染白了整个山峦,村庄里的人们只能抱着火盆等待春天。这个冬天,村庄里迎来建村以来最大的喜悦,几名年轻人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偷偷地报名参军,体检政审全部合格,消息传开后,村庄一度沸腾。
随后,几名年轻人在一片锣鼓声中戴上了大红花,在村民列队欢送中踏上了开进绿色军营的列车,成为保护家园、保护村庄的英勇战士,成为村子最大的光荣和骄傲。
在军营,他们开启了火热的征程,历练各种本领,成为技术能手和骨干力量,义务兵期满后顺利地转为志愿兵(今天的士官),留在了部队,为村庄的年轻人树立了榜样,开辟出年轻人走出大山的第二条路。到目前,村子里报名参军的青年有七八个,他们在部队学到了一技之长,为走进城市、融入城市、发展城市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今天,村子里的耕地变得越来越少(修路、建房和退耕还林),大部分年轻人选择外出务工。村子里有亲人的,每年春节前赶回村庄陪老人和孩子过年,抓住这个空闲时间整理仅有的田地,将用杂草、粪便等杂物生成的农家肥送到田间后,便将耕种的任务交给老人或妇女,回到了城市开启建设城市的快捷键,用勤劳的汗水换取生存的资本。
雨水到来后,留守在村庄的老人、妇女便回到了田间,用心、用情、用爱守护着仅有的一点田地。他们将田地分成三类,土质肥沃的种植冬小麦,麦子成熟后播种玉米或大豆,收割之后再种小麦。第二类田地,土质一般和含砂粒较多的土地选种土豆,土豆收获后改种萝卜、白菜等蔬菜之类。第三类土质较差的,种一些杂粮或树木,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田地。
时至今日,无论时节如何交替,风云如何变化,村庄的人们始终保持着一种乐观的精神状态,在仅存的田地上耕种着属于他们的春天,流再多的泪、吃再多的苦,从不抱怨、不放弃、不失志。一代代人传承着一代代人,歌颂着一代代人,守护着村庄希望的田野,抓住每一个良机在播种。
正是这种以苦为乐,以山为荣的奋斗精神,村子近十年来发生了巨大变化。三分之二的年轻人在城市拥有了自己的新居所,留守在村子里的人们翻修了自家的小院,二至三层小楼房越来越多,遇有红白喜事时回村帮忙的小车越来越多。人们,不再担心开春过后揭不开锅,持续无雨吃不上菜,孩子上学和看病难等问题,幸福感、获得感被牢牢地抓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今天,一种纯真的笑在村庄时时升起,谁家又盖了新房、买了新车、娶了新媳妇的赞美声在村庄升起,谁家的娃今年又考到了外省某某大学的议论在村庄升起,村庄的田野一片光明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