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是幸福的,又是孤独的。香烟袅袅,松柏肃静默哀,黄白两色的野花真情绽放,纸莺诉说着思念,一切正如所愿。父亲在里面,他在外面,两颗心的交流,温馨而真诚。
清明回来,给父亲的坟墓添把土,再递点钱,让他老人家在新世界生活安逸是他最大的心愿。正如刚与父亲对话,父亲希望他的生活平淡安详与快乐一样。
“回来烧个纸,磕个头就赶回城里了,工作上有许多事等着处理。”涛子从父亲的墓地回到老院,委婉地拒绝着大伯的挽留。
“回来一趟不容易,住一晚上吧!晚上没事,我让你大妈做几道土菜,你最爱吃的辣子鸡,咱俩在一起喝两杯,聊聊天!”大伯尽力挽留。
许多时候,大伯在问自己,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忙什么?每个人都是来去匆匆,如果不是这清明节要祭祖,恐怕没有几个人愿意回到山里。
“你看,山里春天的风景多好,天高云淡,草木郁郁葱葱,小河清清,鲜花盛开,蝴蝶翩翩起舞,城市里的人跑几十公里来游玩,村子里走出去的人怎么就看不到呢!”面对如画风景,留守的老人们在一起聊天,每个人都是感慨万千。
其实,涛子也想借助清明这个好节,在村子里多留几日,看看山、看看水、陪陪屋后开满野花的孤坟。那座坟墓,埋藏着他的父亲,是此生最疼爱他的人,也是他最挂念的人。
“孩子,我去世后,一定不要大操大办。国家倡导丧事简办,没有必要做给别人看,增加经济负担。我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以后清明有时间就回来给我烧点纸,没有时间就不要为难自己了。”父亲去世时交代的这句话,涛子终生难忘。
父亲临走时,大伯与邻居们找到涛子商量,希望邀请全村的人和亲朋好友前来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送父亲一程。涛子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说服所有人,遵照父亲的遗言简简单单地办完丧事,便回到了城里。
涛子记得,那个时候,村子里的人并不富裕,但在红白喜事的处理上出手绝对大方,有的人家借钱也要请上几十桌,邀请专业人员来唱几场秦腔或放上几场露天电影。事后,一家人欠下不少的外债,生活压力增大,导致一些孩子早早辍学,影响一生。
父亲,虽然没有多少文化,思想也保守。但对于这种做法,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抵触感,媳妇因生活贫穷离家出走后亲朋好友多次劝他去寻找,为了保证涛子能够继续上学,经过再三思考后他放弃了四处找人的念头,将所有精力放在了培养涛子身上,为涛子考上陕西师范学院奠定了坚定的基础。
涛子爷爷和奶奶去世时,看到了父亲的生活压力。此时,村子里的干部也正在宣传国家倡导的移风易俗政策,临终前再三交代丧事办得越简单越好,那样他们在地底下睡得踏实。涛子父亲响应了老人和政府号召,对正在县城上高中的涛子隐瞒了爷爷去世的消息。涛子知道此事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他虽然带有怨气,但并没有责怪父亲。
最近几年,受涛子爷爷奶奶、父亲和涛子的影响,村子里大办红白喜事的人家越来越少。 最让人惊喜的是老人去世后要过的百天、周年几乎被邻里和亲朋好友所淡忘,只有最亲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向逝者叩拜,表达思念之情。
而今,这种既继承传统,又响应国家号召的移风易俗之风,在山野村庄已经欣然成形。清明祭祀,也改变了原来几家人集聚在一起准备好几天,大吃大喝大闹一场的不良做法。人们带着相思来到坟前坐坐,燃起一炷香,说说心里话,为坟墓添把土。然后,该回城的回城,该下田地的归田,一切平平淡淡,一直都成真。
“大伯,回来事情已经办完,我该回去上班了,你多保重。”涛子没有接受大伯的邀请,简单告别后,开着自己的白色丰田缓缓离去。
身后,风华正茂的村庄,像多情的姑娘,含情脉脉为他送行。山脚下,父亲坟墓上空飞翔的纸莺,起舞送别祝福。宁静祥和的村庄,桃花争艳,梨花纷纷,艳阳高照,一幅美丽的画卷向外铺展。
试上吴门窥郡郭,清明几处有新烟。唐代诗人张继《阊门即事》的诗句,从他的心底向外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