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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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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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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事上写账人

在冀中的乡间村镇,乃至县城的街巷小区操办红白事。看到的是管事的总理吆五喝六、上蹿下跳的指挥协调;灶上的师傅或沉默或嬉笑,在热气腾腾中挥刀动勺洗切蒸煮、煎炒烹炸;搓忙的亲友,或里外跑动置办所需,或端盘子洗碗,一片忙碌。

往往在这片忙碌的边沿,有如激流一侧的水湾,静静地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装满瓜子、花生、糖果的盘子,两三盒香烟,亦或也有茶壶、水杯,主要的是有一本账薄和一个用于装钱的纸箱子。桌子旁边坐着神情淡然两个人,直等着上礼的亲朋掏出钱来,一个人点一点放进钱箱,另一个人挥笔在账薄上写下某某某礼多少多少元。

这是“事儿上”不可或缺的岗位:账桌或称礼桌。

这是记录礼金和礼品的地方,也是传统礼仪与文化的体现,也延续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情感,账桌扮演者至关重要的角色。

因为涉及到钱物和账,写账人说好听点是由德高望重、有文化的人担任。通俗说是主家最放心、大家都认可的朋友或同事,比较“靠谱”的人。还有,就是脑瓜要清楚,字也要写得清楚写得好。譬如“事儿上”酒菜都上桌了,你账桌还是算来算去、点来点去对不上,结不成账,让大伙笑话。有个经典的账桌笑话,说是算来算去,就是差二百元现金,实在没办法了,在账薄最后写了一句“大风刮走二百元”,算是给主家的交代。现金少收了,不算最糟糕,最糟糕的是现金收多了。这肯定是给谁少写了,或是漏写了谁谁,这会让主家将来给人家回礼带了困惑,闹不好会因此影响彼此人情关系。

我三十到四十岁那十来年,常常是坐账桌。有的说我一看就是个文人样子,像个账房先生。有的说我常常写工作报告,写账手拿把掐。我也搞不清是褒是贬。好在账桌不是体力活,我也乐得偷懒。

账桌比较受尊重,主家自不用说,你替他受累收钱嘛。往往上礼的亲朋也会顺便夸上一句:你写得字儿可真好啊!如果上礼的人少,或是上礼的人也没事,就站在一边继续夸:你看现在人们都用电脑手机了,谁还拿笔写字啊!你还能把字写这样好,不简单啊!能当书法家了。

听这话多了,账桌上的人就咧嘴配合一下,算是领受了人家的夸奖。

账桌往往是围着一些闲人,在哪儿聊天,也是坐着无聊乱找话题,说,老郭在作协呢!那里就一副夸张的惊讶和崇拜的表现,就说,我求您幅字如何?不急,看您的时间。这往往就很尴尬,忙解释作协不是书协,是写小说写诗歌,不是写书法。那呢不肯承认自己的口误,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就喜欢您的书法,你写咋样我都喜欢。如此,推脱一番,只好说好吧。好在我小时候也练过书法,十几岁自己给自己刻的章还有,当年花2元在北京荣宝斋买的印泥还没用完。

账桌由于结账的原因,交清了,往往宴席那里已经进行过半,这不用你担心,管事总理一定会单独留下一桌,专等账桌的人洗完手,在餐桌旁一落座,凉盘、热菜迅速上桌,还会安排两个能说会道的人陪着吃喝,面子给的大。

账桌一定要半天一清,就算收的再少,结的再晚,也得跟主家交清。早几年,就有多种原由账桌没有跟主家交清,礼金在兜里揣着。那里喝完酒跟“事儿上”玩钱的凑热闹,玩到激奋之处,顺手把礼金押上了。赢了还好说,输了,都腻歪。还有喝多了丢掉的,娱乐挥霍的等等。鉴于此般,后来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半天必须结清一次。

说起现在人们用电脑手机不怎么动手写字这事,我体验颇多。我算是县里用电脑比较早的那批人,电脑打字不必说,1998年就开始拨号上网,在网络世界游弋了。自此动手写字就很少了。好在那时候年轻,脑子还好,还不至于提笔忘字,所以账桌上还能应付。后来尽量远离账桌,还不是提笔忘字的事儿,而是对上礼人日常很熟(当然也不是天天见面那种),就是想不起名字,而且越忙越想不起来,很尴尬。一般上礼人递上钱会同时说出自己的名字。就怕有的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把钱一扔,说句给我写上,扭头就走。这还好,问问旁人,写上就行了,要是旁人也想不起或不熟悉,就头大了。更有甚者,钱放下,人不走,名字不说,等着你写,那般窘迫,难堪之极。只好硬着头皮问你给谁写?意思是你可能是给别人捎礼呢。或是问您的大名?意思是我只知道您小名,说一下大名。这样,有些情商的自然就明白了,报上姓名完事,往往就有那些自认为忘记他名字就是不尊重他,只说,就是我,我大名小名一样。让你下不来台。搞到这种时候,面子都没有了,你不说名字,钱也不收,账也不写,僵持着。有给圆场的,听话的就圆下去了,牛逼大的,有可能就吵起来,甚至动了手。

后来,我就算在账桌也只是收收钱,写账的事儿说什么也不干了。

在村里,账桌上的人是红白理事会的,基本固定,没有特殊情况,比如几家事儿赶在一块儿,忙不过来,才会临时找他人。之所以这样,账桌上的人敬业,做事熟稔周到是一方面,也有诸多利益在里面。一是,你是“事上儿”的人,谁家有个红白事自然就求你,在村里就有尊严,体面;二是,可以在“事儿上”吃吃喝喝,省下自己的酒肉;三是,“事儿”办完了,主家会主动奉上几瓶好酒两条好烟,够消耗一阵子了。长期从事这事的人,基本上手头事少,或有工作和生意也松散,他们日常以“事儿上”为主业,也能混的逍遥。

我属于有口无心的人,参与农村“事儿”,与一群乡亲聊起来,自诩自己住在城里,体制内工作多年,知道的多。大谈特谈有的地方写礼已经改成“自投”式,不设账桌,上礼的人把钱装在主家预备好的红包(白事是白包)里,写上姓名金额往钱箱里一塞即可,旁边只有一人吸着烟喝着水看着;抑或主家在显眼处贴上个二维码,上礼者一扫即可。

这样的哗众取宠的话,有新奇的,有赞同的,有探讨实施可能性的,只有账桌上那两位撇着嘴,不时扫过来几记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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