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建伟是县里某局的副局长,很少参加农村婚宴,有亲朋红事,大多写个礼完事,婚宴基本不参加。到底是因为真忙,或饭菜难以下咽,还是跟一帮子农村人混在一起觉得掉份,不得而知。
这次不同,在省里当处长的高中同学刘邦的儿子大婚,在省会办婚宴,商建伟因出差没去成。这回在老家请父老乡亲,极力邀请他参加,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违心的说了句:你就是在麦洼里熬玉米面粥请我,我也去。
商建伟去了,说是11点半开席,他掐着点,12点进了“大河镇京味饭店”。
跟他料想的“说是11点半,肯定到12点”不一样,宴席已经按时开动。饭店大厅里宾朋满座推杯换盏高声喧哗,根本没人注意到商副局长的到来,想象中刘处长在门口热情迎接的场面也没出现。
商建伟有些尴尬,多少还有些羞恼,要不是想见处长同学一面,真想转身就走。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五十来岁已经有些醉意的男人,看着像是个管事的,笑着问:“参加刘邦孩子婚宴的?”
商建伟忙说:“是。我是他同学,刘邦在哪儿?”
“他呀!在楼上陪着镇上的书记镇长们呢。”
“哪屋?那我上去。”商建伟说。
“别去了。十人桌坐了十二个了,挤不下了。”男人说接着说:“没事,没事,我先给你找个地方吃着,一会儿我去叫刘邦下来,让你们同学坐坐。”
说着,引着商建伟在大厅里转来转去。终于在一张餐桌前停下来,十人桌,有一个空位。
男人说:“兄弟!你先坐这儿,我去叫刘邦去。”说完,把他按坐在凳子上,还热心的从别处拿过一套组合餐具,放到他面前。还对同桌的几个人大声说:“各位哥哥弟弟!这位兄弟是刘邦的同学,你们可要陪好啊!”
“好好,你就放心吧!”同桌有两三个人应声,挨着他的一个人还给他打开餐具,拿起一瓶酒把他的酒杯倒满。
商建伟扫了一眼那九个人,年龄从二十来岁到六十多岁都有,没有一个像体制内或老板的样子,有点索然无味。
那九个人显然是一个村的,而且都有亲戚关系,叔侄儿兄弟的叫着,喝得一塌糊涂。中间有三两个年龄大一点的叫了商建伟几杯酒,仅此而已。
商建伟喝了有二两酒,也没吃菜,刘邦也迟迟不来,觉得挺没劲。无聊的四下乱看,发现每个桌子都挤得满满当当,只有大厅角落里,有五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却占着个一张桌,不急不慌的说着话,小口喝着酒。
商建伟发现新大陆一般,站起身,走了过去,坐在了那五个老头的那桌。他只是想躲躲清净,等刘邦来了,说几句话就走。
坐下,商建伟还客气的冲那五个老头笑了笑,并没有打开餐具开吃的意思。
没想到那五个老头同时停止了说话喝酒,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的对他说:“你别在这桌,去别的桌。”
“这儿有人吗?”商建伟问。
“有人。”一个老头说。
“那好那好,我也不吃饭,我就坐坐,等人来了,我就走。”商建伟客气的解释。
“不行。你马上走。”
“我就坐一会儿都不行了?”商建伟有些不解,有些生气,这都是些什么人哪!怎么能这样无理!
“不行!你快走!”一个老头显然是急了,站起来大声呵斥。
商建伟恼羞成怒,也站起来,想反驳几句,却被一个手抓住了胳膊,他扭头一看,是刘邦。他还想解释两句,刘邦却硬拉着他走开了。
刘邦把他拉到二楼,找了一个空房间,又让服务员上了三个菜,然后慢慢喝酒慢慢聊天。
刘邦已经喝得不少,但还能正常聊天。聊当年的同窗时光,聊一个个熟悉的同学,有欢笑,也有唏嘘。
商建伟拦着刘邦少喝,自己却喝了不少。
商建伟快一斤酒下肚的时候,忽然说:“刘邦,那五个老头咋回事?那么大年纪了不懂事。”
刘邦醉眼惺忪的看了他一眼,苦笑一下,断断续续地说:“不是五个,那是十个,当年他们一块儿入伍,一块儿上的战场,上战场前他们喝完酒,拜的把子,发誓今生只跟哥几个喝酒。战争结束了,只回来七个,后来又病死了两个,只剩下老哥们五个……那空座是给他们的生死兄弟留的呀……”
商建伟摇摇晃晃走下一楼时候,他迷离的目光扫过大厅,恍惚间看到那五个老头都醉趴在餐桌上,而那些匆匆离开的乡亲和收拾碗筷的服务员,仿佛都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尚建伟忽然觉得心堵的难受,弯下腰哇哇哇把胃里的所有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