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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纲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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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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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防空洞的时光隧道

在我左手的小指上,有着一个不规则的伤疤,像一条小蚕在那里趴着。“这是怎么回事?”有次女儿问起。我告诉她,这是爸爸少年时期进防空洞,点油毛毡照明,不小心被融化的油膏烫伤的。

我的思绪,随着油毛毡的火光,穿越到了当年的防空洞里。

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去防空洞探险,成为了我们少年时期的游戏活动。在学校里的操场边就有一个防空洞,被带锁的铁门挡住,进去不了,而且,被老师发现还要挨批评。因而,我们通常会在学校以外的地方找洞进洞。

我家税务局小院就有一个防空洞口,铁栏杆门虚掩着。第一次抱着好奇的心理进防空洞,是同学们假借在洗衣案板上打乒乓球为由,骗过小院门卫,来到小院里头。我们装模作样打乒乓球,然后乒乓球就滚到了旁边的防空洞,到洞子里面捡球就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几个女同学继续在打乒乓球作掩护,一群男同学便踏着湿滑的水泥台阶,步入黑洞洞的防空洞。有个小伙伴带了袖珍手电,暗绿色的外壳,方形的,巴掌大小,光线不算明亮,后面的人根本看不清路面,只能牵着前面同学的手,一步一步艰难地挪着。洞子很深,应该有三十多个台阶,才到洞底。越往里面,空气显得有点浑浊,带着霉味。在道路一侧,挖了排水的沟渠,沟渠里有满满的清水。随着地形的变化,防空洞修有台阶,我们随之小心翼翼试探着前行。

走一阵子,就遇到岔道,我们只能根据进洞时的方向判断,往左走应该山坳上的地堡出口,那是我们玩打仗游戏一直盼着的去处。随着洞子的深入,有人不无担忧地说,一旦袖珍手电没电了怎么办,恐惧着能不能回得来。当然,这种不安是暂时的,最后还是“勇敢”战胜怯懦,继续往前走。其实,我们的脚步只能跟着往前走,因为往后走同样是黑暗与恐惧。

防空洞在地下是互相贯通的。有一个同学说,一个洞子他摸熟了,从他家楼下可绕到学校。上学遇到下雨或者夏天太热,他便直接进防空洞,避开雨淋和日晒,从防空洞的洞子里去学校。

还有一个同学说,他家楼下那个防空洞,基本上是一条地下暗河,进去要划船。那样的洞子,是没人去探险的。不过,倒是有人用“麻搭子”(一种竹制水中捞鱼虾的工具)去洞子里捞小虾米。

有一次,有人喊着去另外一个防空洞,在钢厂一个食堂边。这次的照明,除了手电,还有油毛毡。这个洞口不像税务局的那么隐蔽,而是很突兀地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爆米花收纳口袋。

这次行动很大气,每个人都有照明手段。我被分配了一块油毛毡,点着之后可以自由行动,不必跟着有照明的伙伴。这个洞口更加深些,也没有税务局那么湿滑,或许税务局的洞口藏在洗衣案板地下,洗衣服的水流会让洞子更加潮湿。虽然可以自由行动,但对于一个陌生的洞子,我们都没有“自由”,而是紧紧跟着那个高年级的哥哥。

我一路上跟着走,油毛毡冒出的黑烟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后来,我左手小指被油毛毡融化的油脂烫伤,钻心的疼痛,而粘在手指上的油膏,甩都甩不掉。轻伤不下火线,我忍住疼痛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工厂,“顺走”了一些圆形的金属垫圈、切削后好看的铁片片,成了我们的“游戏币”。

由于有同学“告密”,我们放学后摸黑进防空洞玩游戏,被老师们当场抓住,挨批评写检讨,还要家长领人做保证,我们的防空洞探险活动才有所收敛。

不过,防空洞真正淡出人们视线,可能是一个初中女学生在洞子里谈恋爱,继而被害的恶性事件发生之后。所有的防空洞被“铁将军”把门,更多的防空洞用砖和水泥封个严严实实。

久违的防空洞再次出现在生活当中,是在我长大成人之后,这次不是玩探险游戏,而是参加钢厂铜管乐队的训练。我作为乐队小号手,会经常光临。铜管乐队进入“地下”,不记得是防空洞里凉爽些,还是铜管乐队的动静太大“扰民”。防空洞里有很大的空间,单位的电工接好了电灯,布置了桌椅、谱架子、鼓架。这时候的防空洞,不再神秘,不再惊险,完全没有先前心跳咚咚的感觉。

在训练的时候,铜管乐器的声音被限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我们这才知道我们以吹凑“炸音”为乐的方式,是多么的“坑”。在老师的训导下,我们吹奏时更加注重“音色”。当我们从“地下”防空洞走上演练厅吹奏时,从人们轻松愉悦的脸上,可以读到音乐带来的美的享受,而不是“闹腾”。

当钢厂路边的大横幅书写着“推墙入海”“争当市场经济弄潮儿”的时候,单位把我们铜管乐队训练的防空洞,承包给了一个“富余人员”制造米粉,把防空洞的经济价值充分挖掘出来了。再看身边,很多洞子都被利用起来,搞开发。

多年以后,我在市区繁华地带闲逛时,进入了一条地下商业街,四通八达,热热闹闹,卖服装的,卖小吃的,琳琅满目。我感慨政府为地下商业街投资巨大时,朋友告诉我,这是防空洞改造的,不是新开挖的。我不由得惊奇地打量着洞子,好像完全陌生似的。这也难怪,过去只是在黑暗中看了些洞子的局部,没有完整地看着防空洞的样貌,也完全没有想过,洞子如此开阔,生活功能如此齐全,而且还可以容纳成千上万的人。

如此浩大的地下工程,当年是怎么实现的?有亲历防空洞建设的长者介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全国各大中城市都在挖掘的地下防空体系,除了青壮基干民兵,机关干部,也有学校的学生;不少市民下班之后拿着自家工具,自发地挖防空洞;当然,一些黑五类、牛鬼蛇神也被强制参加惩罚性劳动改造,挖防空洞。

认真审视着面前的防空洞,这些当年为了防备敌人空袭减少损害而挖掘的洞子,原本用于储备粮食或军需物资的洞子,如今却是另有一番样貌,面目全非,有的变成了旅馆、商场、文体活动场所,也有的改造成了生产车间、仓库、停车场。

看着这些曾经的洞子,这些前人给后代留下防止战争侵害的宝贵财富,摇身一变成了日进斗金的“宝地”,不由得感慨万千。由于前人为后人打下了长远而坚实的和平江山,使得这些战争期间才能启用的防空设施,从地下8-10米的地底下浮现出来,为民造福。从“战争与和平”角度分析,我总觉得,防空洞功能的这一变化,是和平的象征,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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