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救援》

秋季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午后，晴朗的天空中忽然乌云滚滚，狂风大作。

要下雨了！社区民警孙昌盛飞快地蹬着自行车，走到凤凰中学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开始“劈里啪啦”地往下落，他车把一拧驶进了中学简易的大门，来到学校大门跟前的那排屋檐下避雨。

一阵斜风横雨袭来，使躲在屋檐下的孙昌盛裤脚湿了大半截。这时候身后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女教师站在门口说：“孙警官，到办公室待一会儿吧。”

孙昌盛回头一看，是马素芬老师，年初的时候到凤凰中学上法治课，就是马老师接待的自己，她中等个头、披肩长发，圆圆的脸上闪动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白皙的脸庞上戴着一副厚厚的镜片，文静而有素养的她给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摆摆手说：“不打扰了，等雨小一些我就走。”

马素芬微微一笑，说：“看你客气的，这雨下的正起劲呢，一会儿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再在这里站一会儿你的衣服就全湿了，办公室里就我一个，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进来吧，不影响任何人的。”

孙昌盛看看自己被雨打湿的裤脚，感觉在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浑身湿透了，遂听话地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窗外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马素芬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说：“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孙昌盛接过茶杯，感激地说：“谢谢马老师。”

“孙警官，你干嘛总是那么客气呢？”马素芬说。

孙昌盛正不知如何回答之时，一个女学生忽地一下子推门而进，冲着马素芬大声说：“马老师不好了，班里的王德东不见了。”

“什么？”马素芬脑袋“嗡”地一下子响了起来，她努力地稳了稳情绪，问：“何花，你问过班里的其他同学了吗？”

“问过了，大多数同学都说不知道，只有李茜说她看见王德东午饭后一个人往学校东边那个山沟里的小溪去了，那里面有个水潭，以前曾有同学看见他和几个高年级的同学偷偷地在那里游过泳。”何花急促地说。

“咔嚓嚓”一阵炸雷过后，外面下起了大暴雨，雨水如瓢泼一般，屋檐上的水不再是滴滴答答，变成了一条直线，不间断地往下流。

“这个淘气的孩子，真不让人省心。”马素芬低声说了一句，抬头看看外面的大雨，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惊呼起来：“不好！”说着，拿起雨衣就往外走。

孙昌盛拦住她，问：“这么大的雨，你去哪里？”

“雨要是这么下下去，过一会儿山洪就来了，王德东要是真的在那里游泳，那可就麻烦了。”马素芬急切地说。

马素芬的话让孙昌盛一下子想起了去年汛期的时候，凤凰湾老马家的羊就是在那条小溪边被山洪冲走的事情。他急忙说：“找个雨衣，我陪你一起去。”

马素芬一步跨到办公桌前，快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雨衣递给孙昌盛，两个人拉开门刚准备往外冲的时候，何花大声说：“老师，我也要去。”

马素芬迅速收住脚，严肃地对何花说：“不行，你还小，不能去，全班的同学都交给你，你带着大家好好学习，找人的事情交给我和孙叔叔。”说完，和孙昌盛消失在滂沱的大雨中。

出了凤凰中学的大门，一路往东三百多米，是一座石拱桥，过桥往南一拐，即可进入凤凰山。从桥上过的时候，马素芬看了一眼桥下的水，比平时大了几倍，浑浊的浪花怒吼着往前奔去。这一切让她的心更加焦急起来，虽然穿着雨衣，但是在这瓢泼的大雨中，雨具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脖子不住地往下流，很快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她不管不顾地往前跑着。

过桥后，山间的小路崎岖难行，马素芬一步一滑地往前走，孙昌盛不失时机地从路边找到一根木棍，递给马素芬，让她拄着走，安全又稳当。

一路沿着小溪往山里走去，小溪的水位上涨了许多。孙昌盛及时提醒马素芬：“马老师，咱们这么走非常危险，要是山洪来了，咱们俩首先被冲走。”

马素芬苦笑了一下，说：“你当我不知道啊？但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第一时间找到王德东。”

孙昌盛理解此刻马素芬的心情，她现在已经将自己的生命安全置之度外了，只想着能找到自己的学生，便默默地跟着她，保护着她的安全。

原本“叮咚咚”的小溪水，此刻变成了万马奔腾的模样，高涨的河水摧枯拉朽，裹挟着沿途的枯枝烂叶滚滚而去。马素芬焦急地大声喊着：“王德东、王德东，你在哪里啊？”

山林中的暴雨声很快将她的声音压了下去，任凭她怎么嘶吼，只有一片雨声在回应她。

穿过茂密的丛林，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顺着溪流一直往前两百多米，是一个大水潭，有一亩多地那么大，山崖上的水从十几米的高处落入水潭，发出巨大的响声。

走着走着，马素芬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河水，激动说：“王德东，我看见王德东了。”说着，就往溪水中奔去。孙昌盛一个箭步追上了，大声问：“哪里，在哪里？”

马素芬指着十几米处的河水，说：“你看，那个一上一下的，是不是王德东。”

孙昌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水中有个东西，在一上一下的浮动，定睛细看，又不像是人。马素芬哪还管那么多，挽起裤腿就往水里冲。

就在这时候，水中的东西随着河水翻动，孙昌盛一下子看清了，那哪是王德东，分明是一段朽木。他想告诉马素芬的时候，她已经跳进水中。

河水如猛兽一般，一下子就吞没了她。孙昌盛急忙跳进水中，一把抓住了正滑入河中的马素芬，大声说：“那不是王德东，是根木头。”

马素芬在孙昌盛抓住她的时候，慌忙奋力稳住自己，当听到河里不是王德东时，她摇摇头说：“是我莽撞了。”

“这里危险，快到岸上去！”孙昌盛说着，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往岸边走去。

齐腰的深水中，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滑地往外走，忽然，一个巨浪袭来，一下子将两个人打翻在水中。马素芬“啊”了一声，再次往河中央滑去，沉入水中的孙昌盛趁着冷静稳住身体，站在激流中急忙四处寻找马素芬，当看见马素芬中在河中一沉一浮的瞬间，他奋力游过去，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马素芬的手臂，另一只手划着水，用尽全力朝着岸边的游去。

马素芬呛了一口水后，感觉整个呼吸道里火辣辣，头也晕乎乎的，她满脸紧张望着眼前浑浊的洪流，双手用力抱住孙昌盛的手臂，惊恐地说：“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孙昌盛安慰道：“别紧张，跟着我走，咱们得顺着水流方向走，然后斜插到岸边。”马素芬点点头：“我听你的。”

水中的两个人如浮萍一般，随水而动。看到马素芬嘴唇冻得乌青，紧张的牙齿直打架，为了防止她再出什么状况，也为了给她一些温暖，孙昌盛干脆一只手臂将她揽进怀中，拥着她，一步一步往岸边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个人终于到了岸边。

瘫倒在岸边草地上的马素芬，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一阵心悸，幸好今天有孙昌盛，要不然这会儿我早被河水冲走了，她满怀感激地冲着正在看自己的孙昌盛笑了一下。

“老师！”一个声音传来。

马素芬抬头一看，是王德东。她忽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手拉着他，东瞅细看了一阵，完好无损，然后一把将他搂进怀中，泪水伴着雨水落下，口中半是埋怨半是责备道：“你这个熊孩子，可把我吓死了，干什么去了？”

“老师，我…我到山后的三里河村，外婆病了，我妈让我趁中午的时候送些药去，谁知道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大雨。”王德东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低声讷讷地说。

马素芬心疼地摸去他脸上的雨水，说：“傻孩子，雨那么大，你还在山里赶路。”

王德东指着不远处的山崖，说：“老师，我本来躲在那个山崖下，淋不到雨的，可是，我隐隐约约地听见你一直在喊我，我走着过来，就看见你了。”

看着王德东湿透的衣服直往下滴水，孙昌盛脱下自己身上的雨衣，披到王德东身上，抬头对马素芬说：“山里危险，除了山洪还有可能发生泥石流，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马素芬点点头，说：“好，这就走。”说完，她快速帮王德东整理好身上的雨衣，牵着他的手和孙昌盛，急匆匆地顺着来时的路走去。

雨还在继续下，溪水又上涨了许多。

艰难的山路终于快要走完，孙昌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略略松懈了一些，心中盘算着：过了前面那条常年干涸的小河，再翻过一个小山坡，就是凤凰乡了。想到这里，他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当他们来到那条小河时，眼前的景象顿时让大家傻了眼。干涸的小河，一下子变成了几十米宽，汹涌浑浊的河水到底深，谁也说不清楚。

“怎么办？怎么？”马素芬急切地说。

孙昌盛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别急，别急，让我想想办法。”

“孙昌盛、孙昌盛。”“马素芬、马素芬。”就在他们束手无策之时，对岸上坡上跑来了一群人，跑在最前面的是欧阳夏飞。

孙昌盛眼睛一热，泪水差一点儿落下来。马素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激动的泪水“哗哗”往下流，她大声对孙昌盛说：“昌盛，快看啊，是刘校长和派出所的同志们。”

孙昌盛用力地点着头。

所长王大明大声问道：“昌盛，你们都好吧，有没有人受伤？”

孙昌盛用力挥着手，说：“王所，没人受伤，我们一切都好。”

吴美丽看着他们，激动的使劲儿挥手，说：“昌盛、素芬，我们来帮你们了，耐心等一下。”

欧阳夏飞跑到河边，大声指挥道：“昌盛，接住救生绳，我们合力把你们拉过来。”

张胜和吴启军在山坡上，将救生绳的一头牢固地拴在一棵大树上，欧阳夏飞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中的绳子用力抛出。绳子快要到岸的时候，“啪”一下，掉进河里。孙昌盛眼疾手快，他一个箭步冲进河中，一把抓住了绳子。

孙昌盛将绳头拴在自己的腰上，说：“马老师，一次只能过一个人，我在这头绷住绳子，你们一个一个的过。”

马素芬点点头，她用救生绳上的固定装置把王德东整个身体绑紧，细心地叮嘱道：“王德东，你用双手抓住绳子过河，记着，要一小步一小步的走，河水太急，千万不要滑倒，否则起身很难。”

王德东点点头说：“马老师，我知道了。”从小就问题在山村里长大孩子，应对这个还是得心应手的，虽然大家很紧张，但是王德东却很容易走到了对岸。

固定装置再次滑过来时，孙昌盛说：“马老师，记得在深水中一定要侧着身子走，这样阻力小，涉水也容易。”

马素芬感激的一笑，说：“谢谢你。”

“别客气。”孙昌盛冲着欧阳夏飞大声喊：“夏飞，咱们俩绷紧绳子，马老师过河啦。”

“好的。”欧阳夏飞大声应道。吴美丽飞快地跑到欧阳夏飞身边，紧握着救生绳，说：“我来帮你。”

“不要啊。”欧阳夏飞阻止道，但为时已晚，吴美丽猛地一发力，使孙昌盛一趔趄，好在孙昌盛反应快，即使稳住了身体。

欧阳夏飞说：“对岸就昌盛一个人，我和他力量均等，刚好平衡，你打破了平衡，不但对救援无助，还使水中的马老师无故增加危险。”

吴美丽吓得吐了一下舌头，低声说：“我这不是想帮忙吗？”

欧阳夏飞说：“还好，没事儿，快快快，马老师到岸边了，去扶她一把。”

吴美丽像只活泼的小鹿，三下两下就蹦到了马素芬身边，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我的好妹妹，终于安全了。”

在孙昌盛过河的时候，河水变得更急了，身手敏捷的他在欧阳夏飞和吴启军、张胜的拖拽下，快速过了河。

“谢谢，谢谢你们。”刘校长满脸感激地对王大明说。

“在警一方，守一方平安，保护好辖区群众的安全，是我们警察的职责，你就别客气了。”王大明说。

马素芬走到刘校长跟前，不解地问：“校长，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刘校长摘下眼镜，擦了一下上面的水，说：“这得感谢何花啊，那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学生，你们出门不久，她猜到途中会有危险，哭着跑到办公室找我，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也担心你们的安全，就去找王所长，他们二话不说，全体出动。”

马素芬眼含着热泪，冲着王大明感激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