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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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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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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鸠叫,客人来

冬日早上,坐在上横河畔晒太阳。河水碧绿,两岸林荫茂密,鸟雀飞翔。朝霞之下河水闪闪发光,是鸟鸣声落地的光芒,宇宙大观之演绎。白鹭飞翔划出一道绿色光芒,为人间画上一道底色;岸边鹡鸰觅食,人间烟火浓郁;树林里画眉鸟歌唱,为人间欢笑。鸟声阳光,正当我陶醉,斑鸠的“咕、咕—咕”声,如同一道光芒,穿透时光,落在耳畔,落在记忆里。

儿时,早晨斑鸠叫,妈妈就说,“斑鸠叫,客人来。”孩子好奇问妈妈,“今天是谁来我们家?”妈妈笑而不语,孩子不懂以为神秘,摆张凳子家门口坐等客人到来。

家园鸟雀与人不陌生的,站在枝头歌唱的斑鸠抑或是麻雀、喜鹊、燕子喜欢从树枝头,飞落人家院子里,飞落在草地上。只要有一位歌手在枝头、屋檐上歌唱,鸟雀飞翔歌声此起彼伏,这是一场声色各异的大合唱,恰恰符合音律规范,音响层次和音色结构分明;喜鹊的歌声是清脆、高亢穿透人间的烟火,麻雀的歌声是零零碎碎的,又分明在曲谱上;合唱队伍离不开斑鸠,它唱的是单音节,是低音,但声音浑厚,节奏感鲜明,歌声鸣啭。一声“咕咕—咕,咕咕—咕”为合唱队伍中增添了一份宁静、和谐。孩子因为它的歌声,多了一份客人来的想象和期待。

正在记忆,传来一声“咕咕—咕”,随声目视,一只斑鸠低着头在歌唱。它一边歌唱,一边鼓动着翅膀,另外一只摇摇摆摆向前走,呼应着“咕咕”。相信这是一场爱情的表白,可以肯定婉转歌唱的一定是公斑鸠。阳光之下,一方地域,两只斑鸠追逐爱情的情节在展开,它们对爱的表达是空灵、含蓄、淡雅、清新的。此正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早上,听章兄志聪发来以钱库蛮话方言唱的盘歌《咕咕咕》。悠扬的笛声把我拉回到田埂地头。所谓“盘歌”既对歌的意思。歌声以模仿斑鸠“咕、咕—咕”开头,欢快的歌声、熟悉的乡音,还有男子调侃中透露的醋味,令我忍俊不禁。歌词大意:“男声道:妹妹穿红裤子,红裤子红滴滴,别人看后真可惜;女声答:阿哥莫笑我,查某囝子啊,总要扮,好看的阿妹,阿哥才喜欢。”可以想象阳光明媚的乡间,英俊的青年路上遇到心爱的人,眼睛亮亮的,醉在靓靓妹妹的身上,这小气的阿哥啊!只想把好看的妹妹藏在心窝窝,藏着不给别人看;好看的妹子,羞答答的说,“哥哥啊,妹妹打扮漂亮,哥哥才喜欢。”良辰美景,邂逅丽人,我以为《咕咕咕》与《诗经.野有蔓草》的爱情是类同的,诗曰: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黑格尔说:“灵魂集中在眼睛里,灵魂不仅要通过眼睛去看事物,而且也要通过眼睛才被人看见。”二千多年前中国民间诗人对爱情描写,至今还是让人心领神会。

爱情如珠玉、如歌如画、关关相和、双双比翼而飞。

南方冬日早晨,树碧绿,草青青,水清澈,鸟声剔透,它是丽人顾盼流转,妩媚动人。自然如此宁静,和谐,怎么不想独自相拥。

儿时,等待着人客的家园也是宁静、和谐的。在风中有妈妈的织布机声,屋檐上的鸟啼,鸡鸣,阳光下偶尔还有犬猫打架“汪汪”“喵喵”声。打破宁静的是村口的一声“豆腐,卖豆腐。”声音慢慢近了。卖豆腐的是我外婆家隔壁的舅舅,他站在门台上,见我坐在门口,笑嘻嘻的说,“阿来,真乖,你坐在干什么啊?”我嘟囔着说,“等人客,妈妈说斑鸠叫客人来。”他笑了笑,朝院子喊到,“豆腐,豆腐,谁家要豆腐?”他见没有应答又挑着担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隔壁村走去。一会儿村口响起“滴滴—滴”的短笛声,吹者是阉猪客兼理发师。他四方脸、大眼睛、满嘴胡子的,住在我们家河对面。短笛响起,村里开始热闹,妈妈们喊孩子理发,孩子最怕理发,于是哭声一片,哭声落下,有可能就传来猪的悲叫声……

当然,最是令孩子开心卖糖客,他戴着草帽挑着糖担,手里糖刀、小锤子被敲得叮叮响,嘴里喊着,“兑糖子喽!”“糖儿甜,糖儿香,快来尝一尝!”。吃了麦芽糖的孩子,笑声是甜的,是麦芽糖的甜。

接着陆陆续续的来了,唱花鼓的,畲客姆(畲族医生)……我还是没有等到客人。

快到中午传来“阿来囝,你真乖,坐在门口等姑妈?”听到温柔、亲切的声音,我开心的跳起来。剪短发的二姑妈,提着园篮子向我家走来。我扑到她的怀里,童年的开心是不需要掩饰的。二姑妈是教书先生,排行老五,父亲最小,所以常常来家里带我。事实上直到我为人父,二姑妈还是把我当做小孩看的。今年春天,我探望二姑妈,九十八岁的姑妈,见到我,如我童年见到她一样兴奋,拥抱我,挽着我的手,我依然是她心中的孩子。坐在沙发上看到一把拐杖,杖上有雕刻的斑鸠形状的杖头。表哥说,“老人很健壮,出门不用拐杖。”

看着鸠杖心中感慨,姑妈也已经是百岁老人了。《后汉书·礼仪志》记载汉明帝曾主持祭祀寿星仪式,盛宴后赠送老人酒肉谷米和一柄做工精美的鸠杖,祝老人长寿安康。

妈妈说的“斑鸠叫,客人来。”所谓的客人应该是村里来来往往的人,“卖豆腐的舅舅”“阉猪客”“卖糖客”……是时光里相遇的客人;姑妈是生命血亲的客人。其实,人间人人是客人。不是吗?今天我独坐上横河畔,沐浴深冬的阳光,不也是自然界的客人吗?

看河岸上飞来一群白鸽与斑鸠同在河岸上觅食,不经意以为都是同类,白鸽尾巴长,斑鸠小虽然他们形状相似,都属鸽类,但也是异族。它们在这冬日,与其它鸟雀相处一方,宁静安详。它们是自然界和人间的客人。

想到这里,斑鸠又叫了,“咕咕—咕”。斑鸠叫客人来,深冬的斑鸠叫是春天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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