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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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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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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背菅

《今晚报》2025.3.14

黄背菅,也叫黄背草、黄背茅,是我童年随父亲、叔父上山割柴时特别喜欢遇到的植物。割柴多是在冬天,那时大概相对农闲,同时黄背菅也成熟干透了,割下来,靠院墙立着或打成柴垛,厨房需要柴火时,便可随时取用。

“靠山吃山”,北山根儿的老百姓都有关于黄背菅的记忆。但出手太早,黄背菅是青的,打重量;到了冬天,起步晚了,进崛山沟往里到秤岔沟、洞沟、喇叭沟,都已是光秃秃的山梁了,哪里还有黄背菅的身影。再远就要翻分水岭到冢子河,甚至到喇嘛庙沟。如要翻岭一天是打不了一个来回的,于是我们最远会到秤岔沟或洞沟下寨,将架子车放在山涧水旁的宽阔处,沿沟岔一侧的羊肠小道一直往上走,山很大,总有人不曾到过的去处。

那真是刻骨铭心的记忆。鸡叫头遍,母亲便起床,到厨房准备我们的饭食和要带的干粮。父亲和叔父也起来了。叔父准备担绳、葛条,葛条一般是上一次上山打柴时在山坡上找到的;给架子车打足气,有时还得带上气筒,甚至带上补胎的万能胶、轮胎锉。父亲在厨房门口支上磨镰石把昨天下午磨好的镰再磨磨。大哥找到以前上山时捡到的马皮泡,让我带上,防止受伤流血。吃饱喝足,一切准备就绪,父亲和叔父带着大哥和我,到街道丁字路口与约好的乡邻相会,然后一起上山。

农村视野极为开阔,星斗满天,被村民世代踩踏的土路发出幽微的光亮。好在这些路都已印刻在人们的记忆中,即便没有路灯和光亮,也不影响出行。北山黑黝黝的,那是我们前进的方向。刺骨的西北风吹在脸上,好似刀刮。叔父主驾架子车,我和大哥在两边系绳牵拉。父亲与本村同行的大人商议着今天的落脚点:“天坡梁到秤岔沟的山梁听说都给刮秃了,咱们还是往洞沟走,那个地方的黄背菅厚得很。”我们由鲁家庄一路经过孙家窑、罗家镢到崛山沟,在那棵大槐树底下稍事休息,吃馍喝水,补充能量,然后继续赶路。

从崛山沟往里,便是实实在在的山路,到处是硌脚的石子。两边是没有树木的秃山,依次走过半截沟、秤岔沟、老虎沟,然后到达洞沟。此时已是上午九十点。由于地势渐高,距涧水较近,山涧的流水叮咚有声。我们将架子车停放在稍微宽敞平坦的路侧。随后,大人们拿上镰刀、担绳、葛条,大哥背上干粮袋,我拿上马皮泡,沿着细小的山路往山梁爬去。

到了山顶向阳的地方,果见满坡高约1米至1.5米的黄背菅如密集成熟的麦子,随风摇曳,让我心生震撼与感动,这全然是大自然的恩赐!大家拉开距离,先在山坡上休息片刻,吃些干馍,然后开镰割柴。大哥给父亲打下手,我跟着叔父。叔父依着山坡弓步割柴的动作最为潇洒,他左手揽一撮黄背菅,抵住镰刀口,右手挥舞镰刀,“刷刷”几下便是一垛,割够五垛便可打捆。叔父打捆很有技巧,他有意将长得高且漂亮的黄背菅捆在上面,捆好的黄背菅匀称飘逸,十分美观。接着,叔父用担绳两捆一扎,帮我扶上肩头,我便慢悠悠地往架子车跟前背。我们每次割柴二十捆左右,快结束时,父亲和叔父会四捆或三捆用担绳一扎,一两趟就能完成任务。叔父装车时大约是为了平衡重量,左一层右一层布局。拉柴下山时,两边的梢头,迎风飘摆,常让我想到小鸟展翅飞翔的姿态和在电影里看到的长发男子奔跑时的帅气后甩。

回到家,大约是下午四五点,有时也会挨到天黑。这时,母亲便会为我们准备好油汪汪的臊子面。出过力或饥饿至极的人不能放开肚皮海吃。母亲会提醒我:“吃一碗歇歇再吃。”那时我十二三岁,正是吃饱不乏的年纪,有时回来得早,我还会抱上篮球到百米之遥的鲁家庄小学操场去打一会儿球。

说来奇怪,我常由黄背菅联想到臊子面,是那种最细的臊子面。我不知道这是割柴回来常吃臊子面,还是臊子面最细的挂面与黄背菅的茎秆粗细相当。

北山的黄背菅是野生的,它们世世代代在那里生存,无需播种,却可以收获。黄背菅耐旱、坚韧且顽强,冬季修长黄亮的外观十分耐看,而且它是最好的柴。母亲最喜欢用黄背菅烙馍或下面,有时候我会主动请缨到厨房烧火,我喜欢看那火苗柔和匀称地舔着锅底,喜欢看黄背菅由红变黑成灰的燃烧过程,我感到无比的享受,因为这些黄背菅是我随大人一起从山上割回来的,它为家里的生活增添了能量。黄背菅烙出来的干粮上色均匀黄亮,极少有焦煳之处,很像冬天黄背菅秆茎熟透黄亮的颜色。馍吃到嘴里,香甜酥软,让人回味无穷。

如今,人们已不再上山割黄背菅了,它已成为山体绿化的一种植物,无人打扰。父亲母亲也已离开了我们。即使如此,我依然时常想起黄背菅,怀念和感激黄背菅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所发挥的作用。那种生生不息的顽强,那种滋滋有声的奉献,那种默默无闻的坚守,就像父母给我们的无尽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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