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回娘家时,几位大姨正在和老妈闲拉呱。看她们嗑着瓜子聊得起劲,我也坐在一旁听得有趣。不知怎么话题就说到了住楼后地暖的舒服,抬眼一看,老妈家的温度计显示23℃。这个温度要是搁在十几年前的冬天里,是根本不可能的。
娘家原来住在旧村改造前的平房里,取暖、做饭全靠煤炉子,而烧炉子的主要燃料就是“搭火”。搭火是按2∶1的比例把煤炭面和烧土“揣和”在一起,尤其冬天揣搭火更需要一把子力气。家里有哥哥,自然“揣搭火”这样的体力活不会落在我的肩上。
记得每个礼拜天早上,哥哥就把烧土、炭面在朝阳的墙根下铺排好。烧土在中心,炭面沿着烧土围成一个黑圈。有时烧土在寒冬中成了冻土而阳光又晒不化时,哥哥就把烧土尽量平摊,然后用铁掀纵横划上方格,倒上热水。热水滋泡着冻土但也会顺着低处流出来,热水可不能浪费,要赶紧在相应的地方多围一点炭面。这样,冻土在热水和阳光里渐渐瘫软,哥哥便挥起铁掀,先把炭面往中间的烧土里掺和,然后左一锨、右一锨,反复起落地揣和、搅拌它们。别看独立的烧土和炭面各不相干,可在水和力的作用下,它们浑成一体,大有卤水点进豆浆里即升华为豆腐一样,并且越和越粘,烧火也就越好用,是家家生炉子必不可少的“神器”。
说起来,因为搭火,哥哥还有一次危险的经历呢。
搭火用的炭面可以买,也能送货上门,烧土却要自己去刨。烧土,也叫黏土,是一种红褐色带有黏性的原生土,是和搭火必不可少的原料。距离我家最近的就是村头的南岭才有烧土。那里的烧土堆有好几米高,像一座小山,但利于人们刨取的一面像用刀切一般直立,为了省劲,刨土的人往往就在烧土堆的根下用铁掀挖取一些。时间长了,烧土堆的根部就有一个大凹窝。有一年,还是初中生的哥哥,独自在刨土时,突然“轰”的一声,烧土堆坍塌下来,哥哥不知哪来的洪荒之力竟一下子跳了出来。回头看时,挖土用的“大桶锨”锨柄只露在土外不到一尺高了。当时路过的村人吓得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半大孩子的哥哥嘻嘻笑着,庆幸烧土堆塌下来松松软软好挖取了。他装了满满一车子土,回家仍旧和搭火。
直到村里有人提着糕点来看望哥哥时,我们全家才知道还有这一“险情”。妈妈搂着哥哥,断线的泪珠“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后怕的滋味可不是闹着玩的。
“搭火”这一名称是我家乡博山的土话,70后的人都了解,不少人也有亲自揣和搭火的经历。一次和丈夫说起来,他竟说来博山之前根本不知道“搭火”是啥东东。丈夫生长在潍坊,他们冬天取暖不是烧木柴就是烧块煤,炭面子基本没见过。
好奇心驱使我打开电脑,这带给我们温暖的“搭火”,“度娘”是怎么定义它的。输上“搭火”,百度跳出汽车点火熄火的“搭火”方式,还有“搭火供电”的介绍,稍微接近的是“如何生火指南”,忍俊不禁。想着度娘可能不解方言,执着的我又输入洋气时尚的“蜂窝煤”。这一次度娘给出不少答案,点开一看是各种用黑芝麻、糯米粉制成的黑色煤球状的发糕,哭笑不得。
猛然醒悟,我们博山煤炭资源丰富,得天独厚的矿藏使人们取用方便。大块的块煤能换取更大的经济效益,那些不成形的炭面子便被智慧的劳动人民利用当地的黏土揣和成了取暖、做饭、生炉子的主要原料,同时也造就了特属博山的“搭火”这一物种名词。
想来时代的进步,那些原生态的“老名词”“老物件”已被人们渐渐忘却。“搭火”更成了一种渐行渐远的记忆,可想起它时,心里还有一股温温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