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享这夜吧,乌海的,还是包头的;
通辽的,还是青城的……说起来转圈都有亲戚。
一群由同一片土地养大的人,有着同样乡音的人。
“干哈呢,一起整点吧!”
取一棵大葱,再蘸点甜甜的豆酱,一家做酱一个味,可得选好了。
就像选老乡的荞面馆一样,地道才好
浓浓香味的酱缸“口味太重了!”
再用白菜叶裹着,菜包饭,咀嚼,吱嘎吱嘎。
满嘴,分不清是饭,还是菜,总担心喷出饭粒。
再生个小火炉吧,装个什锦锅,装个杀猪菜,酸菜汆白肉。
现在猪肉也贵了,猪八戒也不是丑八怪了,二师兄地位提升了。
白菜也涨价了,不能再提“白菜价了”,谁提跟谁急。
再煮一锅唱着歌的小鸡炖蘑菇。
去弄点荞面吧,再抓一把酸菜油脂啦做馅儿,蒸一笼热气腾腾的饺子。
不够左邻右座吃的,那就用刀再拨点荞面条。
然后一起看看那堆,成黄昏的山一样的粘豆包,白手绢一样的牛奶饼。
在红色的地瓜里点盏灯吧,然后跟着摇曳的灯光一起大声地笑。
捧着它,找找那条来时的路,是青龙山,还是白音昌。
依旧是赶着父亲的马车
“驾,驾”,上坡下梁,擦过沟沿的苔痕,
车铃声,收获后的庄稼地。一半光秃秃,一半秸秆。
草人顾盼,抱住肩。虫子和麻雀忽然变得那么认真。
经过上坡路时,记得装一口袋芝麻味的风,然后随信寄给远方的朋友。
给傻半鸡留一扇窗户吧,跟房梁的燕子一样。
我会和泥打墙,噼噼啪啪做一个窝给它。
把傻半鸡吃掉吧,我有点舍不得。
却馋得厉害,也不顾它们是不是还继续下蛋
想起小时候在微微凉的早晨,用几个鸡蛋换几个“田字格”本。
一把猪鬃去换铅笔,几根黄芪和甘草去换墨水,总是舍不得换“糖球”吃。
如果喜欢这个荞面馆,也请喜欢这样的夜色,喜欢零零碎碎的乡音和故事。
干炸的小白鱼也上来了,是西湖鲤鱼的近亲吧。
我的眼前,浮现了大片的湖泊,说到奈曼西湖,
是一件令人忧伤的事情,如果水可以倒流。
洗净一个黄昏。金白菜落入谁家?!不要怀疑童话里的世界。
安放寂静的疤喇柳,染有温和的庄稼籽粒。
不要赤脚走过我的老屋,我的老屋到处是星星的碎片。
如果燕子不从房顶离去,我会看到它们一整个冬天耳鬓厮磨。
老乡,乡味、月圆,确实适合饮些酒的,酒也倒满了,
借微醺之意,回望下那故土的山山水水,花花果果
在秋季,在这夜。我们相识于一座城,相聚在一个荞面馆。
未及细问彼此名字,都一副倾诉的样子。
其实并不出声,唯有乡音可以打开这种倾诉。
用汉语说出的爱,和蒙语说出的爱有什么不同?
它们之间是否还隔着一个敖包,走在一个个敖包之间,连接着一样的世界,草原和村庄…
没有比这更温柔的了,沉默的毡房,沉默的村庄…
所有时间里的废墟,没有比站在山上更辽阔的了,它拥有草原和田野。
坐在桌子上喝酒的的人,全然不觉,自己身陷各种语言的灰尘里,聊得真高兴啊…
更明亮处,挂在嘴边的,缓缓舒张到没有的气泡,映照着生命的镜头,
在对方的景深里,一些人和另一些人,刹那的交错。
选一支适合重复的曲子,暖秋寒。唱一首故乡的歌。
还是想添上一脉幽香。声音是真实的,花香是真实的。
热泪是真实的,打开的忧郁的皱纹也是真实的。
不必担忧。只是想借这夜,这酒,这乡情。
风一吹,就会苏醒,踩在忽高忽低的街道上,
放下了山水,快乐的像孩子,自在的像风中展开的夜莺的翅膀。
道别,相约。目光和神采,都是紫色的、梦幻的。
星星点燃万家灯火,
地上铺满流霰般、月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