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下雨最怕柴禾湿
那时还在村庄里,农民收拾庄稼,
干瘪的谷粒搬进粮仓,
我已经习惯这种单薄的夏令秋事。
口粮们安全了。
又忙于收拾柴禾:秸秆、木棍和杂草,放在院子里。
那些年山上光秃秃,仅存的,
难以扶正几棵牲畜啃掉了皮的树干。
房梁的燕子口里衔的只是虫子和泥,忙于“扯淡”的灯盏
忙于点燃的炊烟,没有煤炭,没有天然气,唯有火石
燃烧的柴禾,大抱大抱的,无处不在的锅底灰,
遮盖了所有地方,怎么眨眼都看不清,灶膛埋得很深。
紧吸住炊烟的土坯烟筒也是灰的,它身体里通不透的柴禾。
应该是下雨的季节,惆怅的是雨,最悲催的是连阴天。
那时没有天气预报,来得那么突然,到处都是潮湿的气息。
院子里的柴禾垛湿漉漉的,我给灶膛添柴禾,姐姐在锅台掌勺。
柴禾的火苗不再发红。厨房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一餐饭煮下来,鼻涕一把,泪水一把。
土灶上的铁锅,烩煮了那些年的酸甜苦辣。
一家人围坐在炕桌上
啃着干面饼子、小米粥,葱蘸酱
幸福得像房梁上的燕子,叽叽喳喳。
看着天下被烟雾给埋了,腐殖质在每个季节增加了厚度。
几根柴禾,也就有了烟火气息;几粒米,便是生与死之间。
村庄的天空其实也更无奈,渴望只是渴望。
从心底里潮湿的季节划过。
那些纯真,把湿了又干的柴禾塞进灶膛,
炕上再铺上毡子和晒过的棉被。
吃饱了饭,睡在热炕头上,那真叫一个舒服。
对于作累了一天的“孩子头”,找到幸福是那么容易啊。
后来搬离了村庄,老屋的冷锅冷灶守着清风明月。
最可怜爱的镜像,是想方设法逃离,
却总是不如燕子,烟熏火燎的梁间。
守着老屋,憨态可掬。仿佛一个饱经沧桑的人,
在等待远行的人点燃烟火。
每当站在现代化厨房里,弯下腰,在寂静的燃气灶旁。
由衷的,表达一种亲近。
这情景,像某个午后,在我那个年少时的村庄。
极其缓慢的时光,如愁絮状,堆在灶膛入口处的柴禾,
燃烧的绵薄无力的火苗,火苗都是火苗,那烟火的味道。
其实,早已失去味觉,在摇曳向上的幻觉里。
要感谢的,不只是村庄的口粮;
还有村庄里,那时干时湿的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