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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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崖边的杏花
春天在悬崖上
伸了伸柔韧的腰身
根脉相连的杏树
只等冥想的花蕾
开悟那一刻
厚实的黄土托举起
杏花的一层层绽放
深情的蜜蜂
在每棵树之间
传递爱的讯息
难怪东乡人的微笑里
都珍藏永不凋零的杏花
大胡子阿伯
指着崖边的杏花
大声说：“不信，你看
来年，万丈崖下
定是一片杏花林”
2、去奔池沟的路上
山岭上，蜜蜂领你
走进一片初醒的春天
途经母亲出生的村庄
视频里，她望见
马家岭上的人家
轻声问：“那一片粉红，
可是老庄的杏花？”
在尕西塬遇见
一个放羊的白胡子老汉
说他年轻时修铁路
最远去过新疆的伊犁
得知我父辈的名字
他抚弄胡须
指向塬下奔池沟
沟底，一条铁路正在延伸
在先人们住过的窑洞旁
一株沧桑的杏树
举着粉红的火炬
寻找遗失多年的亲人
坐在树下，我忍不住
叫出一串熟悉的名字
焦渴的声音里
渗入杏花和蜜蜂的絮语
渗入皲裂的大地
干瘪的种子
山谷的回声
结满蛛网的窑洞小窗
拒绝收留流浪的时间
像一只浑浊的眼睛
看穿了我未曾开口的心事
3、刘家峡大桥
沟有多深
桥就有多长
在大塬和考勒
两个锚点上
钢管揭穿
地下亿万年
深藏的神奇
混凝土封印
脚户哥千百年
传唱的心酸
桥塔之门联通
梦幻和未来
一座568米索桥
托举起一把
新时代的弓弦
山崖上腾飞
一群红嘴鸦
你追我赶
欢快地飞越
红地沟奔池沟
它们追赶的
不只是虚度的时间
不只是大山的呐喊
4、郭家塬
哪里还有姓郭的人家
天旱收成少
人早就迁走了
外婆一边讲故事
一边拉着我爬山路
站在沟底看
郭家塬是座山
站在对面山上看
还是一座山
只有站在塬上看
才不是山
外婆有几亩地
每年春天种上
包谷和洋芋
直到秋天才去收割
那一年收成好
收完庄稼天早就黑了
赶着牲口，驮着麻袋，
借着月光往家里赶
我在外婆脊背上睡着了
梦见郭家塬的包谷和洋芋
还有外婆讲的故事
山路一下子沉重起来
5、赶夜路
梦见小时候
和外婆赶夜路
山路，高高低低
山路，曲曲弯弯
山路，黑的分不出路
外婆紧紧攥着我的手
往陡峭的山顶上爬
悬崖边，我惊叫出声
梦醒了，外婆消失了
那一夜的月光
从我眼里滚落下来
6、往事
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你用力踩着踏板往家赶
春雨中，那一片柳树
飞出一群鹅黄的麻雀
我们穿过锁南坝集市
饭馆里飘出葱花的清香
发黄的日记本打开
墨迹洇开蜿蜒的山路
陡坡紧咬住车轮的褶皱
链条盖震得咔咔响
你一路摁着车铃铛
我双手攥紧
你身下的牛皮坐垫
我们一路曲折前行
到达沟底的家
你的额头汗水淋漓
你笑着似乎在问我什么
我想着正要回答什么
眼前却浮现你的音容
爸爸，那时你那么年轻
而我还是个
喜欢滚铁环的孩子
7、五月
大地增色不少
劳碌的足音渐远
种子和花朵
都安静下来
我的眼里只有山
赭红色的山岩
以及流泻不止的黄土
有人在山岭上
亲切地吆喝着打招呼
脚步一起指向
山下的村庄
山谷里传出的回声
像山崖上开出的野花
一路芳香
8、奔池沟的午后
阳光浸入山崖的
每一层褶皱
山坳处的野草
脱掉去年的外衣
谁家的蜜蜂
忙着驮运杏花的芳香
一团团积云
在绿色水面上打盹
大塬和考勒
在刘家峡大桥上
合奏欢快的曼陀铃
从沟里上来的时候
粉色的喇叭花弯腰相迎
好客的麻雀叽叽喳喳
一群红嘴鸦
在我身边打了个旋子
又飞走了
每一次转过山嘴
总是忍不住捡拾起
童年遗落在
高坡上的乳名
2025.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