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仓香告①（组诗）

1、霍尔仓香告

风用修长的指尖

奏响树叶的交响乐

经幡飞彩

白塔入秋

盘旋的鹰

扎进梦里的

一块黑石头

闪过林间的发辫

和打着响鼻的红马驹

在草原深处

将我的回忆

一劈两半

2025.3.7

2、晒经滩寺

风在曲奥乡晒经滩寺

学会了选择良辰吉时

秋天的午后，掀起了

一个转经筒喇嘛的红袈裟

接着，经幡呼啦啦

摇响高立的柏木树杆

紧接着，满山的红叶

把寺院香炉里升起的青烟

染成红色、黄色

或者岩石的赭红色

对于那从高山

奔流而来的大夏河水

风会让滔滔之声

在山门前归于沉寂

有时，风也会吹动佛珠

却从不吹落佛珠上的月光

3、河滩

晒在河滩里的经卷

让风一遍遍翻动

让大夏河水

一声声吟诵

一双合十的手

紧贴额头

一串包浆的念珠

悬垂手臂

煨桑的青烟里

彩虹呼唤自己的

赤橙黄绿青蓝紫

七个乳名

青稞争抢着

剪除肉身的根系

进入火焰的虚相

在柏木香里

显现甘珠尔的文字

鸟鸣中晕染

白塔的白

丁香的紫

袈裟的红

2025.3.5

4、霍尔仓即景

风在大夏河里

找到波涛的入口

祈祷的经幡

在高立的柏木杆上

放飞一句句偈颂

疾驰的马蹄

散落一地鼓槌

骑手扬起的手臂

悬停在虚空

黑帐篷拦不住

倚门的远眺

甩起的长辫

等待拨响的弦子

那一地含苞的马兰花

正把紫色的诺言

交给蜜蜂和蝴蝶

水在倒影里

搅拌一河蓝靛

突然传来

老马熟悉的

一声响鼻

看门狗

摇着尾巴迎了上去

2025.3.2

5、牦牛

把黄昏和地平线

驮进圈帐里的

除了牦牛

还是牦牛

夏夜，它们反刍

青草上的时光

它们铜铃大的眼睛

有时会拨响弦子

它们结实的肩胛上

流过一片夏天的草原

每一只犄角上

都端坐一个

乡愁的月亮

2025.2.28

6、霍尔仓隧道

穿过一首老歌

骨头寻找

遗失多年的火焰

混浊的眼睛

映照一册

翻烂的日记本

失色的墨迹

洇出玄武岩的褶皱

隧道深处

混响的鸣笛

频闪的灯光

阻断所有脑回路

链接每一条

静脉和动脉

隧道口

一树梨花

正冲刺五月深处

2025.3.6

7、阿依拉姆桥

今夜，所有的车辙

不会被

桥下的河水

录进磁带

打开尘封的包袱

用力抖出

渐行渐远的

大夏河——

黑色的收纳盒里

储藏一河滩

石头的顿悟

抖出叮当作响的

一地白银——

银匠的铁锤

在砧板上

反复寻找

试音的鼓点

抖包袱的手

轻抚桥栏

哔啵作响的

指关节里隐藏

那一年那一夜的

一根马缰绳

一朵马兰花

桥下，月光吞咽

远道而来的拉伊

桥头，黑帐篷

牦牛在自己的体味里

反刍隐约的灯光

2025.3.6

8、五叶梅

关外石头缝里

萌发的相遇或道别

是城墙下的五叶梅

绽放，也许是

油光皮袍上的

一片月光

石板路上的

一骑蹄声

大夏河边的

一碗熬茶

那在白塔

拨动经筒的手

被一朵云

拉进影子

那看云的眼睛

放遂一片蓝靛

却安放一株

金黄的五叶梅

2025.3.6

9、夜归

夜里抵达的

出门人

一只脚

踩在自己的影子上

另一只脚

触摸久违的陌生

皮袍窸窣

细碎的星光

在离家门

不远的地方

识路的老马

打起了响鼻

敲门的月光

洒落院墙的篱笆

屋里升起一星亮光

柴木吱呀一声

把满天的星星

也拽了进去

2025.2．27

10、土门关

白塔侧耳时

经幡正诵读

守关人怀里

未能寄出的家书

山风吹来

转经筒应和

念诵的六字真言

把蓝白黄绿红印在

一张古铜色的脸上

那些古月照过的石头

流浪到关外

常在大夏河水里

清洗结痂的刀口

茶马古道上

青石板追忆

马帮的铜铃铛

铁锅熬煮的茶香

在龙碗里

照见脚户哥

皮袍上的星光

那些坚甲利兵

剥去浑身的锈迹

关门的界碑

在尘土中寻觅

石匠凿刻的日期

一条兰郎公路

驮运钢铁车架

橡胶轮胎和鸣笛

在霍尔仓隧道

撕裂呵着白气的海拔

迎来绽放的梨花

古城墙下

一匹马

悠闲地甩尾吃草

一个骑手

从墙体上拔出

锈蚀的箭镞

丢弃在山谷里

2025.3.7

注释：①霍尔仓香告：明代著名的关隘，汉语意为土门关，位于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曲奥乡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