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天气预报说今天要降温。果然,早晨就寒气逼人。
吃过中午饭,我们全家驱车前往中山金龙村堂姐家钓鱼。前两天,侄儿就打电话来邀请,我们约好今天去。
堂姐家挖了两个渔塘,养了不少生态鱼。年节将至,这两天正是打鱼卖的好时节。在故乡的农村,团圆饭的餐桌上,鱼是必不可少的。不必说那鲜香的鱼肉引人垂涎,就说那“鱼”字吧,谐音“余”,寓意着“年年有余”。农村人多淳朴,辛苦劳累一年,所获物产有所盈余,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全家团圆吃条鱼,既享受了美食,又图个吉利。小时候,故乡家家户户还有在厨房木门上贴鱼尾的习俗。朝上的,朝下的,朝左的,朝右的,正贴的,斜贴的,大鱼尾,小鱼尾,门上贴的鱼尾越多,就预示着这家人生活越红红火火。所以,每年的除夕那天,姐姐和我总会拾掇来一个小板凳,站在上面扒拉着指头数清门上贴的鱼尾条数向父母报告呢!
到了堂姐家,姐夫、堂姐、侄儿和爱人、儿子一行人去钓鱼了。这个鱼塘在一坝田野的尽头,左边临山,右边临河。田野中间有一条机耕道。
到了塘边,好渔的他们早已摆开了阵势,迫不及待抛下鱼钩手握渔竿坐在塘边静等鱼儿上钩。我不喜钓鱼,就沿着机耕道往田野上游走去。田野里大多种着油菜。这两天,油菜长势喜人,全披着绿油油的衣裳,孕育着花苞,让我的双眸尽享生命的绿意和蓬勃。但毕竟是数九寒天,实在有点冻人。我走了好久,手脚依旧冰凉,只好原路返回准备回堂姐家。路过河边一户人家。地坝里,柴火烧得旺旺的,红红的火苗舔着柴根,袅袅的白烟轻轻卷扬,不时有爆落的黑色火灰四处飘飞。火堆边围坐着一圈人,有老有少,正在唠嗑呢。
“苏老师,快进来坐!”火堆旁站起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胸前围着一个蓝色围腰,一脸热情地招呼我。
一瞬诧异后马上醒悟,这位女主人是学生家长吧!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暖流,刹那间涌遍全身温暖着寒冷的我。道过谢跨进地坝,加入了冬日温情的火堆。
火堆旁边还放着一张红漆方木桌呢。凳前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一头短发,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挺斯文。她正伏在桌子上手握毛笔认真写着什么。见我进去,也恭敬地向我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写起来。
这应该是女主人的女儿吧。她在写什么呢?寒假作业吗?但寒假作业怎么用毛笔写?
我伸过头往她旁边仔细一瞧,哟,哪里在写作业,写的是袱纸呢。一个个袱面方方正正,有棱有角,但每一个似乎都不太一样,是她自己家人折的吧!
烧袱纸是我们故乡祭祀祖先的一个老传统。年终岁尾,家家都要给去世的长辈烧点袱纸,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衣食无忧,在表达对先人思念的同时,也祈求家宅平安,更是一种代际传承,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好多人图省事,都简便了步骤,袱纸从街上买回来填上祖先姓名就直接烧,毕竟批量化生产方便。像这家自己折、自己写的,在农村少得可怜了。
我拿起一个写好的袱纸瞧了瞧,毛笔字娟秀工整,有棱有角,不禁赞叹道:“写得真好!”
女主人坐在火堆旁边,边用火钳拨火边说:“苏老师见笑了。这袱纸原来是我老汉儿写。结婚后又轮到我写,孩子她爸是来上门的。孩子今年十来岁了,她外公和我就想着教她折哈,写哈。”
“你们做得好,我们的传统文化后继有人了!”我转过头注视着女主人和旁边默默的老人,打心底称赞。
女孩子没留意我们的聊天,继续在旁边奋笔疾书,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外公或女主人一两句……
不时有人路过打招呼,都被女主人喊到火堆边烤火来了。红红的火焰映着一张张朴实的笑脸。大家聊得更热闹了,从下跌的猪肉到上涨的土鸡,从今冬的橘子销售到开春的茶叶市场……
一把空椅子上,女主人早已摆出了自家栽种的橘子,沏好了自家炒制的茶水,还有买的瓜子、花生等年货。她时而拨拨火,时而又站起身爽练地招呼我们吃东西。
火越围越旺。只是那火堆上的轻烟比较调皮,在寒风中左突右撞,把一圈人的眼熏得直冒泪……
傍晚,一行钓鱼人归来了。我也从那堆让人眷恋的火堆旁离开回到堂姐家。爱人、儿子显得尤为高兴。原来,一个下午,两人都收获颇丰,每人钓了十多条,欢惨了,扯鱼扯得手发软。爱人还得意地向我吹嘘:“今天那条最大的鱼是我钓的!”
“了不起!”我扁扁嘴巴故意不睬他。
晚饭在堂姐家吃,主菜当然是鱼了。操厨的是堂姐。厨房临公路开有一道小木门。木门上,赫然贴着不少鱼尾。
堂姐麻利地选了两条四五斤的土鲤鱼穿过木门去水池边打理。这种土鲤鱼,去年就有这么大了,喂了一年,像没长似的。因为喂养时间长,鱼肉格外结实。一番推鳞破肚抠腮,再洗净后剁成鱼块,加上料酒去腥,和上豆粉加嫩。
生火烧锅。趁这间隙,堂姐在地下一堆鱼杂碎中拾起两条鱼尾在小木门上啪啪两下,它们便鲜活活地忝列在一众鱼尾间。锅里青油翻滚,冒起轻烟,堂姐将早已备好的生姜、蒜头、自制酸菜、红油豆瓣等佐料在大火中猛炒,炒出香味后加水,再放入泡辣椒、酸笋子将汤熬煮十来分钟后,放入鱼肉。等鱼肉熟了,起锅舀在钵里,放入藤椒油和切得细细的霍香,一锅地道的酸菜藤椒鱼出锅了。
钵里冒起缕缕白气,霍香、藤椒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交缠,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味蕾。“好香!”大家禁不住交口称赞,十多双筷子不约而同伸向钵中,大快朵颐。
我用竹筷轻轻拨开鱼汤面上的霍香,夹起一块鱼肉放进碗里,剔除刺后,放入口中细抿,麻辣鲜香,各样味道配合得恰到好处。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我的筷子一次又一次伸进了钵里……
饭后,所有人都议论说,堂姐家最会做鱼的是她儿子。我坚决不同意,今天吃的鱼算什么呢?那可是我平生吃过最好吃的鱼!
临走,堂姐又硬要送我们一条青鱼,因为他们说,这种鱼不但肉质鲜美,而且不容易钓到;今天既然钓到了,肯定要尝一尝它的味道。
肥硕的青鱼被捞起来了,失去了水的它在塑料口袋里不停地挣扎。青鱼呀青鱼,你既然注定逃不掉被吃的命运,那还是上我家餐桌吧,因为你既是爱人亲自钓起来的,更饱含着堂姐一家的心意和祝福啊!吃了你,堂姐家和我们家就都“年年有余”了,好寓意好兆头嘛!
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一缕鱼香在故乡的年味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