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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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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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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地

母亲的菜地在老屋后头,三分薄田被打理得像块绿绸缎。每年惊蛰一过,她总说 "地气醒了",便开始在田埂上走来走去,像检阅士兵般审视每一寸土地。

母亲用竹篾编的小箕盛着种子,苋菜、空心菜、辣椒,每样都分门别类。她蹲在垄沟边,指尖轻叩土块,像在唤醒沉睡的精灵。"种菜要像带孩子,得摸清脾性。" 她教我识别土壤湿度,"攥起来成团,松手就散,这才是好墒情。"

清明前后,母亲会在菜地中央埋下几枚鸭蛋。"给土地公公尝鲜。" 她虔诚地合十,皱纹里沾满细碎的土粒。我总笑话她封建迷信,直到某天看见她跪在田埂上,将一株歪倒的番茄苗扶正,忽然明白这是农人对土地最朴素的敬畏。

三伏天的日头能把地皮晒裂。母亲戴顶破草帽,腰间别着搪瓷水壶,在菜畦间穿梭。她的背永远佝偻着,像张拉满的弓。"弯腰是为了让菜长得直。" 她边说边薅掉辣椒根旁的杂草,指尖被露水浸得发白。

暴雨说来就来。有次我帮母亲抢收白菜,豆大的雨点砸在塑料布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我们蜷缩在田埂下,母亲忽然笑起来:"你看这些菜,被雨水冲得直摇头,像不像你小时候洗澡的样子?"

霜降后的萝卜最甜。母亲用铁镐松动泥土,白萝卜便像胖娃娃般滚出来。她把最大的那个擦净,塞进我嘴里:"尝尝,比城里买的甜吧?" 脆生生的汁水混着泥土香,确实比任何水果都甘冽。

立冬前,母亲会腌渍整整一缸雪里蕻。她坐在屋檐下,用布满裂口的手揉搓菜叶,盐粒簌簌落下,像撒在伤口上。"日子再难,也要留出腌菜的盐。" 她总说这句话,后来我才明白,这是她应对生活的智慧。

大雪封田时,母亲会在菜窖里点盏煤油灯。我们蹲在温暖的窖洞里,看她用稻草包裹越冬的大白菜。"菜跟人一样,得知道冷热。" 她的话在蒸腾的热气中模糊,却像烙铁般印在我心上。

某个雪夜,母亲忽然说:"等我走了,你要记得给菜地施基肥。" 我鼻子一酸,她却笑:"哭啥?人活一世,不就跟这菜一样,该种的时候种,该收的时候收。"

母亲走后第三个春天,我带着儿子来到菜地。小家伙学着外婆的样子挖坑、撒种,裤腿沾满泥浆。我蹲下身,闻到泥土里隐约的腐殖质气息,恍惚看见母亲弯着腰,正往辣椒根部培土。

"妈妈,菜什么时候长出来呀?" 儿子仰起小脸。我摸摸他的头:"等你学会耐心等待的时候。"

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春风拂过刚翻整的土地,掀起层层绿浪。我忽然懂得,母亲的菜地从来不是普通的农田,那是她留给世界的生命密码,在四季轮回中静静诉说着:土地从不辜负那些深爱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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