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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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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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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

我的老家河北,回忆起故乡暮色像一把柔软的刷子,将河间平原的轮廓晕染得模糊。我站在自家麦地头,望着父亲佝偻着腰给麦苗喷施叶面肥,喷雾器的塑料管子在他肩头垂成一道弧线,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融入泛着新绿的麦田。

这是四月最温柔的时刻。远处大广高速的车流声渐渐隐去,蛙鸣声从废弃的砖窑坑里浮上来,混着新翻泥土的气息。母亲在厨房剁饺子馅的咚咚声,与电视里《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应和着,在晚风中碎成金色的光斑。

当第一颗星星跳出云层时,父亲终于直起腰。他摘下草帽扇风,古铜色的额头上沁着汗珠,皱纹里嵌着细碎的麦秸。"小满前后就得浇头水了。"他忽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麦田里的星星说。我注意到他的胶鞋上沾满泥浆,裤脚还沾着几簇野豌豆的紫花。

我们坐在田埂上歇脚,母亲端来刚出锅的槐花饼。热气腾腾的饼子掰开时,星星已经布满了天。父亲掏出旱烟袋,火柴的微光在夜色中明灭,映亮了他眼角的皱纹。我忽然想起童年的夏夜,也是这样的星空下,他教我辨认银河两岸的牵牛织女,说那是老祖宗在天上种的麦子。

河间的春天总是这样,白天属于农耕机的轰鸣,夜晚则交还星空。此刻麦浪在微风中泛起涟漪,仿佛整片田野都在呼吸。田鼠窸窣的响动惊起一两只鹌鹑,翅膀扑棱棱掠过月光下的沟渠。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这古老的催耕曲在星空间回荡,与村口变压器的嗡鸣交织成奇妙的交响。

后半夜起了薄雾,星星变得朦胧。父亲坚持要去麦田巡查,说去年这个时候遭遇过倒春寒。我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麦苗,叶片上的露水折射出细碎的星光。突然,一只刺猬从田垄边窜过,在光束里留下一道银亮的剪影。父亲笑了:"这家伙比咱还忙,忙着给麦苗捉虫呢。"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我们回到地头。父亲从三轮车斗里抱出一捆塑料布,说要给新栽的西瓜苗搭拱棚。他的动作依然利索,只是弯腰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抬头看天,晨星已经稀疏,银河像一条褪色的蓝绸带,缠绕在渐渐清晰的村庄轮廓上。

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的轰鸣,早起的邻居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父亲抹了把脸,把旱烟袋别回腰间:"走,回家喝碗小米粥,晌午还得给老张家帮忙嫁接鸭梨呢。"他踩着露水走向田埂,胶鞋在泥土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仿佛大地上散落的星星。

我站在原地,望着麦苗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此刻的河间平原,正上演着千万年不变的春耕故事,而头顶的星空,依然像老父亲的眼睛般深邃温暖。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我忽然懂得:这片土地的诗意,不在别处,就在沾满泥浆的胶鞋里,在星夜巡查的手电筒光束中,在每一粒即将抽穗的麦粒中静静生长,这是我可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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