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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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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里的光阴

《火烧里的光阴》

老家河间的晨雾还未散尽,街角的火烧铺已飘起第一缕麦香。铁鏊子上的面团滋滋作响,被师傅的手掌按成薄饼,再迅速贴进土炉内壁,炭火舔舐着面饼边缘,金黄的脆边便一圈圈鼓胀起来,像给月光镶了层焦香的边。

我总记得爷爷牵我手的温度。他布满老茧的掌心裹着我冻红的手指,走进热气蒸腾的铺子时,总要朗声喊一句:"俩火烧,多搁焖子!"案板上的驴肉刚从老汤里捞起,深褐色的肉块肌理分明,师傅手起刀落,肉片薄如蝉翼却带着筋骨,在瓷盘里码成小山,浇一勺琥珀色的热汤,蒜末和香菜碎便乘着油花漂起来。

火烧要趁热掰开,外层的脆皮簌簌落进掌心,内里的软瓤吸饱了肉香,咬下去时能听见"咔"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驴肉的醇厚在舌尖漫开。焖子是河间人的妙笔,红薯淀粉与驴肉汤熬成的冻子,切成小块夹进火烧,绵密里带着颗粒感,连滴在指缝的汤汁都要舔干净才算过瘾。爷爷总说,这火烧的妙处全在火候——土炉得用果木烧,面饼要半发半死,驴肉得选漕河的乌头驴,老汤里的八角、桂皮、肉蔻按祖上传的方子配,少一味便失了魂。

去年冬天回河间,特意起早去寻当年的铺子。推开门时,穿白围裙的阿姨正往炉子里添柴,火光映得她鬓角的白发发亮。"还是老样子?"她笑着问,手指在面团上翻飞,动作竟和记忆里的爷爷一模一样。案板换了新的枣木,老汤却还是那口黑铁锅,咕嘟咕嘟吐着泡,恍惚间又看见爷爷用筷子夹起肉片吹凉,递到我嘴边时,肉片边缘的油花在晨光里闪着光。

离开时打包了几个火烧,纸袋上浸着油印,像幅抽象的画。高铁窗外的麦田飞驰而过,咬一口冷掉的火烧,脆皮依旧响得清脆,驴肉香混着面香在嘴里苏醒,忽然明白有些味道早已刻进骨头里——是土炉的烟火气,是老汤的年月味,是爷爷掌心的温度,是无论走多远,只要闻到那股麦香混着肉香,就会忽然鼻酸的乡愁。

河间人把日子揉进面团里,炭火炙烤出生活的香脆,老汤慢炖着时光的醇厚。每个火烧都是一封未拆的信,藏着运河边的风、诗经里的月光,还有那些在烟火气里浮沉的,关于家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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