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少人感染甲流。
以前每次流感来袭我都有幸逃过一劫,这次算是在劫难逃了。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
前些天与伙伴们欢聚新年,一桌十来个人预备一件白酒,个个都觉得够了——平时我们也就这个量。谁知,几杯下肚,气氛热烈异常,酒不知不觉就被喝得一滴不剩。估计是新年到大家都高兴吧,酒量霎时间都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水平。为让大家喝得尽兴,主人只有另外再提一件来。两种不同品质的酒都不错。直到散场,酒也没剩下多少。
过量饮酒有害健康,这是人人都懂得的道理,但有时候就像生活中许多事情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诱惑面前欲望战胜了理智,最后害人害己,得不偿失。
我自认为不嗜酒,一个人时滴酒不沾,但只要身边的朋友在喝,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久而久之也有不少的酒友,于是喝酒成了家常便饭,醉酒的事就在所难免了。这次主要是喝杂,我受不了两三种酒混起喝。回来后很不好受,一晚上觉都睡不好,第二天胃像着了火的燥热,第三天全身酸痛浑身乏力,第四天情况就更糟了。我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实在不能再硬扛,就立马去医院检查。到了医院,抽了血,拍了胸部CT,医生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得留下来了!”我忙问:“多长时间?”医生回答:“至少一个星期!”没办法,只有自认倒霉。
这是我第一次住院,但我对医院一点儿也不陌生。一年中我总要来医院几趟探望生病住院的亲朋好友。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去年来得多些,说来有点愧疚,儿子刚出生不到三个月,得肺炎两次住进医院,让还在襁褓中的小孩受尽苦楚。当时心想为什么生病的人不是我!这次,我倒有点儿庆幸终于轮到自己生病了。
进了医院,我放放心心地把自己交给了医生。我一个人住单位宿舍,都有些担心突然失去知觉,不省人事,尽管我知道这个病还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我是对生命突发一种莫名的感想罢了。生命的运行自有它的规律,谁也主宰不了,也不能未卜先知,但我想,我应当尽快好起来,在生活各种压力下努力尽我的义务和责任。我觉得,不同的人其生命价值是不一样的;同一个人,在不同阶段其价值也是不一样的。比如:一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没有一个认真对待生活的人有价值;一个孑然一身无忧无虑的人没有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有价值。所以,当你感觉自己对别人是重要时,就应该珍视自己的生命好好生活。
我迷迷糊糊躺在病床上,感觉自己实在太累,有人从身边走过,我眼皮都懒得张开。医生嘱咐我有什么不舒服就叫他们,我说我没什么,躺在医院比在家里舒服多了。不知过了多久,天暗了下来,我没有一点要进食的欲望,闭着眼睛继续睡觉。病房共三张床,我住靠门的一边,中间一张是空的,靠窗那边是个老者。我们都一样,没有家属陪同。傍晚时他出去吃饭还给我打招呼,我懒得动,只瓮声瓮气地回他一声。他走后,整个房间就剩下我一人。我喜欢清静,这样的环境正适合我,于是我又呼呼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吱吱地推开,我睁开朦胧的双眼,老者回来了。他见我还赖在床上,问我吃饭了没,我说没胃口吃不下。他说年轻人可不能这样,能吃能喝能睡能跑才行!他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我活到这把年纪,已是幸运了,不然早跟战友们埋骨他乡咯!”他的话引起我的注意,我问:“你打过仗!”他说:“是呀!对越自卫反击战就是我们打的!那一仗呀,我有不少亲密战友没能回来!”我素来对参加过战争的老兵很是敬仰,便立马撑起身子坐起,拉开隔挡在我们中间的帘子,只见他身材偏瘦、额头较高、面部暗黄、目光炯炯,看上去六十岁上下,但他说他已经六十九了。我对这段尘封的硝烟战火颇感兴趣,就叫他给我讲讲这场战争的经过。老者一谈到战争,军人那种特有的自豪感溢于言表。
老者一九七六年当兵,一九九四年转业,在边防部队十八年。这十八年间,让他记忆犹新的莫过于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这场为保卫祖国边疆安宁而发动的正义战争,让老者精神倍感振奋津津乐道,这似乎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荣耀。
老者祖籍山东,我问他是不是参加“三线”建设时来贵州的,他说还早些,父亲是解放军,在解放大西南时随部队到贵州来,之后就没再回去。他说他家有六人当兵,父亲、叔伯、自己、兄弟都是军人,家中男丁都当了兵。真是一门忠义!如果要论生命的意义,这无疑是一种更具价值的存在!
那天,听老者动情地讲述,我不再感到自己身上有病痛。
老者跟我一样是肺炎,但他说他的肺几乎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功能,治不好了。我说只要保持良好的心态,积极接受治疗,大可不必过于担忧,说不定生命的期限比意料中更长。其实他自己比我还乐观。
我们这病房只有我和他两人,一连好几天,除了医生护士外,没有谁进来过,我们像是相依为命般地过着平常的日子,相处得很融洽,无话不谈无话不说,终于成了忘年交。
“老何,”他要求我叫他“老何”,“你哪一年退休的?
“一六年!”他回答。
“退休了在做些啥?”我问。
“写书,写一部自传体小说!”老何得意地回答。“我想把自己经历的一些事写出来,告诉别人,我这一生过得很充实,没有白活!”
“写完了没?”
“还没!”
“出版了记得给我一套!”
“一定!”
老何转业后在市税务局工作,负责办公室文字材料的撰写。人家是投笔从戎,他是转业从文。老何不是那种只会干体力活的大老粗,他可是文武双全,在单位干得得心应手,不久被提拔为副局长。工作之余,带领单位年轻同事搞科研,让不少干部从事务型人员转变为理论型人才。老何还偶尔搞点文学创作,发表了不少作品,在这方面也算小有成就。
不出医生所料,我整整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一个星期后再抽血、拍片复查,指标都正常了。我该出院了。这时,我对这个跟我朝夕相伴的老何有点不舍。
我说:“老何,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老何说:“你拉倒吧,还来看我!”
我说:“是真的!”
他瞥了我一眼,说:“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来看我吗?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打搅!”
我恍然大悟般地“噢”了一声,原来如此!
这或许是一个老兵特有的性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