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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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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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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限

暴雨把天捅漏了。

小华跪在泥水里,指甲缝里渗着血丝。老金头站在田埂上,裤脚沾着新泥,像根插歪的秧苗。他刚往分界线上夯了第七根木桩,小华家的田就瘦成了月牙。

"龟儿子,你爹妈咽气时怎么不把田契咽下去?"老金头啐了口痰。泥鳅在浑浊的水沟里翻肚皮,小华数着第三十七条。这是七月十七,稻子熟得低垂头颅的日子。

蝉在苦楝树上锯木头。小华蹲在村口磨镰刀,汗珠子像露水滚下稻叶。王寡妇挎着鸡蛋筐经过,忽然停住脚:"听说你亲舅当乡长了?"镰刀在磨石上打滑,割破了食指。血珠滚进泥地时,小华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半截铅笔写字的模样。

消息是跟着卖货郎的拨浪鼓滚进村的。第二天老金头背来半袋陈米,裤腿上的补丁比昨天少了两块。他的笑纹里嵌着去年的稻壳:"后生仔,田埂子该重新量量了。"界桩挪回原位时砸中冬眠的青蛙,肚皮朝天泛着青白。

小华的灶台开始冒烟。张家送来腌萝卜,李家端来腊猪头。村长踩着露水来敲门,说村东头那间空瓦房该有人住了。老金头带着三个儿子来修屋顶,扬尘落在小华睫毛上,痒得像春蚕啃桑叶。

腊月十八,乡里开表彰会。小华裹着新做的棉袄坐在头排,老金头在台上读检讨书,结结巴巴说侵占土地是封建思想作祟。奖状边角的金粉蹭在小华手心,他盯着"模范青年"四个字,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天,母亲咽气前写的不是田契,是"作孽"。

散会时雪下得正紧。小华踩着老金头扫出来的青砖路往家走,月光把新砌的院墙照得惨白。他蹲在重新丈量的田埂边,听见地底下传来蚯蚓翻身的响动。远处有野狗在啃食流言,而卖货郎的拨浪鼓永远停在了下一个村口。

后来乡长来视察那天,小华正给老金头家的秧田放水。吉普车扬起黄尘,秘书挨家挨户问谁见过新乡长的外甥。小华把锄头夯进松软的泥土,惊起一窝刚学会飞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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