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

作者 阿山

英的家在我家和集镇之间，也就是说我从集镇上回家必经过英的家，小的时候上学，我们就常常相约在一起，是一个路队的。这样一起长大，就像亲兄妹一样。

一天我在街上赶集，到晚上回家时，也在赶集的英主动跑过来说，天黑了，她回家有些害怕，希望我等着她一道回家。英背着一个背篓，全是装的糖果之类。她走得很慢，磨磨蹭蹭的，身子紧挨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总是欲言又止。其实，我已猜到她想说的话，因为这天我在集镇上已经听说英要结婚的消息，她买这些糖果肯定就是为结婚准备的。于是，我首先开口：你买这么多糖，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吃？

英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下一个月就要结婚了。”

“啊！这么快？”

“爸爸妈妈他们都催着，我也没办法。”

“啥叫没办法？你早就该结婚了！”

“你呢？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

小的时候，我和英一起放牛放羊，一起打柴割草，一起捉迷藏，也一起当新郎新娘，我们曾彼此约定：要结婚都结婚，不许哪个先结婚。

英的父亲和我父亲是一个生产队的，我们两家住得比较近，因此两位父亲就成了好朋友。还在英刚出生不久，我父亲就对英的父亲开玩笑说，要打儿女亲家。当我和英都开始明白事理的时候，知道父辈们的想法（也许仅仅是个玩笑），心里，或者说是潜意识里，就把对方当成自己人，比如，一路上学，谁要是欺负了英，我总会站出来替英说话，我要是给大家提出一个什么游玩的建议，英也总是站在我一边。久而久之，我们就亲如兄妹，真是两小无猜。

英个头不高，但长着一副圆脸蛋，一束流海下面镶着一双黑色大眼睛特别好看。英是那种比较文静的女孩，从不多言多语，尤其是她的性格特好，几乎从不生气。哪怕别人欺负了她，也很少见她生气。记得有一次，同路的一位男生要抄她的作业，她不干，那男生在争抢中把她的作业本扯坏了，在一旁的其他男生说，要向英的父亲告状，并威协说，英的父亲肯定会揍他。把这男生吓哭了。英反而来安慰这男生，说是自己不让他抄作业，才弄坏了本子。英还说她自己回去把本子补好就行，决不会让父亲知道。

我的父亲也经常在我面前夸英是个好女孩，说她性格好，脾气好，又勤劳善良。和英比起来，我就调皮得多，英的父亲对我父亲说，我们两家要真的把亲开成了，你这个儿子肯定要欺负英，那我就亏了，说着，是一串爽朗的笑声。

英初中毕业未考上高中，也就没再上学了。我呢，高中毕业进了师范，吃上了国家粮。父亲希望我能在师范时就谈个女朋友，再不提和英父亲约定的开儿女亲的事了。英的父亲也大约因为我是吃国家粮的干部了，自觉高攀不上，也就不再提这事。其实，我和英到没什么感觉。我内心对英没能考上高中是深深的感到难过，我曾给她父亲说，让英再补习一年，肯定能考上。但那时农村条件都差，别说是女孩子，就是男孩子，自己考不上学，也不会再送你去补习。英辍学回家后，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天天跟着大人到生产队去挣工分，皮肤渐渐变得粗糙黝黑，但那双大大的眼睛依旧水灵灵的，性格依旧温柔如水，脸上永远都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英紧挨着我，声音低低的说，“对不起，我真的就要结婚了。”我突然觉得奇怪，她为什么对不起我？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是该结婚啊！英突然侧过身，两手抓住我的手，颤抖着声音说，我不想结婚，真的不想！我浑身也颤栗着，轻轻的推开她的手，却不知说什么好。英过了一会，静静的说，我好像觉得我就要失去我的青春，失去我过去的一切......

我终于十分冷静的对英说，人大了，都要成家立业。别想那么多，以后的路还长。我真诚的祝福你！等到了下个月你的大喜日子，我一定来吃你的喜糖！

夜静静的，我们无声的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走着，我们不自觉的，就像小时一样牵住了对方的手。夜静静的，我们最终各自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