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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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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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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逍遥

襄阳村此时被无垠的橙色包裹起来,墨绿的山林在漫天霞光的黄昏下极尽娇媚,整个是一幅岁月静好的人体油画,这是中式乡村的傍晚,西边的落日是一个硕大的咸蛋黄,黄三妹撅着肉嘟嘟的大屁股在熏人的鸡圈掏摸着热乎的鸡蛋,一张脸被窗柩田字格里漏出来的橙染了一遍颜色,跟着是一点弧度,紧身焦糖色弹力裤把她肥硕的大腿一览无余,这是一个生儿子的臀部和常年在外农作的粗壮大腿,30几岁的年纪,混如40多岁,一个女人最黄金的年龄是20至30岁,最容易听信爱情的年龄,愿意在男人的信口胡诌里铸造一个彩虹色的梦,没有永远偏要相信永远,大概在生完了两个儿子之后,也许在一地鸡毛的婚姻中,她才慢慢把生命的重心从男人身上转移到孩子身上,才明白爱情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剩下的都只有责任和机械般的性了。

她握着两鸡蛋,脸上挂着笑意从隆咚的鸡圈里侧身出来,矮小的栅栏顶着她肥硕的臀部,如同弹簧般的肉轻抖两下,一个伶俐活泼的瘦条身影鲁莽的砸进厨房,上气不接下气,抄起白瓷茶壶对着嘴就是咕噜咕噜灌,湿漉漉的头整个往后仰,额头上的豆粒汗直往下掉。

夺门进厨房的黄三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道:“冒失鬼,鬼赶上门来了,这么急急忙忙,早就跟你港过了,慢点慢点,硬是不听。”瘦条正在窜个子的少年把嘴从茶壶上抽开,大口喘着粗气,这才从地底下的书包里掏摸起来。

“侬,你要的100分,终于得了第一名,这回把彭逍遥比下去了,妈,回回被他压着,当个千年老二,这回你可以去村儿里炫耀了,你儿子也是不比谁差的。”

“呦,果然我儿还是我儿,长脸了。”黄三妹把脸匀了一个温柔的笑意,顺手抄起儿子关子杰的试卷和奖状,于是黝黑两颊上堆起一层厚厚的鱼尾纹,一脸欣赏状。

“妈,你慢慢看,我磕玩了,记得答应我的苹果iPad,我去隔壁打两把游戏。”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哎,成天就知道游戏,怎么超过彭逍遥?”话还没落音,抬头冲外头喊道,便满意的点头巡查试卷。

黄三妹满面春风的从弯曲的水泥路踱步往村里聚集堂客们最多的大槐树下走,老远便瞧见秋芬、马钱婆和彭老嫂蹲在树下边择韭菜边垮白话,村妇们爽朗的笑冲散了黄三妹的川字眉, 阴天老头儿单瘦的身子倚在大槐树上,两腿交叠,像一只受伤的猫,抽着旱烟听着婆子们漫天的新鲜谈资。

秋芬朝彭老嫂呶了呶嘴示意迎面而来的黄三妹,便故作高声一脸羡慕道:“听肖文说,你家孙子彭逍遥又得了市里的奥数一等奖,想跟你取个经,怎么教孩子的?这么下去彭逍遥极有可能是整个村儿里唯一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呦,到时候摆他个十天十晚,那给这十里八乡就争光了呦!”一旁马钱婆凑了过来,彭老嫂勉强的笑了笑,谦虚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初中的东西不难,这个高帽就戴得太高了,他不给我惹是生非就烧高香了。”

“就你们家彭逍遥?还会惹祸?那孩子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三好学生,长得也是越发的好看,哪次开家长会不是把他当例子表扬。”从糖果厂下班回来的李双影驻足在水泥马路这边插了一句。

“呦,三妹来啦!”大家齐刷刷的左抬头朝她望了望,相视一眼不言而喻。

李双影继续敞开嗓门儿道:“彭婆子,看你们家彭逍遥的架势,怎么着也是重点高中,德市一中的尖子班,不用想。”

黄三妹鼻腔里换了一种强调道:“这话可说的早了,彭老嫂,这回咱家关子杰可不是千年老二了,终于把你家彭逍遥的第一给占走了,怎么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众人调侃道:“三妹啊!你们家关子杰和你一样,都是千年老二。”彭老嫂麻利的捡韭菜根,只是沉默无言。黄三妹也不搭话径直朝着折在一团的彭老嫂道:“老关上次奉社区领导的要求,调查你家的水田到底多少亩?现在要退耕还林必须充公多少亩?老彭不干,本来就是照章办事,哪天要真的动真格了,到时候别说没挨着邻里邻居的面子。”彭老嫂的脸从煞白又铁青,众人见气色不对,撑了撑膝盖便拉着彭老嫂散了局,黄三妹颐指气使的神情早让村里的妇人不爽了,凡是有她待的地方总都是充满异样的气氛。

夏日余晖终久是落进了山那头,散尽余光,跟着夜幕就遮下来,这棵蓊郁的玉面槐见证了这村里每个孩子的出生和曲折,每场偷腥和阴谋,那是无声的默然的见证。

德亚中学的下课铃响了,沸腾的教室,课间嬉戏打闹的学生,偷摸恋爱的娇羞女生,躲闪在厕所拐角等着男生戏谑的亲昵和下午天台见的纸条,偏僻后山约架的男孩们,那是窗明几净青春的模样,稚嫩的脸上挂着狂风骤雨式的情绪,傍晚的校园沐浴在一片橙色的温柔里,连操场跑道上体训的校队都停下铮铮铁骨般的操喊声,纷纷拿出手机拍大自然的奇观异景,木青子和闺蜜李琴相伴走在跑道上,诉说着少女怀春的心事,黝黑的齐肩发,飘着淡淡的栀子花洗发水味,路过的男同学沉醉在木青子清纯的外表下,走两步,回头望三眼,两人挑了个离夕阳最近的西边团座在绿盈盈的人工足球场,橙色把两人的白皙脸颊染了一遍,十三四岁稚气未脱的一张脸盘子上,软糯的绒毛根根分明。白色POLO衫阻挡不住女孩子前胸冒失的发育,微微隆起的部分让她们恨不得移成平地,两人相互瞅了一眼,便揉作一团打闹起来。

“好啦!别闹,跟你说正事儿。”木青子整了整衣衫和凌乱的黑发,一本正经道。

“我怎么样才能把我的学习搞起来,让彭逍遥注意到我,他肯定会被保送,上次大课间的时候他就被当众表扬过了,简直不在一个level,第一次见到他我对他就有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哎呀,帅哥儿嘛,谁不喜欢,你的竞争力在哪里?除了学习是个问题之外,我们整个年级的女生都对他着迷,听说夏薇跟他走得很近,都传成什么样了?你还不知道。”

“来,八卦,八卦。”木青子的头下意识往跟前凑了凑。

“夏薇的贴吧全是彭逍遥带她打游戏胜利的视频,而且他们好像是一个社区的,彭逍遥背影的出镜率这么高,上个月每天三条,这要相信两人没鬼谁信呐?呶,你自个儿看。”李琴扒拉手机上的界面丢给她饶有兴味道。

“今天的晚饭瞬间不香了,那意思是我没有一点核心竞争力。”木青子像泄气的皮球,嘟囔道。

“你慌什么,他今天就回学校了,到时候开庆功宴,你组个局嘛!回头我让李楠叫上,拜托,别一副赔钱货的样子,你可是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好歹学校里头追你的人也排到了香樟路的正新鸡排吧!”

木青子一脸质疑的望着李琴那张捣乱的脸,把手机按息屏照了照自己的刘海,扒拉两下,于是两人起身,一齐小跑着出了操场,天边涌动的黛青色云层像池塘里人工养殖鱼用嘴巴咕噜咕噜冒出来的泡泡,霞光在灰黑色下一点一点淹没,最后一缕橙色从云层里漏下来,照在木青子那张清丽脸盘子上,闯进她越发悸动的内心。

彭逍遥一头干净利落的寸短发,整张脸是雄浑且有力量的,眼神里的坚定和自信让他在人群里太过于出众,从小轿车里和丙老师一同出来,便径直回了教室,连日来对战的疲倦把他眼神里的轻松杀死了,眼白里的红色折线图整个是一张侵略地图,夏薇第一时间端来了温暖,奶茶和满满当当的零食,木青子从窗外把眼睛搁进去的时候,内心只有拨浪鼓一样的跳动,不安和兴奋,彭逍遥扫了一眼课桌,于是不悦的将零食塞进桌内,姜黄色的课桌椅往后重重一拖,讲台前的三两女生从嬉闹里往后瞅了瞅,彭逍遥便一屁股窝下去倒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天昏地暗,夏季的教室是郎朗书声和铿锵有力的讲课声,连暴风雨来临前的闷热和窗玻璃外绿荫树上刺耳的蝉鸣都无法将他从梦里唤醒。老师的默许和同学们的心照不宣成全了他这场呼呼大睡的梦,谁也不唤他,谁也不想唤他。

惺忪的双眼从课桌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节晚自习,有种神清气爽的轻松感,抬起手臂,发现右臂整条胳膊和整条左腿都在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他的线条脸部一阵紧似一阵,半晌才从抽屉里拿出茶π,一仰脖灌了下去,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肖文和关子杰腰腹间夹着篮球从门外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头发上的水珠还在渗,教室外的女同学一阵一阵的聚集,带着娇羞和兴奋。

“你还真是睡不死啊,参个赛累成这个球样,还不如跟我们一样当个平凡人。”肖文酸不拉几道。

“你懂个屁,你个大老粗,瞅见没?外面的妹子全是为了流川枫而来,你有这魅力?你个死矮子。”关子杰讽刺道。

肖文用虎口掐住关子杰的后勃颈使劲往下摁,恨恨道:“你闭上你的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还说不说?”关子杰发出几声痛苦的嚎喊声。

“不说了不说了,饶了我,饶了我,我错了,我错了。”关子杰缩在下面一团求饶道。

“别拿我开涮了,出去吃麻辣烫去,饿死了。”彭逍遥一米八的大高个儿站起来,一股很强的压迫感直逼整个教室,肖文仰望的往后倒退几步,活像《权利的游戏》里的小恶魔矮子。

“给哥留点面子行不行,这么多妹子在,你就不能低调点?”肖文不满地朝彭逍遥道。

“怎么着,我还要弓着身子猫着腰走路,你也是搞笑。”三人边走边调侃。

“这么多妹子,哪怕是有一个为我而来的,我都死而无憾了啊。”其余两人憋了憋笑,大步流星的往校门口走。

陈旧笨重的红木桌静静的躺在这间20平米的办公室,带着陈旧的记忆和无数人的青春,纷飞的试卷,苍老的老教师的脸,堆叠成山的书,每个文件夹上立着被摩挲得光滑的教棍,利落女教师的鬓发看上去浓密的黑里杂着显眼的白,那是对无数学生青春的担忧和前途的谨慎,傍晚的橙色没有放过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透明玻璃窗子外是一片悸动快活,靠窗而坐的老教师一脸欣慰道:“看着彭逍遥的试卷就一点:赏心悦目。”后边另一个从手机里探出头惊喜道:“他这次历史多少?”

横跨过去斜对面一脸羡慕道:“那还用说,你们班只要有他在,年级第一就不可能让给别人,他的天赋太难得了。”其它教师不无羡慕的齐刷刷盯过来。

“吴教授,这一生有这样的学生你就知足吧!”

前座的历史老师点头赞许道:“历史他也没来上过几堂课,全在外面学习,完全是属于自学,他的阅读量还是很丰富,这次98,他的观点太犀利了。”

“哎!我们班的数学可怎么办啊?胡老师,还能不能想想办法,彭逍遥除了天赋难道一丁点儿后天的勤奋都没有?”坐在角落的年青女教师一脸忧愁道。

“从彭逍遥的身上我相信了天赋比努力更重要,他的解题思路太诡异了,这一届可不用担心升学率的问题,他指定能保送,一个人扛起一届的大担子,教过他的老师都还是倍感欣慰的,前途无可限量啊!”胡老师慨叹道。

此时虚掩着的办公室门被急促的几声“噔噔噔”撞开了,喘着粗气的男同学站在门口,大惊失色道:“吴老师,彭逍遥被警察抓了。”办公室所有老师一头雾水,随即眉头一紧。

吴老师丢开手上的蒲扇,站起身,拿了手机、电动车钥匙就是往外狂奔。

“老吴,别着急,慢点骑车,没事的。”身后的办公室里扔出这么几句话,重重的打在肥胖男同学和吴老师的耳朵里,不好的预感瞬间传遍全身。

第一节:偷窃,嫁祸给彭逍遥

彭逍遥、肖文、关子杰晚自习三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校门,结伴走在深夜的街头巷尾,肖文兴奋起来,走在两人中间,活像字母M,一辆白色面包车疾驰而过,险些撞到,肖文跳出来破口谩骂道:“急着去投胎啊,操你娘的!”愤怒的盯着面包车消失的车尾灯,随即转头:“学习成绩好就是好,干什么都可以有特权。”

“不然你也来一个,德亚中学最强黑马肖文,到初三毕业的时候,你赶上来?”关子杰阴阳怪气道。

“罢了罢了,我肖爷将来是要自己当老板的人,和你们这些书呆子终究不是一条路。”

彭逍遥咧咧嘴,顿了顿道:“我是书呆子?你确定?哪次你要出校门不是我给你出谋划策,兄弟你这话说的,说不定你将来还有要兄弟帮忙的地方呢!”

“妈的,肖文,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起来?”彭逍遥拉高声调朝他吼道。

“他啊,你不在学校的这两个礼拜,谈了个妹子,人家妹子把他甩了,他就天天感叹这感叹那。”关子杰来了兴致,解释道。

“我说怎么不对劲,我学习成绩好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妈的一股子酸菜缸的味道,往后的路谁说的准。”

话间,几人已折进北大三路的大斌家火锅店,小城夏季的夜晚充满着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的调料香味,火锅店内吃得油光满面的客人,腾腾的热气往上冒,咕隆咕隆的沸腾红油火锅就如同他们的青春,躁动且狂热,彭逍遥扫了一眼邻桌,于是咽了咽口水,喉结跟着一阵蠕动,迫不及待的点了单,关子杰起身去上厕所, 良久,几人三杯两盏下肚人就开始摇摇晃晃,彭逍遥在吧台结了账扶着踉踉跄跄的肖文,一人点了根烟,黑色的运动裤被张牙舞爪的肖文烫了个洞,在这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灯下,三个学生各自带着成长剧痛在自己的硬壳里借着酒意肆意撒欢,三人找了个僻静的路边撒尿,比较着各自的弧度,肖文的狼嚎歌声实在太难听,宁静的城乡结合部带着夜归人的疲态和三两狗吠声,像在对肖文刺耳的歌声做抗议。

“操他妈的,嚎什么?”肖文朝黑里大吼道,随即黑里便沉默下来,接着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狂吠和奔跑,眼瞅着越来越近。

“我操,不止一只,好多只啊,跑哇,还愣着干什么,跑哇。”彭逍遥推了推关子杰。三人拔腿便往麻黄山山顶跑。猩红的烟蒂被随意抛掷在草丛底下,引燃的桔梗燃烧了一阵便歇下阵来。

“我肖爷马上要出山了,你们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睁大你们的狗眼瞅瞅吧!”三人站在山顶山包上,身后是茂密的沉默的墨黑树林,肖文率先对着小城的万家灯火嚎叫起来。

“我希望让我那有毛病的爹和娘离我和我弟弟远一点,天天吵,天天吵,永远就知道成绩成绩成绩。”彭逍遥带着情绪朝家的方向控诉。

两人齐刷刷朝右望向关子杰。

“我希望我不要活在我妈的期待里和彭逍遥的阴影里。”关子杰的玳瑁眼镜松垮的挂在鼻翼两侧,扶了扶眼镜才小心翼翼的在彭逍遥脸上搜寻什么。

“你只要过好自己,其它人不重要。”彭逍遥拍了拍他。

“真他妈矫情,走,下去搞两把游戏,老子手痒痒了。”肖文朝两人瞥了一眼径直往下走。

嘈杂的游戏厅都是机器和游戏背景音乐声,都带着挑衅和吸引,游手好闲的年轻人狠劲的怒骂,肖文很快就成了其中的一个,三人玩儿得正欢,背后来了两个大腹便便的警察。

头一次进公安局,几人面面相觑,丢脸丢到家了,一脸茫然和胆小的望着警察,配合的跟着警察的办案流程走。

“警察叔叔,我们没干什么事儿吧!” 肖文试探道。

“小滑头,没干什么事儿能找上你们?事儿不大,你们的家长和老师马上来了。”

关子杰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来瞅瞅,这三人是不是你们,还偷盗,把赃物交出来。”于是胖子警察将四方手机递给三人。

彭逍遥无辜道:“没有啊,没偷啊,都结账了的。”一个笔挺瘦条警察用眼神犀利的攫取住三人,说着便盯着彭逍遥鼓囊囊的裤兜瞅,果不其然,5包和天下,关子杰低着头不敢说话,彭逍遥朝肖文递了一眼,似乎在问。

“妈的,承认啊,谁放的?不是我啊。”临了彭逍遥失望的望着他们。

“狗东西,还干这勾当。”彭逍遥朝肖文啐了一口。

三人家长是前后脚赶到公安局,黄三妹铁青着脸用眼神暴揍关子杰,了解清楚之后,是彭逍遥一人所为,转念颜色变得和缓些许,带着关子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高声谩骂道:“叫你不同他们两玩,偏不听,回去打断你地腿。”

吴老师一个劲儿的朝店老板说好话,譬如都是学生,哪有不犯错的道理,让其给他们一次机会等等,李双影没好气,上来就揪着肖文的耳朵,胖揍一顿,于是也陪着笑向警察叔叔赔不是。

“好了念其初犯,都领回去吧,彭逍遥的经济赔偿最多,把钱给店主就行了。”瘦条警察不耐烦的瞅着几人,颇有点不屑这些堂客们教育孩子的粗俗和毫无方法。

彭老嫂从进公安局开始便一直保持沉默无言,只一直盯着彭逍遥,她从内心里是相信彭逍遥不会做这样的事,一脸开阔的给店家道歉,爽朗的拿出赔偿的金额。

彭逍遥一连在家躺了许多天,母亲从电话里全是责备,来来去去就是怎么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儿,他想不明白的是关子杰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烟是从什么时候丢进自己裤兜里面的?三人都是穿开裆裤长大的,有什么自己不是首先想着他们,临了干了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就全推在自己身上,他是想不明白的,这是第一次被自己视为生命的友谊深深的割了个伤口,里面是血淋淋的。

盛夏六月的学期末是躁动和炙热的,男孩子的荷尔蒙无处发泄,女孩子的怀春心思都藏在厚厚的外套下,关子杰被初三一群人逼在厕所角落的时候,像一块案板上的肉,任人揉捏摆布,彭逍遥扒拉开人群挡在关子杰身前,恶狠狠的扑向众人,像一头虎视眈眈的狼凶狠的望着一群虎崽子,接着便是一阵眼冒金星的黑,你一拳他一脚。

大课间的操场上被同学们整齐的填充着,那是好看的几何图形,广播里传来的是铿锵有力又悠扬的女声,完了之后,便是彭逍遥做检讨,自此彭逍遥除了学习成绩好名声大噪之外,打架斗殴也开始出现他的名字了。木青子把眼睛使劲越过人群搁向主席台前裹着纱布的彭逍遥,心里五味杂陈,他牵动着自己每时每刻的情绪,她鼻头一酸,眼泪汪汪的往下掉。

此事后,彭逍遥开始有点细微变化,在友情上他不再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话说,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他倒好,永远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肖文和关子杰提了酒来找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原谅了,他知道他只是表面原谅了。

第二节:家庭纷争,父亲的偏执(责怪、重复、怒骂、鞭打)

彭少华气鼓鼓的站在堂屋中央,老母亲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来回试探,角落胡乱坐着啜泣的女人,瓷砖下滚落的黄色茶汤一点一点的往低处爬,一片狼藉的家具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砸落在地,二楼的小儿子圆鼓鼓的张着惊恐的双眼听着楼下的声音。

40岁的彭少华几近崩溃的发着牢骚:“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好儿子,偷盗、打架哪一件不是天大的错误,现在倒好还一连着几天不回家。”

妇人不服气道:“那不是你的种吗?怎么把责任就全都放在我这里了,我这些年跟着你过了些什么好日子?”

男人愤怒的指着妇人道:“我回回说要管教的时候,你就护护护,生怕打了,现在倒好,晚了,晚了。”

彭逍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点一点的靠近这个漩涡中心,他不知道即将有一场更大的狂风暴雨泼向他。一踏进自家院门,便听见堂屋里头的噼里啪啦,他无心管许多,只是听见了父亲那讨厌的声音,脸上总都是一脸不屑的表情。

“站住,啪。”彭少华冲过来就是一耳光甩在彭逍遥的脸上,嘴角洇出了红,熬了4夜的他瞬间清醒,脸上是火辣辣的生疼,他脸色凝重愤怒的抄起地下的烟灰缸,就是一闷棍,重重的砸在父亲头上。

“你反了,反了天了,给我滚出去,滚出这个家。”彭少华用手捂着自己的头气急败坏,声嘶力竭道。

顺势就扑在彭逍遥身上一阵狂揍,抄起地下的家伙什儿就是往身上砸。

坐在角落的妇人和彭老嫂见状赶忙拉扯,结果被扭作一团的两人弹射好远,连着几个踉跄都摔倒在地,从外面农作回来的彭老汉赶忙把锄头丢下,跑向堂屋将父子两人扒开,二楼的小孩儿哭着跑下来找妈妈。

彭逍遥1米8的大高个子自然是很快就挣脱出来,离着父亲有一米远的距离,带着哭腔道:“我什么都没干,你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一下子,哪有你这样当家长的?”

“你什么都没干,偷盗、打架斗殴、淹死的那条人命、一连着十天半个月不回,你才多少岁,你就干这些,你那么有能耐,你怎么不自己去收拾烂摊子,回回把我们喊回来,我们在外面天天省吃俭用的挣三瓜两枣,被你造被你造,凭什么。”

“让你好好读好好读,从今天开始你给老子就待在家里,天天出去鬼混,混又没混出个名堂。”

一阵沉默,彭逍遥的耳朵边像被震聋了,自动的隔音,自动的把父亲那血盆大口和面目狰狞的表情隔绝在透明玻璃外,一瞬之间,世界纷乱的嘈杂又传进来。

随后这个40岁的中年人几近崩溃的折转身愤怒朝门边上的彭老汉和母亲道:“带孩子带成这个鬼样子,成天在家里就知道打牌打牌。”丢下这句便气冲冲的出了门,想必是去诊所处理伤口,年轻妇人抱着小儿子凑上前来,彭逍遥额头上的淤青明晰可见,妇人便哭着哀求道:“求你了,别再这么叛逆了。”

彭逍遥的心慢慢的锁起来,暗自发了毒誓:你们让我读书,好,我偏不读,我就让你们头疼,我就让你们生不如死。常年的体训让他在身体发育上比同龄人早了很久,在身高上自己绝不是当初那个任父亲宰割的羔羊,一路走来,不是打就是骂,考不好要打,钱花多了还是骂,连摔碎一个碗都要被揍一顿,得的奖状和荣誉从来看不到,一笔带过,算了,我好好读书,努力做成好好学生的样子,你们看不见,他渐渐开始明白无论自己做的好坏最后换来的都是同样的结果,那何必又要苦心孤诣的去努力,所谓天才的毁灭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这一次的家庭大地震让父母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紧张起来,动辄就是噼里啪啦,他在房间里望着远山之外的天外天,常常憧憬那里是不是有一个随性的热烈的自由的世界,冬天阴郁的冷风嗖嗖的刮在宁静的房屋外面,被子里是死一样的寒冻,月亮的银光漏在房间地板上形成一个长方形的光影,他在数着时钟的滴答,时间在他脸上轻轻的划过去,太慢了,太慢了,他的人生在这里就要重新规划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了,他想起了《月亮与六便士》的查理,想起了《刀锋》的拉里,他想起了几何求证线线平行的另一条解题思路,与老师完全不同的解题思路,他故意用猛烈的咳嗽打破这夜里的沉寂,他不屑的冲着被反锁的门笑了笑,于是一个矫健的黑影麻利的从床上坐起来,紧接着便是轻盈的身体从二楼一跃而下,后山的泥地是松软的,刚下过的大雨,冬天就这点好,他要走去的世界在召唤他,双腿从空调外机上沿着水管往下滑的时候一根铁丝还是划伤了大腿内侧,传来隐隐的疼,这是他久违的自由,他对着家的方向,点了一根烟,定睛站着沉默无言,潮湿的荒草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另一个矮小的身影提着一个包催促彭逍遥道:“走了,兄弟,此去有大好前程。”

“我放不下我弟,我滚了我永远都不想回来。”

徒手捻灭了烟蒂,一转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第三节:被锁住,逃走

彭老嫂用钥匙插销在彭逍遥的房门上掏摸了良久才打开门,一地烟头,敞开的窗子像被人咬了一个洞,把眼睛搁出去是空空的白,彭老嫂这才反应过来,跑至窗子边往下望,墙角跟是一片狼藉,分明一个八尺人形重重的跌倒在地,她才失声哭喊起来,彭少华两口人才刚出去打工,急急忙忙的找来女儿女婿。

“彭逍遥逃跑了,和他老子大打出手,锁了他两天。”

“妈,你们也是,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锁怎么可能锁的住,刚问了哥,说是不管他了,嫂子说等过几天再看看,如果还是联系不到的话就报警抓。”女人匀出一个复杂的表情给男人,这才安慰彭老嫂道。

“有人吗?”堂屋内的几人不约而同的把眼睛往外丢出去,这才把自己的情绪打扫干净,一脸欢迎的迎接男老师。

“彭逍遥奶奶是吧?那您是妈妈?”年近40的吴老师疑惑的朝年轻女人询问道。

“奥,不不不,我是他姑姑,我哥和嫂子才出门,我知道您是为了逍遥来的。”

“是的呀!他都好久没去学校了,学校派我亲自来问问,联系他根本联系不上,我也想跟他谈谈。”话间彭老嫂已经端过来一杯茶递给吴老师。

“惜才啊,就怕他走上歪门邪道,所有老师都喜欢他的,那孩子是真的有天赋,他在家吗?前两天还跟我报备说在家再修养几天就回学校。”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不好意思才说了实话。

“吴老师,逍遥那孩子其实很犟,前儿和爸爸大打出手,把他关在家里关了一阵子,想必是昨晚上逃出去了,我们也是很着急,他父母的意思是过个几天可能自己就回了,如果一直不回就只能要警察把他抓回来了。”年轻女人俯身向前将托盘里的水果递给吴老师,一脸无奈道。

吴老师摆了摆手,朝着几人语重心长道:“现在这个阶段的孩子呢!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心思都是敏感的,所以我希望你们家长呢,也适当平静一点,尽量是跟他有话好好说,逍遥那孩子聪明、情商高,吃软不吃硬的,现在正处在一个叛逆期,而且他的心性本身就比同龄人成熟很多,非常高傲,所以在沟通上我希望父母在这中间还是要起一个积极引导的作用。”

彭老嫂带着哭腔道:“都是我没有带好,我也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孩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尽量联系他吧,麻烦吴老师了,还专程来找逍遥。”

“我是真的觉得可惜啊,以他的实力和天赋不应该止步于此,学习之路不应该止步于此啊,那行,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学校还有事儿,今天咱们就先到这儿”吴老师拖着重重的鼻音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吴老师,吃了饭走吧!”大个子彭老嫂盛情邀请道。彭老嫂的老伴儿从厢房内端出满满当当的零食。

“不了不了,我学校那边还有事儿。”

“还真是麻烦您,亲自跑一趟了。”

大家寒暄几句同时起身,结伴走出院门,相互打了招呼便将吴老师送出了社区口,三人往回走的路上彭老嫂郁郁寡欢,苍老脸上的折线横七竖八的嵌在她脸上,眼角洇了点残泪,女儿也只能尽量做规劝。

“逍遥那个白眼儿狼,奶奶对他那么好,他一声不吭的就走,回头得好好跟他聊聊了,妈,您别担心,我估摸着还是要找警察帮忙,自己不会回,我回头去找找认识的朋友。”男人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女人朝男人使了使眼色。

彭逍遥第一次跟着哥们儿翻山越岭去了离家1000多公里的海滨城市——珠海,他脸上带着这个年纪鲜少的老成和镇定来到一个大都市,这是他在自己房间那一方小格子窗户外所憧憬的世界,夏天的天空是高远湛蓝的,飞机在湛蓝上划破的一条口子,就像蓝色牛仔裤上被涂上的白色颜料,那是一条歪歪扭扭的晕染的轨道,他要脱离所有人给的期望。

彭逍遥现在混迹在一群3、40岁可以当他父亲的游手好闲的人中央,他往往沉默寡言惊觉的听着他们的谈吐,无非是一些男男女女的下流话,他也深谙男女的那点劲道的苟合的事,第一次是自己醉酒后被一个40岁的少妇强行扑倒,那种高潮和快感是一个比他经验丰富得多的女人引导的,牵着他往那个神秘的国度送,他便无师自通起来,他的思绪跳着跳着居然走了神,一旁的大哥调侃道:小屁孩儿懂了?哈哈哈哈,这几声酣畅淋漓的大笑把彭逍遥的脸整红了,耳朵根红了个透,他是要面子的,一个女服务员穿着紧身暗红色制服摇曳着走过来这才把注意力转移了,紧接着便会讲讲怎么搞钱的野路子,他自己在脑子里计划,眼睛里的野心倒是毫不遮掩,只有和自己同龄的人他才愿意表露出幽默的才能,他常常借那些愚蠢的人练习,练习好了就可以在大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更好的迎合他们,自己生存也就是个简易的事儿了,毕竟出门在外,总要靠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和老板接济的,像他这样的人,哼,他转念一想,喉咙里打扫一圈,团起一点痰重重的随口一吐,想想自己颇有点滑稽的意味。接到老板电话的时候,他和一群同龄人横七竖八的睡在满是烟酒味和呕吐物杂在一起的20平米的出租屋内,一整个大厅如同狗窝,卫生间的黑垢和黄渍一进去就让彭逍遥犯恶心,但是没关系,谁都可以视而不见,反正也不长居,凌晨的珠海是热闹的,是属于小混混的,属于富人和穷人的,各自在自己的领域享受这曼妙的良宵,烟雾缭绕的出租屋内,全是叠在一团握着手机打游戏,不时的爆两句粗口的小屁孩儿,彭逍遥正叼着烟手里拿着扑克牌,甩出一个王炸,围坐一团的三两个瞬间炸了锅,此时口袋里的震动让他心头一紧。

“喂。”嘈杂声立刻戛然而止,大家认真的盯着彭逍遥。

大家伙儿定睛的看着彭逍遥凝重的表情,从接电话到挂电话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才兴奋的破口而出,“兄弟们,有活儿干了,老板那边最新消息,明儿晚上听我指挥。”一阵狂欢冲破这肮脏嘈杂的出租屋,打搅楼顶上熟睡的房客,一阵谩骂就来了。随后是龇牙咧嘴的对骂。

看见姑父带着两个警察朝他迎面走来的时候,他正在海滨码头踱步,诧异的愣在原地,海滨城市的暴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暴风雨过后的码头是混乱腥臭的,行动前他喜欢一个人沿着海岸线追着远方的落日走,他反应慢了半拍,回过神来拔腿就跑的当口被四面围堵而来的便衣警察死死的摁倒在地,他太阳穴的青筋爆出,拼命挣扎,两手很快就被反扣在身后,三四个便衣这才从地底下将其拧起来,被警察拷走的时候,他没有参与老板安排的最新任务,他向来只做幕后的操盘手,他只字未提,那些成年人说过,一旦被抓,嘴巴要紧,况且他还是未成年人,总有办法开脱的。

两人坐在警车后座上,姑父恨铁不成钢的责备道:“你个白眼儿狼,你阿婆得罪你了,一声不吭,一个电话没有,信息没有,在外头荡了三四个月,杳无音讯,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阿婆天天以泪洗面,现在社区街坊邻居你知道怎么讲她的吗?你不管不顾,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她不能啊!”上来就打感情牌,这的确是一个致命的杀手锏,浓密的长睫毛盖着他的眼睛,辨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夜幕下的高速路上,车外是风驰电掣般的声音,他一张表情还是没有动静,只是空洞无神的在黑暗里发呆。

“你阿婆住院了,摔了一跤,突发脑梗,能不能挺过来还不知道,目前在医院重症病房。”那颗无动于衷的脑袋终于转过来,焦虑的望着坐在一旁的男人。

“阿婆,怎么会脑梗?所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彭逍遥双手摇动姑父的手臂,身子也贴过来。

男人掏摸出手机,亮屏撕开了车内的黑,副驾的警察疲倦的躺在椅子上,警报器早已扯断,车顶上闪烁的警报灯还是在明处警醒着来往的车辆和黑暗里的犯罪份子。

“呶,你自己看吧!大概是一个星期之前,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了,医生说现在保守治疗。”

“孩子啊!就算和家人有天大的仇,你也不能这么蛮干,你看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自己家里也有一个,比你小个2岁,现在也到了叛逆期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是吧,我闺女最近有早恋的倾向,我一直等着她主动来跟我讲,适当的时候还是要偶尔站在家长的角度来考虑一下,首先是担心的对吧!他们最大的心思无非就是希望你健康平安,其次如果能出人头地那就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了。”驾驶位的警察边开边瞅前视镜里头彭逍遥一张挣扎的脸,嘴里的槟榔让他的腮帮子鼓鼓当当。

“我看你啊,还是一个挺孝顺的孩子,本性并不坏,阿婆生病了你还是着急担心的,回去之后好好照顾你阿婆,听说你学习成绩原来挺好的,孩子啊,你别嫌叔叔啰嗦,读书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你永远不能停止学习,你要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在哪里,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找到自己的兴趣点,这样你也不会嫉恶如仇的伪装自己,我看着你都累。”

一阵沉默。

“我原来也没想那么多,很多事情只要我想去做没有什么做不成,我最对不住的就是我阿婆,如果她不好起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姑父和驾驶位的警察不约而同的朝前视镜相互扫了一眼,看到了机会。

“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天天吵天天吵,天天说要离婚要离婚,连带着我一起被打,无缘无故,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我还不如自己自力更生,脱离他们,我现在的想法就是这样的。”彭逍遥拉高声调对着前面道。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大把的机会,原生家庭的伤痛是一部分,但你不能全部是责怪,你永远都在摆脱原生家庭的伤害,但你自己也在成为他们,你好好想想你阿婆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是在无限宠爱你,所以宠爱出来的孩子对世界是充满爱的,而且相当乐观,我听你姑父讲了你很多小时候的 事儿,其实你也并不想变成这个样子,我们都是相信你的,回去之后好好读书,当然做家长的也从来没做过家长,你要体谅到他们的不容易。”

副驾驶位的五短身材抽开窗玻璃,一股温热的疾风收拾起车内,他点了一根烟,连锁反应大家都拿起一根烟尽情的在这沉闷的狭小空间内放肆吮吸,各自抽着不同的烦忧。

“小兔崽子真犟,以后是个干事儿的,跟你港啊,违法犯罪的事儿千万不能干,你得人生就彻底毁了,你将来有你爱和你守护的人,要是发现你干了我第一个不饶你。”五短身材扭转身子面朝彭逍遥警告道。

“我得人生,我得人生重要吗?”一声讪笑,嘀咕这么一句才把头转向窗外。

“回家之后别再跑了,到处都是监控和天眼查,你不可能逃得了的,把心收起来,好好的去读书,你要替你阿婆想,人很多时候是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你想想我以前是个什么人?和你姑姑谈恋爱的时候带着她砍人,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能行吗?还是一样的要过最稀松平常的人间烟火。”姑父语重心长道。

车内的轻微颠簸就像小时候的摇篮,彭逍遥沉沉的睡下去,自己仿佛置身于虚空的黑暗的宇宙间,缥缈着落不了地,铅灰色的茫茫雾霭弥漫在天地间,黎明前的晓色这么的让人迷茫和虚空,云遮雾罩,那是自己家的方向,他伸手却是一掌冷凉雾,后来他醒过来想想,是不是死亡就是这样的。

阿婆好好的站在家门口等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是一场骗局,但是他默认了,飘荡了那么久,上顿不接下顿的生活让他体验了一点人生百味,想念阿婆的腊肉香肠了,边吃边流泪,果然家的意义就在这里。

第四节:性情大变、打架斗殴

这样的风云人物重回学校,必然要引起血雨腥风,比如哪班俩女生为了彭逍遥大打出手、争风吃醋,他这一切全然不知,落下的功课属实让他头疼起来,他开始玩世不恭,泡妹、打牌、带小弟,聚众混玩,成日的无所事事,甚至当起了学校的混世魔王,办公室的老师们也束手无策,只能一个劲儿的摇头纳罕,吴教授的容光焕发和引以为傲消失了,整日唉声叹气,该谈的找他谈了,教导也教导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孔子曰:因材施教,狗屁!完全行不通,他甚至怀疑起自己这40年来什么样的学生不曾遇见,什么样的没有被自己影响,偏偏这是个硬骨头,难道就真等这孩子自己去开窍, 真有点靠天收的意味,他盯着彭逍遥一落千丈的成绩单苦笑。

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右首是一幢两幢三幢一字排开的朱色教学楼,左首是食堂和操场,绿茵茵的足球场是人工草坪,所以永远绿油油,带着厚重的橡胶味,栏杆下的操场宽阔又四面八方,只有旗杆孤零零的站在主席台前,彭逍遥鹤立鸡群的站在一群黑压压的人中间,偌大的操场中央像一团黑色幕布,一副你死我活的凶悍架势,两边都是人多势众,他的混世秘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这是他常跟兄弟们谈起的口头禅。

正值晚秋,凉风四起,可女孩子们的腿丝毫没有与这个天气决裂的意思,逮着漏腿的机会绝不放过,晚自习前的约架向来是不动声色的,可彭逍遥恰恰相反,他要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气势先燥起来,单薄的休闲外套里边藏着各自的底气,两边剑拔弩张的拉开大干一场的架势。操场上的远光灯将这一群人影拉得老长。

“老子今天不砍死你,我不信彭,老子的货你都敢抢。”

对面一个也毫不示弱。

“来,朝你爷爷头上砍。”那人挑衅的低了低头,用右手指着自己的头在他眼前晃,彭逍遥眼露凶光,当头就是一耳光,顺势就恶扑上去,两边各30号人,围拢上去各自捞各自的人,像群居的蚂蚁密密麻麻的朝漩涡中心围拢,随着远处操场楼梯口怒喊一声“在干什么?”的喊叫,纷纷像大难临头的鸟群,“快跑啊,孙科长来了。”人群里喊了这么一句,这群人便以光的速度一哄而散,剩下跌倒在地的彭逍遥和对方。

等老师临近的时候彭逍遥早勾肩搭背的向科长解释道:“我们就是在练摔跤,没什么事儿,科长,来抽根。”

另一个赶忙将火机凑上来,自此两人便不打不相识,抢货的误会也解开。

彭逍遥见着长辈现在是一副地痞流氓、油嘴滑舌的形象,吴老师坐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办公室内的其它老师也是屏息凝神,彭逍遥先是拿了他的白瓷茶杯接了一杯开水,然后唯唯诺诺的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恭恭敬敬的把手伸出来,吴老师准备坐下他立马给他把椅子放在屁股下面。

还一副深表歉意的样子不停地向吴老师道:“老师,你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来给你打几板子消消气,屁股还是手,随您,我就不想让您气着。”邻座的历史老师“噗嗤”没忍住笑出声来,果然是个奇才,这让办公室的老师们又爱又恨。

“既然你这么想得开,我们就来谈谈正事儿,你打架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那学习的事儿,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开始兑现。”

“您看我现在都降级初二了,初三我肯定给您赶上来,我才刚从外面回来,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改吧,而且您经常教导我们说允许我们犯错的,我这也不是什么滔天的大祸对不对,来老师,先喝口茶,消消气!”端起白瓷茶杯双手奉上去。

“你现在再不赶,我怕你赶不上了,初三的知识点那么多。”吴老师不耐烦道。

“您都说了我有天赋,在天赋面前,什么都得靠边站,我现在听课我就头疼,您让我调整一段时间咯!你看我自己闯的祸我都自己解决,绝不让您被领导传唤。”

吴老师将茶放在嘴边吹了吹浮起来的茶叶,吸溜着咂了一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放下茶杯,用右手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出去一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我不管啊,反正你答应我的学习必须得搞上来,我不管你怎么玩,但是有些底线的东西咱不能碰。”

“是是是,老师我肯定听你的。”

“你倒是嘴巴答应得爽快,谁知道你脑子一发热心血来潮伙同肖文又去干什么。”

“不会,老师,我肯定还是要读书的。”窗外一个惊雷打下来,把办公室的女老师吓了个机灵。

“你看,你看看,天都在怀疑。”

“老师,您平时都教导我们不要迷信,您看看您。”另一边的老师们彻底没甭住,笑出了声。

“老吴啊,你这个学生啊,你说一句,他有十句等着你。”一个大个子戴眼镜的男老师调侃道。

吴老师从抽屉里拿出碘伏和棉签,示意他自己涂抹。

“彭逍遥啊,麻烦你快点懂点儿事吧,别再打架斗殴了,铁打的身体不怕痛?别老让一把年纪的吴老师替你担忧了,遇上你这么个极品学生,也是给我们开了眼界了。”

“就是要让你们老师永远记得我,不然人生在世太平淡了点,总没那么划算。”

“呦,还爆出金句了,行了别贫了,赶紧去教室上课,我五分钟进教室要看见你的人端正的坐在课桌上,听见没?”吴老师厉声朝他道。

“厕所去一趟,主角要最后登场。”一溜烟跑没影了。

“老吴,你遇见彭逍遥也是命中注定。”角落的女老师戏谑笑道。沉重而响亮的上课铃传遍校园的角落,嬉戏打闹的学生一窝蜂似的疯跑,五分钟后,校园里的暗黑处是一片藏匿初恋的汪洋,教室里的灯和喧闹撕开这校园的黑夜, 彭逍遥从办公室里大步流星的走出来,头顶上的硕大香樟树在昏暗黄灯下映射出斑驳的树影,随风而动发出窸窸窣窣,彭逍遥此时的内心如同这一团摇曳的阴影被深深的覆盖着,随后折进第一教学楼拐角的厕所里,肖文老早倚在墙边朝迎面而来的大高个抛出打火机,于是一高一矮结伴往透着一股洁厕剂的厕所里走,上课铃在头顶上方响起来,两人依旧悠闲的慢吞吞的吮吸着冒着幽幽烟丝的香烟,灰白的瓷砖下全是男生蛮勇的冒失,随地可见的黄色烟头和鞋底踩烂的草叶,彭逍遥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没好气的接了母亲的电话:“喂,搞什么?”

那一头语气也不耐烦道:“彭逍遥,你搞清楚我不欠你的,我生下你到养你到现在,我花了多少钱?我投资给你就像投了一头白眼狼,你爸天天怪我,说我没把你教好,你一天看看要花多少钱,从这个月开始你的生活费减半,我们挣钱也不容易。。。你爸说这个月搞完就回家来专门带你”没等数落完,彭逍遥忿忿不平道:“什么玩意儿?就算你们回来了我也一样该怎么样怎么样,你要这么跟我算诶,那我问你你生了我,问了我的意见没?我有想要来你家吗?我买个什么你们都要说,都要讲,父母抚养子女不是义务和责任吗?那我现在告诉你,可以以后得生活费呢,我自己搞。”随后他使劲按掉挂断键,从口袋里又拿出一根烟点燃,肖文边刷手机边吸。

肖文率先打破两人的沉默,漫不经心道:“最近手头有点紧,有个活儿,把你送走之后我差不多天天混在酒吧里面,认识了一哥们儿,反正我们未成年,干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也没什么事,你考虑一下。”

“虽然在外面我也没少干,但是现在到处都是天眼、监控,珠海那边是因为有老板罩着,所以才放肆了些,我是被我娘喊警察抓回来的,保不齐哪天就会被发现在珠海那边干的事,看情况吧!”

“你也别先回绝我,这活儿还要等一段时间,你先考虑考虑。”忽听见外面的脚步忙住了嘴,随后便听见老吴那一声沙哑浑厚的男低音在男厕外严肃又无情的刺进来,两人这才笑嘻嘻的匆忙丢掉烟头往外走,于是一人一边又是捶背又是帮着拿教具这才相跟着走进教室。

寒来暑往,盛夏在知了没完没了的吟诵中迎来了,熟悉的下课铃在安静考试的校园里响起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光是刀光剑影的,热火朝天的沸腾声从教学楼里面传出来,像试验基地的一声爆破,蛙声阵阵,蝉鸣聒噪,青春就像一场阵痛,再难也会过去,6月的夏夜向来是装着厚厚的心事和羞羞答答的表白,木青子在房间对着全身镜最后瞥了一眼,用手指小心的理了理眼睑周围掉落下来的睫毛膏,打开气垫BB在脸上补了补妆,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橘色,一双丹凤眼下是灵动的黑眸子,精致的眼妆看起来像一个陈列在橱窗里的精致娃娃,于是她在镜子前咧开嘴故作轻松的匀出一个好看的笑脸,带着清纯、羞涩、炽烈的爱迎向她的喜欢。

KTV这个好地方把憋屈的生活压力用震天响的气势发泄出来,伴随着满嘴胡话和跌跌撞撞的酒醉,是漫天的咆哮和发泄,是深情款款和满腔遗憾,用昏暗的灯光遮掩燃烧的欲望,木青子定的10人大包厢,被挤挤挨挨填满了,褐色皮沙发前方是一个硕大的电子显示屏,李琴正在与阿哲情歌对唱,坐在沙发上的众人忙不迭起哄,木青子失落的坐在角落,仿佛这个喧嚣与自己无关,直到彭逍遥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的心陡然就颤动起来,彭逍遥和肖文被三三两两的人群簇拥着进包房,打扑克的打扑克,摇骰子的摇骰子,彭逍遥嬉笑着扫了一眼众人,便露出他玩世不恭的痞子模样与众人开起玩笑来,黄段子一个接一个,黑色的运动裤搭配白色t恤,是明眸皓齿的少年模样啊!

四散的音响里突然传出:“来,今儿是木青子组的局,我们来一波真心话大冒险吧!”

“这个提议好。”李琴随后附和男生道。

“输了的可要喝酒。”肖文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吼叫起来。

众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好像大家都知道木青子的心事,大家可劲儿的撺掇木青子和彭逍遥。

“5只青蛙,5双眼睛,20条腿,11只青蛙多少条腿。”跟着众人的节奏,敲的敲杯子,打的打茶几,拍的拍手掌。

“嗯嗯嗯。”木青子支支吾吾,平时就是数学不好,算术不太灵光,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好,时间到,时间到,来选大冒险还是真心话?”阿哲站在茶几前面,怼着木青子问道,众人已然把彭逍遥和木青子挤坐在一块儿。

“我选真心话吧。”木青子一仰脖把面前的一杯啤酒灌进肚子里,长舒了一口气道。

“好,各位有没有什么劲爆的想问的?”阿哲一脸八卦的询问众人。

“你喜欢谁?”彭逍遥毫无所谓的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用牙签戳了一块卤牛肉往嘴里塞。

“我,我喜欢的人就在这里,但是不能讲是谁。”木青子支支吾吾半天才讲了这一句。

“罚三杯,罚三杯。”早有人跟着起哄,木青子面前的啤酒杯不知什么时候早被填满,气泡从杯口满溢出来,战战兢兢的喝了一口,白皙的脸被揉成一团,活像一个扭曲的芭比娃娃,接着便是一阵咳嗽,众人见状一个劲儿的吆喝,彭逍遥只瞥了一眼,便夺走木青子手中的啤酒,忿忿不平的朝众人道:“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欺负一个弱女子,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我来喝。”

“呦,这是要英雄救美。”李琴调侃道。

“喝喝喝。”

“喝就喝,有什么大不了,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女生,人家没喝过酒。”一仰脖把啤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胡茬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那是一个成熟男生的标志,一两滴酒顺着黝黑的下巴往下滴,下巴与前胸之间一条水线,白色T恤衫湿了一大块,众人调侃道:“杯子里都能养鱼了,遥哥”木青子满面胀红的侧头仰着彭逍遥,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难受。

三巡酒后,大家都开始跌跌撞撞,只有木青子和李琴收拾起包房里的遗落物品,急匆匆的追赶前边一行人从KTV踉踉跄跄的出来。下楼出了电梯肖文与彭逍遥嘴里叼一支烟便悠闲的走在队伍后边,璀璨的霓虹灯牌印在刚下过雨的潮湿水泥路上,两人边踱步边饶有兴味的谈论王者荣耀里最新出的英雄,木青子和李琴搀着阿哲, 一步三回头。

肖文紧盯着前边儿三人,木青子那双白皙的大长腿赫然的印在肖文的眸子里,他闪烁着一丝突突的悸动,才咧着嘴开口道:“妹子,对你有意思,你看一步三回头的,指不定就要来找你了。”果不其然,还没等彭逍遥开口,木青子迈着那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往这边移动。

“彭逍遥,今天谢谢你。”木青子站定在两人跟前,两手扶着腋下的双肩背包带,刘海整齐的盖在前额,一双扑闪的黑眸子滴溜溜的神情的仰望着彭逍遥,霓虹灯牌照不真切她脸上的激动和表情。

肖文忍痛割爱般大声道:“哎呀,算了,算了,我不当这200瓦的大灯泡,你两慢慢聊。”

彭逍遥一把抓住刚准备逃跑的肖文,才对着木青子道:“没事,我性子是这样,就是看不惯这些欺负别人的行径,你也别多想,我就是举手之劳。”

“奥奥奥。”

“那那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彭逍遥迟疑半晌,这才被肖文抢过手机。“来,扫,你偷着乐吧,小仙女加微信要用火箭的速度好吗?他这人就这样,什么都慢半拍,你别介意。”木青子的嘴往上画出一个好看的幅度。

肖文早挣脱掉彭逍遥,听着扫码“Duang”的声音,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如果彭逍遥知道这个姑娘曾经怎样的爱过自己,或许他就不会错过,他的青春除了成长,还应该有这个姑娘,毫无预兆的闯进自己的世界,然后浓墨重彩的出现,他甚至不知道她会一度成为自己那糟糕人生里唯一的光亮,可惜他后知后觉,他的爱情总比女孩子迟了一步。

第五节:父亲出轨,仇怨和特殊癖好

彭少华带着老婆从深圳火车站拖拽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一脸的横肉附着在他脸上,常年暗无天日的工厂劳作让他的脸变得毫无血色,整个是一张A4纸,一种苍白和前所未有的疲倦,眼睛里的红色折线图遍布全球,双眼皮让他年青的时候是一个美男子,可人到中年就变得鼓凸和恐怖了,头发稀疏,果然自己年青时候的玩世不恭将来都是要偿还的,人生啊,他活到这么一把年纪也没有弄明白亲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仅存的责任都被自己那该死的大儿子损耗干净了,他有时候想掐死那个人高马大的儿子,可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叛逆的儿子将来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让他收拾,广播里好听的女声提醒旅客哪一班车次即将到站,他抬头看了看站在前面一米远瘦削的女人,这才拾起行李,两人一同流进这人潮里,一个是自己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男人,两人从陌生的关系到亲人的关系,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对爱情的进化,于是他把思绪从女人身上移开,两人急匆匆的踏上了那列回家的火车,是绵长的车鸣和弯曲的轨道,带着无数对在婚姻里找不到出口的夫妻走向家。

2015年6月17日晌午,暑热难耐,银白的阳光像一把无边际的刀片啪的打在大地上,让人不敢把眼睛从室内搁向室外,那是眩晕和刺眼的不适感,即将暑假,吴老师心切的把彭逍遥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张报补习班的宣传卡片,才开门见山道:“这个是我研究生的一个同学,我相信他的实力能保证让你把落下的化学生物地理全赶上来。”接着就开始苦口婆心让其收心,本来就是留级生,所以这一年要好好考上市重点一中,彭逍遥认真的听他分析了前途、局势、价值和考上重点高中的好处,大好前景在未来等着他,于是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果断的同意了这个中年男人的一片苦心,当然更多的是自己的人生,一脸轻松的从吴老师的办公室离开,临走还不忘把办公室的老师们逗得“咯咯咯”笑个人仰马翻,这才小心翼翼的关上办公室门,骑着单车一路往家狂奔,准备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告诉奶奶,腥热的山谷风从天边猛扑在彭逍遥那张略显成熟的脸上,艳阳像一床热被子牢牢的裹在身上,瞪着单车的双腿噙满了细汗,少年兴高采烈的闯进自家院子里,才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不过随即又恢复了往日对父母的冷冷状,姑姑姑父、爸妈、奶奶脸上都堆满了笑,奶奶照旧在锅灶前忙个不停,姑父听着屋外的动静朝窗户外瞅了一眼,这才打圆场高声道:“来,逍遥,陪姑父喝一杯。”彭逍遥停好车,取下耳机,一脸诧异的走进厨房,坐在姑父旁边,饭桌上方的巨型吊扇不停地转动,一顿饭变得异常紧张起来,彭少华和妻子故作轻松的相互对望了一眼,略显尴尬,那个曾在自己怀里肆意哭闹的孩子转瞬间成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成熟男孩,大家面面相觑,妻子李芳殷勤的帮彭逍遥拿来碗筷,母亲笨拙的关爱让他多少感觉有点多余。

“我准备备考高中的,你们爱咋样咋样。”彭少华杵在餐桌旁沉默不言,大家相互对视了一眼。

“哎呀,这是好事儿啊,好事儿,你爸妈准备在家里发展了,顺便好照顾你们兄弟两。”

“我不要他们照顾,我奶照顾就够了。”语气不屑的这么丢了一句。

“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不谈别的,你既然决定考高中,那家里肯定是一万个支持你的。”姑姑夹了一块牛肉放在逍遥的碗里,关切道,桌子上的啤酒杯里冒着厚厚的泡沫,冰镇的黄色饮品是个消暑的好东西。

彭少华一把抱起站在圆桌下的小儿子故作轻松的逗他,妻子有点不知所措。

日子随即这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彭逍遥每天三点一线,甚至连家里切菜的声音都变得异常小心,彭逍遥在这样的环境里面生活了4个月,终于受不了了,初秋的傍晚是凉风习习的,从山谷里横扫而来的凉风打在面颊上,像针灸扎在肉里的微痛,而让他大发雷霆的是另一件难以启齿的丢脸的事情,在成长这条路上从来没有捷径,大人的需求是第一要满足的,孩子是一个激情的产物,两性矛盾一触即发的时候,孩子整个就是多余产品,他气冲冲的撞进家门,对着奶奶和母亲暴跳如雷的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然后重重的摔房门,留下中年女人和奶奶面面相觑的杵在楼下,两人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彭老嫂慢慢悠悠的沿着楼梯摸上去,在门口试探着敲了敲门,毫无应答。

彭逍遥满面胀红的坐在窗台前,捶胸顿足,把桌子上的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重重的掀翻在地,回想起让他无比恶心的那一幕。从桥头的补习班出来,华灯初上,夜幕整个罩下来,他背着双肩包与一同复读的另外一个同学沿着河边往家的方向走,两人饶有兴味的讨论元素周期表,一个熟悉的背影还是不经意的映入他的眼帘,定睛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的人影,这才拉着同学停下步子,在街边小摊随手买了炒粉,心神不宁的将同学打发走,他内心无比慌乱、不安,父亲那张有点蜷曲的背和搂着另外一个妙龄女子的场景往后成了很多年他无法解开的心病,中年男人侧脸低头吻了吻女子的额头,捏了捏女子白皙瘦削的肩膀,尽管再恨,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让这个家四分五裂,但是他很想冲上前去揍一顿,替母亲揍一顿,跟在两人身后,哪怕被堤坝上来往散步的人群撞到,他不耐烦的嚷了几句便不管来人的谩骂。

“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没有礼貌吗?”

“算了算了,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彭逍遥把这句撂在脑后,狠狠的瞪了一眼才继续盯着移动目标。

最后停在维也纳酒店那幢金光闪闪的高楼下,他一路疯跑回家,瞥了一眼母亲身上挂着的人形挂件,弟弟,一脸粗糙的样子,他的气更不打一处来,往后在家里他更加的沉默寡言,只偶尔问母亲,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她想要的,母亲总是闪躲的拒绝回答,接着便是母亲漫无边际的沉默和慌乱的忙碌,许多年后,他在自己的婚姻里才明白沉默是唯一能解答的,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疤,而此时他希望快点长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父亲的隔阂越来越深,初三一整年的学习准备带着所有人的希冀他还是上路了,他的天赋似乎成了他的压力,然而结局往往是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告知你,你还是不通过上层人设计的这套社会游戏规则,你的修炼远远不够,他还是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导致他彻底信马由缰的是这样一件事,从那以后他便像一匹脱缰野马在大漠上毫无目的的疯跑,中考结束后,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的鸣叫,彭逍遥一路狂奔,把这一整年来的隐忍和辛苦扫荡在一路高歌声中,街上的行人纷纷带着笑颜望着这位风中少年,气喘吁吁的跑进家门,匆匆丢下双肩包一溜烟跑没了,从襄阳村的主干道一直往村口的玉面槐走50米,再往小巷子里钻进去,阴天老大爷那干瘦的黝黑老皮包裹着自己拱形的背,他手上拿着自己包的纸烟在玉面槐树底下踅步,彭逍遥老远喊了一声:“阴老爷,这么热,还在外面。”阴天用两只皱成一团的双眼朝他丢了一眼算是回应。

疯跑向肖文家里的时候,空调和西瓜还有啤酒全被好了,二楼客厅里不时传来少年们爽朗的哈哈哈声,游戏里的角逐终久是能麻痹自己一切烦忧,能获得前所未有的短暂愉悦感,彭逍遥也不例外,肖文家里天天都聚满了一群社会上游手好闲的痞子少年,彭逍遥索性又开始不归家,彭少华起初是想让其放松放松,没想到越来越离谱,最近工作破不顺心的彭少华总把脾气发在母亲和妻子身上,经常和朋友喝得醉醺醺的归家,妻子见状也找了一份工厂的普工在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晚班回家之后看见丈夫萎靡不振的样子,心里也是一股气没处撒,两人都在巨大的生活不满里边儿膨胀,这天彭少华踉踉跄跄从院子里推门进家门,环顾了四周,发现彭逍遥没在,于是不耐烦的问妻子,自从考完试就没见人影,没来由的责怪起来。

女人拿着小儿子的脏兮兮的衣服也没好气道:“就知道烦烦烦,他就在肖老四家里,你去喊,好容易考完试,天天管管管。”

“嗯,我不管,不管将来就是个社会渣子。”

女人见状咕噜一句:“你管了也不见得就不是社会渣子了。”

彭少华一脚踢飞脚下的脸盆,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粗鲁暴躁吓了一跳,下意识闪身,盆里头的水荡得老高。然后气势汹汹的夺门而出。

此时的彭逍遥正与队友们在游戏里尽情畅玩,“咯咯咯”的笑声传遍整个黑夜,丝毫不知道一股旋风即将到来。肖老四和李双影两口人上通宵夜班,家里只有一个孤寡老人,彭少华老远就瞅见二楼灯火通明,变声期的少年们吼得青筋爆出,彭少华径直上楼梯,他的两腮因为酒精作用胀得通红,浑身的酒气还没有散尽,从横七竖八的小毛孩儿里揪出戴着耳机的彭逍遥,顺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啪”就是一巴掌,这响亮的一掌把众人惊呆了,肖文和彭逍遥隔得最近,两人瞪大双眼怔住了。

“天天就知道玩游戏,玩游戏,考完才几天。”彭逍遥此时早已怒火中烧,从地上一个腾跃,与父亲个头相差无几的他瞄准父亲的小腿肚子就是一脚,中年男人挣扎的瞬间矮了下去,彭逍遥拖拽着就往楼梯走,彭少华几乎是连走带爬的滚落下来,毕竟是一个成年人,这一脚让自己瞬间清醒了,反手就将彭逍遥撂翻在地不停地用拳头捶,彭逍遥弯成虾米状两臂死死的护住头部,闻讯赶来的姑父立马制止了这一场腥风血雨,一个劲儿的把彭少华往外拽,挣扎起来的时候,左腿小腿已然没了力气。彭逍遥倒在地下满脸委屈和暴怒,近乎咆哮道:“我做错什么了?姑父,我就在这里打打游戏,他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我一个嘴巴子,我凭什么惯着他。”

“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事你自己还不知趣,还要来找我和妈,我妈对你怎么着了,你要那么作践她,天天天天的在家里甩脸子。”

“你给老子再说一遍,我打死你了,就当从来没生过你,生了你这号白眼狼。”彭少华紫涨的脸变得更加铁青,愤怒道。

“来来来,打,打死了干净。”彭逍遥带着哭腔吼道,肖文死死的拉着彭逍遥,一旁的少年们怔怔的站在楼梯口。

“你说你从小学到初中,花了我多少冤枉钱,给人家赔礼道歉,赔钱,我跟你娘在外面挣钱多不容易,你这么大逆不道,敢动手打,谁教的你现在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

“你说什么?老子今天砍死你。”彭逍遥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就要上前冲,众人上赶着一边拉一头,一楼的客厅整个的混乱不堪。

“逍遥,我的话你还是听的,这在人家家里,有什么事回去说。”

“我还回去,回去个毛,小学我买只铅笔也要骂我,初中报个补习班也要骂,家里出什么事都要往我脑袋上面扣,行行,老子现在是死是活和你们没关系。”

中考成绩下来的那一天,木青子、肖文、关子杰三人定定的陪着他坐在街角咖啡店,肖文坐在皮沙发上像只跳蚤动来动去,开惯了下流玩笑的他很不习惯几人的沉默寡言,但是他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小汤匙拼命搅乱布满乳白色花纹的咖啡。

“他娘的,不就一个考试嘛?你至于嘛?兄弟,以你的智商以后还发不了财?读书又不是唯一的出路。”

木青子一脸不悦怼道:“你也太不了你这个兄弟了,真是因为读书的问题吗?我看你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是觉得他拼尽全力去做的事情,结果很出人意料,辜负了大家对他的期待,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整年他在家怎么过的,不甘啊!总之内心是非常矛盾的。”彭逍遥的内心第一次被这个女孩儿触动,他从没想过有一个人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的内心,可是他死要面子,垂下头苦笑了一声,随即将短寸头转向透明玻璃橱窗外,眼里闪烁的银白泪花被生生的憋了回去,漫天的风沙,艳阳高照的晴空万里突然急转而下,狂风大作,斑马线对岸的护栏被风扬起,重重的打在迎面而来小轿车的挡风玻璃上,一场交通重症就发作了,像一个淤堵的结让这个城市的交通按了暂停键,天边涌来的乌云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整个世界罩起来,一片灰黑的世界,接着便是豆粒大的雨珠“啪嗒啪嗒”打落下来,像一群人仓促逃生的杂乱脚步声,大街上的人群纷纷用双手遮挡着头部四散逃离,暴雨打落在路面上泛起滚滚烟尘,模糊了视线,四人定睛的望着这个仓皇的世界若有所思,咖啡店内慵懒的爵士乐交织着舒缓的钢琴曲,这是《天空之城》的伴奏,冰镇着室内空气,也冰镇着彭逍遥那颗不甘的心。

“操,这鬼一样的天气。”关子杰咕噜这么一句。

四人结伴从咖啡店出来,已经是深夜,木青子的眼睛就没有从彭逍遥身上挪开过,那张黝黑的少年气的脸此刻已经云淡风轻了,关子杰不禁感叹,彭逍遥果然是彭逍遥,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能让自己完全恢复正常,如果是自己心态早崩了,此后大家决口不提考试的事儿。肖文嘴里漫不经心的嚼着槟榔,一脸痞子状死不要脸道:“木青子,你到底是图什么?你是大小姐,和我们压根儿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莫非你其实喜欢的是我,一天不见我就浑身难受,老找我。”

木青子白了一眼道:“滚。”

关子杰和肖文相跟着走在彭逍遥和木青子身后2米的距离,肖文叼根烟酸不拉几的望着前边儿两人,关子杰横屏拿着手机唾沫横飞的骂着王者荣耀里的猪队友。

“木青子,我要跟你讲清楚,你不需要对我这样,而且我对你最多就是朋友感觉,不要花心思在我身上了,你应该好好读书,争取考一个好大学,我们注定不是一个世……”

“我不听了,反正我就是喜欢你,我想跟你结婚生孩子的,无论你是什么样?你别说了,我该做的还是会做,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他们在等你。”

木青子大踏步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彭逍遥,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我改变不了,没有关系,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除非我不在了。”

彭逍遥杵在原地,才回过神来。

三人一同踅步准备进台球厅,肖文忍不住吐槽道:“哥们儿,你可忒不男人了,妹子都为你疯狂到这个地步了,你好歹给人家一个回应啊!”

彭逍遥敲了一下肖文的脑袋,得意的回道:“你看,这就是哥的魅力,想要跟哥结婚的女孩都在排队,哎,真是苦恼啊!”

“你他妈真是找抽。”肖文一把薅住彭逍遥的后勃颈,死死的往下摁。

“再得瑟勒我就把你扔出去。”

“那么好看的妹纸,身材正点,脸蛋正点。”

“哎,给你给你给你,赶紧松开,这么多人呢,哥是要面子的。”彭逍遥弓着腰哀求道。

“你这么大个个子白长了。”肖文缓缓松开底下一团。

“果然你这个跆拳道冠军不是虚的,脖子都要被你掐断了,我要去报警。”彭逍遥红着脸抱怨道,用右手不停摩挲着掐红的后勃颈。

“关子杰,我们两回回都被他这个小矮子欺负,你不反抗,你也是孬。”

关子杰心不在焉回道:“逆来顺受,没有任何办法,兄弟,认命吧!反抗是没有用的。”

“知道就好,你看看这觉悟。”

肖文凑近彭逍遥压低声音道:“上回跟你说的那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反正你也缺钱,你爹娘是不会给你钱了,妈的买个烟都得夹着屁股勒紧裤腰带,这一票干了,咱们想花就花,想买好烟就买好烟。”

彭逍遥脸色随即恢复严肃,沉默着。

“操,你瞅瞅这烟,真是憋屈,什么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你不也抽的津津有味。”

“行,让我考虑考虑,我得想个周密的计划,你得把你们的事儿告诉我,怎么才能去规避一些责任?”

肖文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别跟我说这些鸟语,我听不懂。”三人一同扎进鱼龙混杂的台球厅,一个黄毛青年朝几人走过来。

大家相互对望一眼,关子杰识趣的坐在球桌旁边的沙发上,沉浸的玩儿自己的游戏。

朗朗乾坤,在这个清平世界,无论四季如何变幻,人都是要在成长旋涡里挣扎,彭逍遥的处世哲学就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就是爱瞎搞。”初三终于是结束了,他似乎对自己的人生不抱任何希望了。彭老嫂提着菜篮子再也不出现在那棵玉面槐下逗留很久了,因为儿子彭少华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孙子彭逍遥成了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年,她决定给老伴儿做个60岁生日酒,好好的冲一冲这一年来的糟心事儿,然后催促儿子儿媳赶紧出去打工,在家里边儿也挣不着几个钱,生活用度处处都要花钱,他们夫妻到底是年轻气盛,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诋毁,第一次听见别人说儿子彭少华在外面包养小三的消息时,她第一反应是谴责儿子的,哪怕和儿媳妇有再大的仇也不至于一个家就散了,三番五次的给逍遥打电话,电话那头都是非常气愤的反应,丢完一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他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回。”撂下彭老嫂在这头干跺脚,她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临了子孙们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她死也不会瞑目。

中秋的阖家团圆终是没有到来,一早女儿和女婿便提着月饼盒来祝寿,儿子儿媳在厨房忙个不停,高压锅蒸煮声,砧板上娴熟的切肉声,彭老嫂带着老伴儿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分体中山装,她不亦乐乎的在前院招呼客人,那是最烟火的人间至味,客厅里摆了两桌麻将,瓜子糖果纸屑扔得满地,儿媳不时的给三桌客人添茶递烟,彭少华也饶有兴味的在牌桌上紧锁眉梢,屋子里弥漫着香烟的雾蓝色烟丝,一双粗糙的沾满肉腥味的手牢牢的握着扑克牌,黝黑的脑门儿上噙满了汗珠,那是忘乎所以的快乐。

“一条龙,不好意思我跑完了。”

“你这手气好到爆棚啊,今儿全送给你了。”对岸的中年男人一手夹着烟,烟雾里的纵横的双眼努力的匀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姐夫,不带这样的哈,咱输得起赢得起。”彭少华打趣到。

一群人至晚方归,接近凌晨,大人们都在收拾院子里的残羹剩饭,彭逍遥骑着小电驴进了院子,先是给奶甩了个大红包,漫不经心的丢了句:“爷,生日快乐。”

彭老嫂的嘴已然笑得合不拢嘴了,拉扯着逍遥往院墙跟走。

“上哪儿搞得钱,你小子还是有本事啊,你爸妈明天就去深圳打工去了,不在家了,你回来住吧!”

“我来找我妈,想问几件事情。”于是一溜烟跑进自己的卧室,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让其进二楼的卧室。

彭逍遥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窗外的黑,无数个夜晚他就听着窗外的蛙叫虫鸣、电闪雷鸣慢慢长大,他回想起一年前自己跳窗出逃的那个夜晚,恍若隔世,窗子外的黑像A4纸上一个黑色正方形,房间内的宁静被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打破了,女人谨小慎微的推开门,母子两略显陌生,彭逍遥随即站起来,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交叉,两肘撑在扶手上,开门见山道:“妈,我一直想跟你谈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为什么你就是不想听呢?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排斥他。”

母亲沉默的听着他的控诉,苍白的脸上是一个无法解释的表情。

“我知道你一直为了我和弟弟,才把钉子往肚子里吞,你在怕什么,你知道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女人的眼里闪着泪花,被房间惨白的白炽灯照出了光,她直视儿子的眼睛,语重心长道:“儿子,大人的事情我知道会辐射到你,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父亲,你们的血亲关系这辈子都无法改变,至于我和你爸,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做出适合我的决定,所以这一点你不要担心,你们现在弄得像生死仇人一样,我在中间我也很为难,所以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嘛?”

“十岁那一年,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好了,逍遥,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你在逃避什么?你知道对我造成的心理伤害有多大吗?”

“从小到大,我买个转笔刀,你们都要说我,说我不节约,买个书包玩具更是要骂,到我现在15岁了,我都能自力更生了。”

彭逍遥站起身踱步走向窗边,灯光下映射出的庞大影子把母亲浓缩成一个细小的玩具,无声的蜷缩在阴影处,从裤袋里掏摸出一根烟,娴熟的用打火机点燃,长长的吸了一口,又重重的吐出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母亲躲在他硕大的影子里无奈的望着他这一套成年人的动作,心里一阵绞痛,把眼睛搁向床沿边的地下。

“12岁,他骗走奶奶所有的积蓄,进传销,我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个人,妈,你到底知不知道,连弟弟打破一个碗都要怪我,老弟冻着了也要怪我,前年出车祸一系列的赔偿也要怪我,这本身就是一个天灾人祸我又阻挡不住,你们统统都把压力给我,只要涉及到钱,没有一件事情是干脆的,我真的太失望了,为什么你们的大人做的错事就应该要被原谅?而我被你们万众期待着,连考试落榜都是一个错,连要个钱买只笔都是错,一走那么多年,我的疼和我需要的爱你就没有给过我,现在出什么事儿就都是我,你们越不想我干什么我就越要干什么,这是你们一手把我逼上这条路的。”

中年妇女匀出一个轻松的表情,语气恳切道:“逍遥,你太犟了,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所以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母爱的的确确是少之又少,这是我要跟你说的抱歉,但是幸福这个事情,对妈妈来说,你和弟弟就是我所有幸福的来源,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觉得他精神有问题,你每次这样视而不见是在助纣为虐,我劝你保护好你的小儿子,要不然他就是第二个我。”

彭逍遥徒手掐灭带着火星的烟蒂,思绪不听使唤的回到那个让他反复梦魇的一幕,5年前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10岁的彭逍遥在熟睡中被一张大手翻过身子,一个温热的硬物横扫他的屁股,他急忙转过身来,才看清楚是父亲,他使劲从那张大手里挣脱,床上的被单揉成一团,越挣扎越被拖拽在身下,他在黑暗里费力的摸床头的闹钟狠狠地朝父亲砸过去。

“我是你儿子,你知不知道,你个死变态。”此时还未完全发育的彭逍遥偏瘦,但个头蹿得很高,闹钟砸过去后给了逍遥反应的时间,迅速逃出了房间,他一路疯跑向自己的学校,在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睡了一晚,中间他试图告诉母亲,但母亲每次都拒绝听他解释。

“逍遥,你别再这么犟了,这些年我跟你爸在外面进厂打工,挣点死工资真的很难,然后又新建了房子,手上真的一直不宽裕,所以才让你节约的。”

“妈,或许你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你自己不想捅破那层纸,也不让我捅破,行,那你就永远的活在你自己编织的谎言和童话故事里吧。”彭逍遥扔下母亲那单瘦的身影,摔门而出。

第七节:抢劫走私(侥幸脱逃)

肖文戴着耳机正在电竞房里热火朝天的打着王者荣耀,歪着嘴叼根烟,激动的蹲在皮沙发椅上,游戏里的背景音乐填充了整个房间,一旁两个寸头黄毛也在吞云吐雾,手臂上的纹身赫然的暴露在外,旁边坐着一个艳丽的同龄女孩,虽然带着浓妆但还是稚气未脱,玫红的吊带加红色格子百褶裙,递给肖文一根烟,自己手上夹着一根烟,拿出气垫bb的小镜子边照镜子边吸一口,电竞房的门被急促敲响了,女孩慢慢悠悠的起身开门,彭逍遥喘着粗气跑上来,一开门就闯进去,面露喜色。

“别打了,来,我想好了整个计划。”彭逍遥径直坐在电脑桌后的床上,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涂涂画画的一张纸,催促三人从速,三人立马挂机从电脑桌前移步到大床上,肖文坐在床沿边,其余两人都围拢过来。

彭逍遥清了清嗓子,把喉咙里的痰打扫了一遍,吐在垃圾桶里,朝肖文递了一眼,肖文把女生带出门外,随后便一个人进来了。

“我在那个门口蹲了7天总算是抓着漏洞了,肖文,你还要多喊几个弟兄,我去找人算了一卦,后天就是黄道吉日,银牌你租一辆皮卡车,等在厂房的后门,还要找一个会开车的,你们只有2个钟,放心大胆的捞到皮卡车上,只要能成功出那个厂门,你们就不会有问题,就算被他们发现了,你们也可以平安无事,赃物是放在这个位置的,肖文,整个过程你要全程自己盯,守着门,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叫停,你和结巴断后,确保所有人都出来了,我在皮卡车里面等你们。”彭逍遥边讲边朝三人丢了一眼,确保几人都懂了,用水性笔在简易的图纸上点明了赃物的位置。

“看什么?我这么大的块头注意力太明显了,不好进去操作。”三人才低下头盯着这张看不懂的纸。

顿了顿继续严肃道:“中午12:15—14:00,大概喊十个人,分批次进去拿,我给你们算了算时间,一次进去3个人,每次是15分钟,每个人带个蛇皮袋进去,拿够10条就走,不要贪多,时间不够把人招来最后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明白没?”彭逍遥用眼神攫取住心不在焉的肖文。

“听到没,别走神,分批次进去到14:00之前必须要出来,如果第二天他们没有改变上班时间,没有派人值守,那就说明没有发现,后面的计划再说。”

“至于倒卖的途径我已经想好了,就低价卖给各个小卖部和超市,这个我带个成年人来去搞,分账我们肯定五五分。”

四人连着在电竞房里一直待到干活儿的这一天,彭逍遥一直拿着笔涂涂画画,唯恐有哪个地方算错了,外面的毒辣太阳把大地照得一片刀光剑影,彭逍遥站在电竞酒店门口,眯着眼睁睁望着这美好世界,原来不过是成年人玩弄金钱的把戏,自己也终于可以参与进去了,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耀眼的阳光把几人的眼睛刺得睁不开,打着大蘑菇遮阳伞的水果摊贩大爷敞着大褂子一脸不耐烦的摇着蒲扇,啤酒肚异常显眼,彭逍遥撇嘴笑了笑。

“走吧,开工。”

一群发育良莠不齐的少年在肖文的带领下就这样大阔步的走向一条不归路,这样的冒险对于他们来说是刺激的,当他们那张常年被烟酒熏得黝黑略显成熟的脸大汗淋漓的从厂房里背着一袋袋香烟出来的时候,彭逍遥看到了金钱的巨大魔力,原来这就是成就感,从副驾驶出来,赶忙打开拖斗的车门,给每人发了一瓶水,发了一包槟榔。

肖文一个纵跃跳上皮卡车,朝前喊了一句:“快开。”小皮卡像一块飞毯‘呼’的一溜烟离开这个危险地,于是水泥路上扬起阵阵灰尘,彭逍遥把视线搁向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滚滚浓烟成为他记忆里微小的一个白点,若有所思望了一眼这个偏僻的破旧厂房,4人坐在后座,6个人喘着粗气歪七扭八随意的坐在拖斗后,小心的照看着用冒险换来的这一堆‘宝贝’。

这次冒险让彭逍遥和肖文尝够了甜头,倒卖出去的一条条香烟就这样成了他们手里一摞摞实打实的钞票,果然钱带给人的踏实感和虚荣感是前所未有的,接着他们便开始了无限骄奢淫逸的生活,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美女环绕,酩酊大醉,酒吧里的狂欢让彭逍遥彻底飘了,他极尽嚣张高调,沉醉在酒吧的纸醉金迷里,连着两个月挥霍着这笔高达30万的赃款,他结识了一群围在他身边的小弟,被众星捧月般的高高悬挂着,人上人的感觉果然是好的,后来他明白虚荣心和欲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人是可以永远在这样的吹捧里沉沦的,可是他逐渐明白人的一生是跌宕起伏的,跌进谷底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不久他就会尝到,毕竟在江湖上混迟早要还的。

在彭逍遥潇洒挥霍、夜夜笙歌的时候,有一个人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同社区的贺从华是单亲家庭长大,从小到大饱受人间冷眼,如果说彭逍遥是众星捧月,那他无疑是毫不起眼的小透明,相貌平平,成绩平平,家境糟糕,似乎是一个人生注定要失败的人,社区的人似乎都吝啬得连一种希冀都懒得寄托在这样一个郁郁寡欢的人身上,社区的小孩们都对他嗤之以鼻,常常吩咐他当跑腿员,彭逍遥也不例外,小学5年级关子杰、肖文、彭逍遥伙同大家一起逗贺从华,用自己吃过的芒果干伪装成还没拆封的零食,当贺从华兴致勃勃的拆开放进嘴里吃的时候,围在一团的众人一齐“哗啦”大笑,连忙七嘴八舌的取笑他是个叫花子,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他的脸陡然红到耳后根,这才撒腿就跑;还有一回学校组织打疫苗,老师对他也是能糊弄就糊弄,能马虎就马虎,因为家庭特殊的原因,他没条件打乙肝疫苗,从此班上多了个让人他自己极其讨厌的外号:脑膜炎,由于人微言轻他的这些怨气和委屈只能在家里对着瘸腿的爷爷发脾气,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和暴躁,他受尽人间冷暖后,让他抓住了一个绝佳机会,就在彭逍遥指使众人偷盗抢劫时,他偷了一部诺基亚老式手机,偷偷的躲在烟草厂隔壁小巷子的一个草垛旁,人眼能清晰的看见他们的整个行动,甚至将几个人的人脸拍得一清二楚,他拿着这个证据找到班花木青子,他倾慕她很久,从初一踏进校门,他第一眼就被这位清纯得如同圣洁绽放的白莲花一样的女孩深深吸引,吹弹可破白皙脸颊,风中舞动的黝黑发丝,每每她经过自己身边,仿若灵魂附体,迎风扑面而来的清新洗发水味道刺激着他内心的悸动,此时的他深谙男女苟合之道,那要拜他那个酒鬼父亲所赐,一天晚上上完晚自习回来,恰巧碰见酒鬼父亲在那张简陋的床上死死的按着一个裸体女人不停地来回蠕动,变声期的他不自觉全身发热,下体流出一股温热的粘稠液体,在上生物课上他才不由自主的脸红脖子粗,微微隆起的喉结不住的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的想起父亲那天晚上的奇怪举动,对木青子的喜欢他越来越不受控制,可是不出意外她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而且每每从木青子那双爱慕的眼神投射向彭逍遥时,他便明白她的心思,可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想要达到目的就要不择手段。

他拿着这些偷拍的照片,在木青子家附近蹲守了好几天,才终于看见穿着白裙子的木青子和李琴信步在街道上有说有笑,在广兴的分岔路口两人才分道扬镳,木青子盯着手机嘴角咧成一弯小船,双手握着手机快速的点击屏幕,高一的学习任务还没有紧张到把她所有的时间都切割掉,一直等着彭逍遥能和自己进同一所高中,按照彭逍遥现在的状态自己的这个希望就要落空了,她垂着头盯着手上的手机,用余光扫射前路的路障,忽然一个人影,她往左移,对面跟着往左移,她往右移,他也跟着往右,她冒过手机看见一双邋遢的帆布鞋,才抬起头,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这个似熟非熟的人。

木青子一脸质疑带着警惕询问道:“同学,我们。。。。。。见过吗?”

“见过,你不认识我,但我一直认识你。”

“有点面熟,是哪个班的?”

“163班。”男孩低沉的回了一句。

木青子厌恶的瞥了一眼,被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产生一丝不安,随口敷衍道:“嗯嗯。”才想起来体育课上总有一个单瘦的黝黑的男孩自卑的弓着背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在众目睽睽下被老师点名批评。随即便大踏步往前走。

“彭逍遥的事情你不想知道吗?”木青子被追赶过来的声音死死的抓住。

阔步向前的步伐登时立住,抬起的脚缓慢的落下来,一回头,齐刘海纹丝不动,对面是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自己。

“到底什么事?”木青子凶狠厌恶地瞪着贺从华。

贺从华平静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看那一张张偷拍来的照片和视频。木青子越看越震惊。

“我还有备份,如果我把这份东西交给派出所,他会面临什么?”

“你真无耻,要怎么样才能拿回这些,要多少钱?你才肯放过他。”

男孩胜利在望的朝她得意一笑,紫红的嘴讪笑的吐出几个字。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我一直喜欢你。”

木青子愣在原地,一股愤怒从腹腔猛冲出来,劈头盖脸一个大耳刮子响亮的砸在贺从华黝黑的脸上,贺从华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砸得猝不及防,右脸上火辣辣的疼,昏暗灯光从树杈间穿落下来,斑驳婆娑的两个影子遮盖在疏朗的阴影下,马路对过的行人急匆匆的朝这边瞥了一眼,照旧赶路。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动心思动到我头上来了。”木青子冷冷的盯着眼前这个可恨、丑陋的少年。

贺从华从猝不及防里匀出一个得意的表情,笑呵呵道:“不管你多恨我,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我在华盛酒店门口等你,你不来我不保证这个东西会不会治他于死地,虽然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但是他持械抢劫,这件事的性质你可以去查查,凭我的告发他这辈子都得背着这些东西,记住,我只等到9点。”少年露出狡黠的笑,尔后扬长而去。

木青子咬牙切齿的望着那张单瘦的背影,慌乱、不知所措、愤怒、痛苦交织在一起,急忙拿起手机拨打彭逍遥的电话,传来急促的嘟嘟嘟声,长久的嘟嘟声让她几近崩溃,那一口标准的温柔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was unanswered。

她的双腿不听使唤的软下去,一股热辣滚烫从眼角顺着脸颊爬出来,贺从华在黑暗里像在吃一个生涩的苹果,笨拙且生疏的动作让木青子咬了咬牙关发出吱吱的声音,白色床单散发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木青子木然的望着琥珀色天花板,身上的庞然大物喘着粗气,雪白的肌体下流出一股滚热的黏稠液体,辛辣和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她憋着嗓子不让自己发出声,猩红的血疤像用烟头把白色烫了个洞。

木青子脸上的泪痕明晰可见,脸色惨白,她失魂落魄的走在夜色正酣的街头,紧紧抓着那个存着彭逍遥把柄的手机,彭逍遥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她一头扎进他宽硕的胸膛,猛地抽泣,把指甲死死地抠进彭逍遥的后背,良久之后,木青子的身子在剧烈的抖动中渐渐停下来,彭逍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木青子从口袋里掏摸出卫生纸使劲擤了擤鼻涕,这才将那个留有证据的手机递给彭逍遥,疑惑的接过手机越看越气,他双手握着她瘦削的肩,紫胀着脸逼问木青子:“他威胁你了?”

她只顾低着头一个劲儿抽泣,另一句更大的愤怒砸向木青子:“他碰你了?”

“狗日的,我杀了他。”

两腿迈开顺势在街边拦了一辆的士,把沉默寡言的木青子送到李琴家门口,隔老远便看见着睡衣低头玩手机的李琴,彭逍遥来不及解释什么便火急火燎的驱车离开,撂下一句:“今晚让她先住在你家,跟他爸妈打声招呼,好好照顾她。”李琴一脸诧异的望着失魂落魄的木青子,全然明白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临走朝车里喊了一句。

“你去哪儿?”

彭逍遥坐在车内朝外摆了摆手,跟司机讲了几句便绝尘而去。

当晚彭逍遥冲进自己家翻箱倒柜抄起一把水果刀别在腰间,骑着彭老嫂的女士摩托车嗖的一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往襄阳村的西边走是离城市越来越远的农村,越往黑里走,谷物农作物的散发出幽幽的清香,他这样一个糙汉是无暇顾及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生命诞生着,他接上混混郑小龙,两人穿梭在羊肠水泥小道上,往襄阳村方向疾行,右手猛捻油门,摩托车怒气冲冲的往贺从华家开,老旧的油车在陡峭的山坡上发出剧烈的抖动,像老牛吭哧吭哧的负重前行,终于翻越河堤,两辆车在温热腥湿的热风中迎面向前,飞蚊不时打在彭逍遥轮廓分明的脸上,他在巨大的风声里歪着头朝郑小龙大声喊,让其把水果刀抽出来,刀尖硌得屁股疼,一个不留神连人带车翻到阴沟里去,同行还有一伙人,郑小龙整个人飞出去,重重的落在斜坡上滚了几圈,彭逍遥被甩飞,横躺在一条崎岖小沟上,良久,彭逍遥才挣扎着坐起来,老式摩托车横七竖八的倒在一旁,等到同行的伙伴提醒他脸上一滩血留下来他才感觉脸上又被轻微撕裂的疼,郑小龙眼皮血肉模糊了,两人瘫坐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腿脚完全动不了。

躺在医院的彭逍遥每天都在极度的身体疼痛中惊醒,无论是膝盖骨折还是韧带揪扯的疼都让他在恢复的深夜里无法安眠,郑小龙比他的情况更严重,让他陷入深深的内疚和自责里,木青子的失身更让他无地自容,他无法给她一个爽朗的未来,他这17年从来没尝过爱情的滋味,显然木青子对他的付出他无动于衷,更多的是来自一种歉疚,躺在白色发黑的床单上,闻着浓厚的消毒水味,护士不耐烦的语气,同房咳嗽的老大爷,全都被一罐罐药水填充进去的苍白的脸,一种病态的白和疲倦的脸色,他一边在疼里找希望,一边在烦躁里发泄。

起初病房每天挤满了来探望的亲戚、朋友,每个亲戚先是和颜悦色的来问候一番,转头就换了一种语气和表情在彭老嫂跟前表达自己的观点,发生他生命无忧之后,便开始彰显自己幕后军师的身份,中国式家庭从来是在巨大的责备中来关爱,彭逍遥开始明白所谓亲戚,可能比鬼还面目可憎,彭老嫂的一哭二闹属实让他见识了老人的教育如此简单粗暴。

母亲在电话里是劈头盖脸的责怪和愤怒,聊天窗口永远是一长栋文字,和关子杰家人的交涉让他的父母也筋疲力尽,于是所有人都站在大人和道德的制高点来谴责彭逍遥,对于这样的天灾人祸大人们惯性思维将所有的过错都放在彭逍遥一人身上,他每天晚上忍受骨头里牵扯的疼痛,外部还要忍受家人的强烈谴责,他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听得最多的是:“他是鬼来了,搞出这么档子事儿,把他爹娘往死里逼,哪里还有钱来给人家出医药费,现在对方无节制的找我们要钱,哪有这么多钱,一个房子装修全是借的,还欠了一屁股账,前儿两口人给我打电话闹着离婚,我从小带他们两兄弟不容易,现在全怪在我头上来了,说是我没教好他们,是真没日子过,唉。”彭老嫂时常把音量提高,倚在门口与旁人一通倾诉,彭逍遥半闭着眼,半张耳朵,这件事情迟迟处理不下来,磨得两家人的脾气越来越糟糕,于是所有人的不满统统的撒在彭逍遥身上,他心里的郁闷也越来越深,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在黑暗里狰狞着脸部忍受膝盖骨裂般的疼,彭老嫂索性不背着他了,干脆跑到他的房间对着他一阵责骂,他发现时间是一个好东西,它会慢慢的淡忘伤痕,熬过一个月后,他身体上的疼痛减少了,但精神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他的情绪也越来越差,动辄就要大吼大叫,有生以来感觉到如此无力和无可奈何,他想要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环境,只有这一个办法,他要好好养伤,健康才能让自己逃离这个环境。

木青子在李琴的陪伴下,总算让情绪平静下来,贺从华是个烂人,但他对木青子的爱似乎不烂,这么多天相安无事似乎能证明他是个言而有信的少年,并没有那么不堪,木青子变得沉默寡言了,再听到关于彭逍遥的任何事情她失去兴趣,毫不在意,她与李琴结伴走在学校的校道上,前额厚重的留海已经不再俏皮可爱,一双灵动的黑眸子变得木讷无神,长久的沉默,依旧是长久的沉默,李琴面对这样的木青子也是束手无策,持续了一周后,在李琴快要崩溃的周六,爱笑的木青子回来了,开朗、爽快、乐观,她似乎在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晚上在浴室房里会待上1个小时以上,把自己埋在淋浴的花洒下面痛哭,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周,凹陷进去的眼窝让人看着心疼,整宿整宿的翻来覆去,自顾自的在成长这个天坪上自我恢复自我平衡,尔后她发现时间是个好东西,能把一切流脓腐烂的伤口治愈,她开始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彭逍遥的消息偶尔会像夏日傍晚的晚风一样吹进她的世界,但已经不再起皱,她只是无奈笑笑,一言不发。

第十一节:赌场厮混(一个重要的中年大叔)

彭逍遥出院后便一直被迫待在家里养伤,最初开始一个礼拜膝盖的骨痛和韧带扯疼让他在夜里不住的呻吟,彭老嫂那张嘴闲不住,隔三差五的跑进他的房间带来一两个更坏的消息,他懂得时间能治愈这个身体疼痛,心上被家庭划的口子也能被时间治愈,只要他变得有出息了,他此时躺在床上,身上一股浓厚的药水味,白T恤上全是自己的汗渍,让他浑身不舒服,彭老嫂拧房间门把手猛然撞进来,劈头盖脸的开始在彭逍遥面前叨叨。

“现在什么都怪我,怪我没带好你们,你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钱给你搞了,从小到大你们两兄弟都是我一手带大的,现在出了问题就找我,他们爱离婚不离婚,我也懒得管这些事儿了。”她走近床边,把蒙着头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彭逍遥脸上一条5厘米的伤口赫然在那张健硕的脸上像一条死掉的蚯蚓歪歪扭扭,他闭着的双眼被强光扎了一下,将头转了转,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样的光线,彭老嫂换了一副脸孔继续数落道。

“你倒是说句话呀,你从上初中开始,叛逆期就来了,也没少给他们惹麻烦,能不能懂点事儿,一出了事儿就全怪我,就都是我的错,不说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现在对方一口气要一直找你爹妈要,那是不现实的,前年我还找叔公借了两万块钱,到现在都没还,还哪里来的钱给他出全额医药费,你不是那么有能耐吗?你想想办法,要不然你去你爹妈面前说点好话,说暂时先把这个钱出了,以后长大了给他们还?”

此时的彭逍遥已经半坐在床头,一脸不耐烦道:“自从出了事儿,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叨叨叨,烦不烦,你跟我说这些我目前是能解决还是怎么了,天天说天天说,一没事儿就拿养了我多少多少年来说事儿,你们现在所有人都来数落我,这本身就是一个天灾人祸,又不是我人为要发生的,或者可控制的,我告诉你们我现在成这个样子都是你们逼出来的,天天逼天天逼,我是能搞一笔钱过来还是怎么了,爱离婚不离婚。”

“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还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照这么说错全怪我,我不该带你们,从2岁你娘就丢给我了,每每天天的喂奶、换尿布、擦洗,彭逍遥你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

“对对对,你别来烦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是白眼狼,你们现在把这么多压力给我勒,那就是把我逼上绝路,绝路让我怎么走就怎么走,赶紧出去,我懒得听你啰嗦这么多。”

彭老嫂气得脸色铁青,一时气没喘上来,身子骨萎了下去,指着床上嚣张的彭逍遥。

“你你你,老彭家怎么出了你这号不中用的东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念念有词。

“阿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压力已经很大了,真的很烦,每天都在我这里说一遍,真的会把我逼上死路的,我活该,我就该千刀万剐。”

彭老汉闻讯过来,往床上的彭逍遥斜睨了一眼,便把底下的一团扶起来,彭老嫂这才骂骂咧咧的出了房间,他越想越烦躁,抄起头上的枕头使劲扔,随后蒙头进被子里剧烈的抖动,那条瘸腿也跟着颤动,那样的疼也在剧烈的摇动,越急越疼,不知道过了多久,轻薄的空调被湿了一大片,他在无意识中睡着又在疼痛中醒来,黑夜,如墨一般的黑夜,正如他现在的处境,彭老嫂照例每天进他房间,千篇一律的说辞,千篇一律的动作,彭逍遥这样在床上煎熬了两个月,时间让他痊愈,和郑子龙的关系算是缘尽了,两家人最终对簿公堂才彻底解决这件事。

彭逍遥痊愈后开始变本加厉的对抗家里了,索性不去学校,常年混迹于隐蔽的私人赌场,他战战兢兢的踏进鱼龙混杂的赌场时,在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民用住宅里头有三四个房间,蹩脚的装修,暗黄褪色的壁纸,五大三粗的赌徒,在牌场上一会儿声嘶力竭,一会儿狂喜谩骂,嘴里叼着的烟和嚼烂的槟榔,重重的吐在脚下,白瓷地板上全是槟榔渣和烟蒂,到处是鞋底沾上的黄黑泥土,窄小的空间和一张四方牌桌或许能把哪个赌徒一家人的生活全部砸进去,血本无归,彭逍遥遇见了这个赌场老板,看着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老板很是赏识他,当然他心里清楚老板看上的只是他未成年,自此他开始自力更生,不再找家里人要钱。

晚秋时节的乡下有点冷清和凄凉,潇潇的北风迎面刮来,彭逍遥跟着老板把赌场移了个更乡下的位置,租了一个破旧的三层小洋房,只是装修简单,但位置更隐秘,无论外面的风声如何紧俏,这里就像是赌徒们的快乐天堂,彭逍遥这几个月的历练俨然成了一个老手,颇有点成年人的影子了,他脸上的伤疤更增加了他的凶神恶煞,十月的天空高远又湛蓝,他昼伏夜起,傍晚时分,一阵冷凉雨打在屋檐上,他不禁打了个冷噤,单薄的运动外套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脖子上的花纹身醒目可见,用来震慑住那些蛮狠的客人,一进主客厅,便迎来一股热火朝天的气愤,他堆叠起脸上的笑把自己搁进这些成年人里面去,沿路不停的替别人点烟,递烟,当然也有人给他送红包,他似乎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料,总能游刃有余的解决场子里的一些面红耳赤,结识的三教九流就更多了,给他丢红包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在这一块也越来越风生水起,他巡视了一圈,没什么大事便拿出手机打游戏,老板偶尔会来一趟,叮嘱他几句便匆匆离开。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在大厅中央发牢骚,输了钱与对家杠起来了,凭自己块头大便高声嚷嚷,彭逍遥平静的站在黑暗处观察了两分钟,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大胖头男人道:“老子就是看见你出老千了,你以为你是周润发,操你娘的,我输得钱我不认。”

对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尖嘴猴腮的样儿,怕也不是什么清白种。

毫不示弱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老千了,出来玩玩不起,你算什么东西,你今天不出试试,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周围聚拢一群看热闹的人,使劲撺掇,把火越拱越高。

“你他妈,老子打死你。”胖头男人一个螃蟹拳直戳对家面门,尖嘴猴腮的男人从腰间抽出匕首就准备往胖头男人的肥肚子里戳,彭逍遥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揪住男人的手腕,往外一折,匕首顺势掉落,其余的人见动真格了这才没跟着瞎起哄,赶忙来拉架,胖头男人还想一拳锤过去,被彭逍遥带过来的两个帮手死死拉住胖胳膊,尖嘴猴腮的面门眼部位置早被打得淤青,眼冒金星,一个趔趄摇晃着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人扶住他摇摆不定的身子,拉拉扯扯中一片混乱,胖头男人对着单薄的彭逍遥喷了一嘴的唾液,脸上的横肉在剧烈的抖动。

“你算老几,来管场子里的事儿,一个毛头小子就想来管老子的事儿,毛都没长齐,小子诶,怕是女人都没碰过吧,把你后面的老板给老子喊出来。”众人见胖男人满嘴胡吣,一副热闹心态的看彭逍遥发难,彭逍遥低头沉了沉脸,随即扬起笑容,四周围成一个小圈。

“这么着,我们两就玩儿金花,你既然瞧不上我,我们赌桌上见输赢,输了我给你擦鞋喊你大哥,赢了你给这位道歉,一笑泯恩仇,怎么样?这是在我的场子,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也不是阴着搞别人的人,硬是扯开了你今儿也是很难走出这个场子。”胖子紫胀着脸往赌桌边上移,被推搡翻了的绿桌早被人扶了起来,两人坐对家,头顶的吊灯四散而出的白光随着风动而轻微摇晃,接着众人脸上的阴影忙个不停,到处乱窜,刚给两人发完牌,一个黄毛少年上气不接下气的往彭逍遥这边大喊。

“警察来了,快跑。”顿时,四个房间的所有人鱼贯而出,一阵杂沓声蜂拥的往后门疯跑,彭逍遥把牌桌上的零碎钱财薅了干净,于是从厨房的后门一溜烟消失了,以他的敏捷和敏锐度,猜测警察一定是包抄,能不能逃出去还得看天,那一群傻子无论从后门还是前门都一定会被团团围住,他猫着腰往厨房外的黑暗外警醒的环顾,大概三四米就有一户人家,都隐秘在层层叠叠的树丛里,零星的灯光像海面上的孤灯,他像一只野猫,静悄悄的往无边的黑里隐去,气喘吁吁的跑进晚稻田里,扑面而来的稻香弥盖他的鼻腔,晚间冷凉的夜风砸在身上,尽管在跑,仍旧挡不住寒凉侵袭身体,他想起了腿伤好了之后,遇见赌场老板这一番境遇,一想起那个40岁的中年男人对自己这几个月的帮助,他甚至颇有点可惜,一口气跑进网吧找肖文,庆幸自己算是躲过一劫,如此又在网吧日夜消沉了一个多月,整天流连于街头巷尾,他歪斜着身子瘫坐在沙发椅上,头戴一柄大耳机饶有兴味的在键盘上眉飞色舞,超大的电脑显示屏上是让人流连忘返的游戏虚拟世界,无论是娇嗔的呼喊还是队友的谩骂都让他彻底沉沦,嘴里叼着一根烟,嘴角洇出的槟榔渣让他越打越兴奋,一个冒眼过去,居然看见贺从华和木青子的相互搂着的身影,他急忙停下手上的操作,把耳机拉下来,把眼睛定神的搁过去,没错,是这两人了,眼瞅着两人说笑着出了网吧,他满脸诧异,赶忙打了电话给去上大号的肖文,边尾随着两人也出了网吧,木青子的妆变得浓艳些了,眼神里多了一些疲惫,清一色的大波浪,一身黑羽绒服,她的整个变化让彭逍遥极其吃惊,追赶着前面两人,扒拉一下贺从华的肩,两人都一脸惊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个拳头结实的打在贺从华的鼻翼,鼻孔流出两道血轨,黝黑的脸上登时铁青,捂住鼻子止血,抬起右腿就是一脚,彭逍遥用双手握住他的右脚使劲往前拉,木青子早已被两人甩出1米远,回过神来,这才往前拉扯住彭逍遥,此时肖文正好赶出来,齐心协力的把两人拉开。

“你是个傻逼吧!”贺从华在木青子的搀扶下边擦鼻血边骂道。

“青子,你怎么和这号人渣混在一起去了?走,跟我走,是不是这个狗娘养的威胁你了?”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是人渣,你好到哪里去?终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彭逍遥,你以为你混得多好,天天在这里耀武扬威,你,什么都不是,我告诉你,木青子是心甘情愿的跟着我的。”

“好了,别说了。”木青子沉了脸朝贺从华吼道。

“肖文,带他去边上站站,我有话跟彭逍遥说。”

肖文识趣的带上贺从华蹲在了不远处的桂花树下也定睛的望着两人,好像也在窃窃私语。

木青子缩了缩脖子,身上袭来一股冷噤,拉了拉前门襟的拉链,单刀直入道:“彭逍遥,你没听错,我从前是很爱很爱过你,我甚至为了你努力学习,努力去做我任何不想做的事情,是因为我想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你原来学习成绩好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不负众望会有一个明朗的未来,但现在你看看你,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不是我们大家想要看见你的样子,我只是爱过你,贺从华虽然用很卑劣的手段得到我,但后来是我选择的他,没有被威胁,也没有狗血剧情,就是我自己选择的,他对我很好,他现在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了,他是全心全意爱我,我在他那里感受到的和在你这里感受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发脾气,我们不是很好的开始,但目前是很好的过程,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所以我要淡出你的世界。”

木青子眼泛泪花的望着脸色阴沉的彭逍遥,迎面而来的冷风翻拨着两人的衣衫,一语道完。

“对不起,青子,我也从来没有让你对我抱有幻想,但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内心对于贺从华这件事是很歉疚的,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在威胁你,毕竟你也是因为我而与他混在一起,否则你俩可能是两条永远不想交的平行线,我真心的希望你能幸福。”

“打住,我听惯了对不起,不想再要谁向我说对不起了,谢谢你,彭逍遥,曾那么美好的出现在我的青春里,但是我要先走了,不想再原地等候了。”

“对了,你如果还是要一如既往的去干那些事情,不走正道,真的会进去的,忠言逆耳,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了,大家对你都很惋惜。”

彭逍遥若有所思的望着木青子的背影,那个绰约又青春靓丽的样子不复存在,他对木青子的愧疚又多了一层,如今口袋里空空如也,泡了一个月的网吧把钱全消完了,他和肖文两人相伴走在深秋的街巷里,一高一矮,各自对未来似乎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干完最后一票就金盆洗手好不?”彭逍遥长叹一口气,对着旁边矮小的一团道。

“你脑子被门挤了是不?”肖文没好气的怼他一句。

“你是什么人,你能去厂里面打螺丝?你能去公司里面正儿八经的一天八小时上班?你能去吃那个苦?”肖文不屑道。

“不能。”他脱口而出。

“你挣惯了这个快钱,你还能收手?”

“我能,但我需要动力。”

“可这终久不是长久之计。”

“这话倒是实话,现在的形势越来越难搞,所以趁这几年赶紧捞。”

“那进去了怎么办?竹篮打水一场空。”

“别给我拽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听不懂。”肖文鄙视道。

“最后一票了,这是,肖文,你马上成年了,无论我两谁进去了,都得不偿失。可是我觉得我的人生毫无希望啊!”

“别说这种丧气话,老子还要娶最漂亮老婆生一大堆孩子,要去干人间最快活的事,老子的人生主打一个开心,你这人就是容易想太多,想来想去一个都得不着。”

“我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锅粥,天天给我压力,上次那个事儿出了之后,和狗日的郑小龙纠缠了好久,家里一穷二白,爹娘天天逼着我,和你完全不能比,你好歹家里人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你想干啥你就去干了,我必须瞻前顾后。”

“你那是出门没看黄历,拜得少,这次这个事儿干之前多烧烧香,拜拜菩萨,真的管用。郑小龙没什么话讲,他家里就是一坨浆糊,黏上了就难摘下来,他那个好赌的爹在这一块儿名声都毁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他娘都跟人跑了,这事儿没得说,该你倒霉,开40码你能把自己撞成那样,没办法,多烧点高香吧!”肖文摇摇头,点了一根烟,蹲在潮湿的巷子边一阵吮吸,一股馊的饭菜从下水道传来,此时两人已停在原地。

彭逍遥一脸无奈。

“我已经打听到最新消息了,明晚上鸣崽那一伙人准备去静冈码头抢一批水产货,完了之后一定会去运去最近的捞刀河海鲜大市场,不管是存放还是出售他们都会经过枫林路这条主干道,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捷径可以走,其余的崎岖小路时间很长,根本保鲜保不了那么久,往岳麓大道走就一定要过高速安检,所以他们也不会选择,那么枫林路上就必须派人跟着,我也预计不好他们会在哪里停,静冈码头到捞刀河海鲜大市场总共60公里,不管他们停不停车,我们都要逼停他们,到时候家伙什都得拿着,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反正对于他们我们属于新面孔,老子豁出去了,这一票干完,我们两人对半砍,一人能搞个5万的零花钱。”

“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钱把命搭进去吧!”

“麻烦肯定会找的,但他们不敢报警,完了之后出去避避风头吧!”

第十二节:黑吃黑、拉车门

一个25岁左右的长发青年悠闲的开着货车边嗨歌边跟着韵律摇摆,整个身子轻飘飘的,想着自己的女人琴琴怀了孩子,这一趟拉货风险极高,就能给娘俩挣整个孕期的生活费,他想起和自己的女人在床上的咿咿呀呀就更来劲,没成想整个飘飘然了,一张破皮卡猝不及防的闯进来,他慌忙急转方向盘,大货车歪向一旁的护栏边,险些撞上了,肖文和彭逍遥满脸是血的从破皮卡车里出来,长发青年慌了神,同行还有鸣崽和三个小弟跟着,见状急忙从五菱宏光的面包车里出来,见对方只有两个人,居然开始耍诈蛮狠起来,让长发青年赶紧开车走。

彭逍遥从腰里抽出一把足足一米明晃晃的长砍刀,厉声道:“老子看他妈谁敢走,现在就报警,我这属于正当防卫。”站在一旁的众人哪里见过这阵势,纷纷瘪了气像要打退堂鼓,好在鸣崽见过世面,于是一转之前的嚣张跋扈。

“兄弟,有事儿好商量,何必大动肝火,你混哪块儿的?抽根烟,好好说。”

“跪下,统统给老子跪下,双手抱头。”彭逍遥也不跟他废话,仍旧面不改色发怒道。

皮卡车跳出好几个十三四岁的稚嫩少年,纷纷钻进大货车里把海鲜搬进皮卡车,后边的拖斗足足装满,几人才扬长而去,好一个移花接木,鸣崽这个瘪瘦的年轻人气急败坏的踢路边的马路,暴跳如雷。

“有种别跑,小子,别让我再瞅见你,我非得剁了你。”他朝扬长而去的皮卡恨恨啐了一口。

彭逍遥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这算是明目张胆的从一群暴徒里抢货,显然这一群暴徒还不算暴,要不然他们今晚没了命,彭逍遥坐在副驾心有余悸,肖文勉强学会开车,纯属赶鸭子上架,在急刹和油门之间来回试探。

“这里待不好了,今晚上去城东的坡子街海鲜市场把这批货甩出去,赶紧买票走人。”

“怂货,这么怕?”肖文漫不经心道。

“为了这么几万块钱把命丢了值得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彭逍遥冷静道。

“迟早要进去的,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又是一条好汉。”

“成成,再说吧,先把货甩出去。”肖文不耐烦道。

其余的四个小屁孩儿挤在后座饶有兴味刚才的冒险行为,驱车走在三叉戟大桥,故意绕s路的方向去了最远的城东卖货,果不其然两人拿着赃款第二天便离开了县城,彭逍遥去了深圳,肖文去了珠海,两人好不快活在外头躲了半年,再度归来的时候以为会荣归故里,风光无限,彭逍遥却被一把金色手铐拷了回来,在彭老嫂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的眼神里走进冷冰冰的监狱。

彭逍遥漂洋过海来到了国际都市深圳,这是一个颇具诱惑力的城市,它看待众生人人平等,均等的机会,想要出人头地全看自己打拼,这是彭逍遥在深圳待了半年之后对深圳的最终结论,离开家有小一年时间,他拉黑了所有亲人,他似乎感受不到来自家人的爱,他认为他不再需要那样的爱,一路走来他们用笨拙的方式来教育自己,他接受不了,他睡在一个年长女人的床上常常用酒精和欲望来麻痹自己,他想用叛逆来报复他爸妈,想在这张他们辛苦编织的巨大隐形爱网里挣脱出来,他知道他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尊重、爱意、温言软语、恭维和他想要的一切都会有,好可笑啊,与这世上最亲的人只能用金钱来衡量,除了钱还有割舍不了的爱和牵挂,大家都在笨拙的表达自己对对方的爱,不管接不接受,这样的爱会像一个牢笼永远的覆盖他一生,他想逃离却无论去多远的地方都无法逃离,他困在这样的思想陷阱里无法自拔。直到他穿着花衬衣,一条运动短裤,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叼着一根烟走在盛夏6月的深圳,台风偶尔登录的沿海城市,林荫道上全是清一色下班回家的上班族,他的精神状态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闲散慵懒的模样,突然从身后走来两个便衣警察,一脚把他撂倒,两手被反在背后,身体和头颅被一双老茧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扑在地下,一动不能动,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女人的世界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十三节:被抓,进看守所

彭逍遥被移交给户口所在地的刑侦大队时,整个人瘦脱相,父母一脸苦瓜相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脱离掌控的儿子,眼里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怜爱,接着便是砸钱,源源不断的砸钱是为了这个让人生恨的儿子在里边儿少受点儿苦,彭逍遥见着他们时双眼木讷,呆滞无光,他机械的跟着警员,头发被剃得精光,头顶却冒了笋尖儿一样的短黑发,几根白发赫然醒目的出现在头上,身上的黄色囚服空空荡荡,松松垮垮的挂着,当他全身裸体被人扒拉来扒拉去,简直像一个面团随意揉捏,他所有的自尊、骄傲、不满统统被迫放下,这是真正的限制人身自由的监狱,他失去味觉后开始让自己心情恢复过来,他在巨大的不安里持续了一个月后,开始自适应这样的生活,又恢复了他往日的痞子状,平日的他是可以张口就来黄段子,闭口就是肉麻话,他又在这样的三教九流里边儿如鱼得水了,在这样的处境里他时刻瞅准机会,争取宽大处理,暴力抢劫的罪行很恶劣,对社会造成严重影响,并且他还持械恐吓,因为未成年保护法让他免受了很多身体殴打,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要抓住机会逃出生天,这是他的法律援助律师跟他谈话时告诉他的。他的家里又陷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离婚战,儿子的不成器折磨得一家人生不如死,中国式家庭没有一桩不是在埋怨和责怪中走散的。

彭逍遥木然的跟着警员绕过一层又一层的门,好容易才到集中关押犯人的地方,一整个是两层楼,长方形的厂房式样,每间牢房是由钢结构的栅栏门封住,一间牢房住6个人,在4米高位置会开一个玻璃窗,准许天光射进来,牢房与牢房间用实墙来隔断,有且只有一个门,厕所统一在进铁栅门里侧,三个蹲位,浅紫色的麻点瓷砖被擦得一尘不染,整个房间30平米,每个犯人有独立的单人床铺,整齐有致,清一色的豆腐块是军事化训练的结果,彭逍遥被安排在一间全是40岁左右的中年人牢房里,每个人都因为不同的犯罪缘由,迟迟没有判决的,譬如高官贪污案、持刀杀人案、贩卖假药、强奸案等等,彭逍遥迅速与这一群“五花八门”的犯罪分子打成一片,第一次被机械的带进牢房时,大家的眼神各有所思,怜悯中带着戏谑。

炎炎夏日的鼓噪并没有因为牢房的进深高而让溽热少一点,他翻来覆去的夜晚想的是什么时候能出狱,邻床上此起彼伏的酣眠声让他嫉妒,门口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朝彭逍遥嚷道:“彭逍遥,起来值夜。”彭逍遥一骨碌爬起来,匆忙瞥了一眼外面的大挂钟,凌晨两点,眼睛肿胀,睡意很浓,但内心极度惶惑不安,他跟着狱警在E区来回巡逻,避免罪犯们发生冲突,在长达5米的甬道来回逡巡,一到起床的哨声,牢房里的罪犯们便小声聒噪起来,刷牙流水的回声不停的响彻在这间大开间监狱里,狱警不耐烦的用警棍使劲敲打钢结构的栏杆,彭逍遥餐餐靠泡面解决温饱,过水的青菜和一点油渣子的肥肉他闻着就恶心,这样的夜晚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直到新人来了才替代凌晨被喊起来的命运,连续一个月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白天会在狱警的安排下大扫除、锄草、收夏忙,晚上点准时收看新闻联播,看电影,晚训,10点拉闸睡觉,他会偷偷的看《十宗罪》,看《圣经》,学习法律知识,过得还算充实有规律,当然爹娘和援助律师在外马不停蹄的奔走,为了让他尽早出来也着实费了一番心力,三个月后他出狱了,开庭之后被判下来由于是未成年人,提前取保候审,监外服刑两年,这两年内所有的人身自由被严格监管,每个月去当地司法所报道,每天要在指定的地方进行手机线上打卡两次,出狱那天只有彭老嫂单薄的身影站在监狱门口,骨瘦如柴的彭逍遥一阵激动,彭老嫂依旧骑着她的女士摩托车,满眼心疼的望着彭逍遥,银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彭老嫂拿了一根竹叶枝条,喝了一口莫名瓶子里的水,嘟着的嘴搓成一个o型,嘴角四周出现的皱纹像几条松弛的素描线段,朝着竹条就是一顿狂喷,一个劲儿的往彭逍遥身上做驱赶状,嘴里还念念有词,

“阿婆,没用的,你要相信科学,我一向不信这些东西。”

彭老嫂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是我特意从廖婆那里求的,好多人都说灵,听他们说治了好多人,就是马河村有个比你还叛逆的小子,这两年一直在患病,据说去了省城的大医院都没救,后来死马当活马医,跑去廖婆那里求了个符,天天睡觉放在枕头下,果然这一年竟然开始痊愈了,我这花了重金给你消灾免难,就保佑你平平安安,你别再出什么事儿了,回头你爹娘一个劲儿的怪我没带好你,全家人跟着遭殃,你别当头泼冷水。”

“唉,这是骗钱的,从我小时候在河里差点淹死开始,你给我搞了多少,有用不?”彭逍遥语气平静的反问道。

“甭废话了,快快快,双手合十,心里默念保佑、平安。”彭老嫂无视他,自顾自用竹条驱赶催促道。

彭逍遥哭笑不得,又不得不尊崇阿婆的指示,竟乖乖举起双手,从头顶处朝四方敬神明,嘴里念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求各路神仙保佑我彭逍遥逢凶化吉,不要再拖累我这一家子人了,他们已经被我搅扰得心神不宁了,尤其是我阿婆,养我长大不容易,神明千万千万要保佑她健康平安。”彭逍遥朝着四方跪下来,拜了三拜,这一举动让彭老嫂猝不及防,越听越奇怪,赶紧拉他起来,她哭笑不得的嗔怪道:“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这么阴阳怪气。”婆孙两个这才慢慢悠悠的开着电动车往家的方向走。

彭老嫂三下五除二用剪子把他的衣服剪烂,扒下来,顺手从电动车上拿一包衣服递给彭逍遥。

“呶,穿上,新的。底裤等下也丢了,换掉,全部换掉。”婆孙两人这才戴上头盔慢慢悠悠的从偏僻的看守所大门骑着电动车驶离。

“你妈,给你找好学校了,后天就去报道,在省城,有点远。”彭老嫂扯着嗓子喊道。

“还能不能让我喘口气?刚出来就要把我弄走。”彭逍遥坐在后座扯开嗓子道,一阵风带走了他的话,彭老嫂耳蜗里只轰隆隆的一阵嘈杂,径直往前开,夏日温热的暖风带着钢筋水泥味直达天灵盖和肺部,一两只飞蚊重重的撞击在头盔的挡风塑料板上,人高马大的彭逍遥折身坐在电动车后座,剩下铜铃大的眼睛在热风里凌乱。

第十五节:劫后余生,新学校

彭逍遥靠着车窗,一头利落的板寸头处处彰显着“非等闲之辈”,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很深的疲惫和忧郁,一双大眸子里写满两个字:成熟,车内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音响幽幽的传来吖伊的舒缓女声,他出神的望着省城马路上的交通拥塞,一个暂新的人,一个暂新的城,姑父和姑姑在前驾驶位饶有兴味的谈论省城的新鲜和回忆,他跌坐在车内昏昏欲睡,长途5个小时后的两人仍旧精神抖擞,穿越车水马龙和陌生的街巷总算停在了技工学校的校门口,发旧的门牌处处彰显着这个学校的老态龙钟,更让人心里有一种安全靠谱的感觉,至少能证明学校悠久的历史,门卫室探出一张不屑的大叔的脸,带着老花眼镜刷手机,不耐烦的叫彭逍遥打学校里面的老师电话,让其登记姓名、电话号码等一些列信息。姑姑姑父两人叮嘱几句便无可奈何的望着彭逍遥的背影往校道里处去走去,彭逍遥扛着行李,不可一世的撞开了自己所在的宿舍,一米八的大高个,板寸头,一身都是超时髦的运动名牌装备,角落里睡着的男生睁开惺忪的双眼烦躁的睨了一眼,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上铺一张稚嫩的少年的脸被猛烈的撞击声从手机屏里跑出来,随即投来友好的目光,笑嘻嘻的自我介绍道:“你好,同学,我叫杨乐,下面这个叫李文。”彭逍遥拿出手机敷衍道:“我叫彭逍遥。”再没有多一个字,宽敞的宿舍是透着一股阴暗和潮湿,左边排着三个上下铺,右边排着四个上下铺,中间空荡荡,墙面是发黑发黄的劣质墙漆,天花板是灰白色,悬挂的电扇摇摇欲坠,白炽灯撒下的是冰冷的白光,冷冷的打在白瓷地板上,连根拔起的插座垂在墙体外,只剩下几根红色的线裸露在外,随时都像会有触电的危险,彭逍遥从手机里把脸拔出来,气急败坏的用充电器充电,这才骂骂咧咧:“什么破学校,妈的充电都充不进去,老子在外面5g网,在这里无信号,真的绝了。”隔壁床冷不丁冒出一个稚嫩的小孩儿腔调:“唉,习惯就好,网是这样啦!招生老师骗死人了,反正这个学期读完就滚蛋了,我们都来了一个多月了,天天军训搞死人了。”其余人也在黑暗里窸窸窣窣。

斜对面的上铺继续添油加醋道:“你今儿来的不巧,正好寝室停电了,只能摸黑,这个宿舍破的要死,什么什么都是坏的,关键是什么什么都要钱,连喝个热水都没有,就按照我们这个用电速度,三天3百块钱的水电,哪天家长就拿着菜刀赶到学校来造反了,教室里的饮水机都是用班费出的,告诉你还有更坑的,我本来选的是电子商务,直接给我放在计算机专业,这学校真的,无语了,现在分班了,我们的班主任倒是个大美女,就唯独这点还挺好。”

“你是要死啊,这都敢乱说,小心王姐查寝揍你,好看但也是个母夜叉。”

其它人活泛起来,打游戏的开始爆粗口了,彭逍遥迅速和几人组团打王者。黑暗中的手机屏一盏两盏三盏全亮了起来。

第十六节:一个漂亮女老师(暗恋)

窗台外是夏日长空,蝉鸣辘辘惊醒了熟睡中的婴童,窗格子幽幽的传来婴儿呱呱的啼哭,望着屋檐外疏朗的日光穿过长长的时间隧道,穿过疏密的枝叶,静静的斜斜的撒下来,风起长林,斑驳的光圈在水泥地上摇撼,校园内宁静的黄昏时分,遥远的西边漏一点橙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把那一点青春的悸动摇下去,永久的摇下去,此时教学楼3楼的办公室里正剑拔弩张,紧张的局势让老师们抓破了脑袋,彭逍遥一脸不屑的望着政教科的教官们,一行众多的学生都耷拉着脑袋,只有他那双大眸子里闪着无所畏惧的光,直射教官。

“今儿这事儿你们甭想小事化了,不处理到我满意,我就拨fbl,反正我也不管里面服刑还是外面服刑,还管得了这么多。”彭逍遥索性一屁股塌在临近的椅子上,板寸头更彰显他的嚣张气焰。

郑教官态度缓和道:“你们班主任在来的路上了,这事儿都得协商着解决,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再做处理,你慌个蛋。”彭逍遥把脸往那几个人身上一扬,正好朱色的门传来轻扣的响声,胖子教官中气十足回了句:“进”。

一张白色的脸、朱色的唇率先映入众人眼帘,笔直的披肩发,俏丽的鹅蛋脸,淡淡的粉色眼影在彭逍遥的眼睛里闪烁,白色的连衣裙把腰线完美的映称出来,心旌摇胜,彭逍遥的眼睑上下翻动,不知所措,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急促的呼吸。

“王老师来了,他们打群架,群殴他,你先了解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再协商着处理。”

另外一个教官训斥着其余几人,一会儿言语威胁,一会儿来回踱步,一根接一根的烟,整间办公室烟雾弥漫,单瘦的几人一字排开,纸片薄的身板有气无力的站在中央,清一色顶着五颜六色的爆炸头,脸上全透着铁青稚嫩的少年颜色。

王老师抬眼瞅了瞅鹤立鸡群的彭逍遥,只有他的板寸头才让人看着舒服,接着便示意其出了办公室门,在门外了解详情,半晌过后,胖子教官开门叫王老师进去,直接当着一行8个人的面道:“他要去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这个钱由你们来平摊,随后看医院的结果再来赔钱。”

“你们还有异议没?有意见现在提出来,别处理完了又找这找那的麻烦,到这里就打止了。”胖子教官一脸严肃的对着众人道,一行人沉默着点头示意赞同。

“王老师,你就先带彭逍遥去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看哪里有没有问题?”

王老师谦卑回道:“好的,到医院了再联系,麻烦粟教官了。”

彭逍遥不自在的坐在小轿车后座,一声不吭,一盏手机屏光撕开狭小黑暗的车厢,王老师的脸从前视镜里撇开一个括号,温言细语道:“这事儿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不怪你,我欣赏你这种不怕事儿的态度,本身从事情的角度上来说你是没有错的,那么多人揍你一个,你居然毫无惧色,我敬你是条好汉。”后座一阵微小的窸窣,像是移了移位置,车窗外华灯初上,彭逍遥的脸被深深的隐在阴影里,方才在政教科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此时仿若一只羞涩的猫,老师素净的侧颜落在他少年悸动的眼波里,一汪深情就此荡开,横扫他劣迹斑斑的人生轨道,她成为了17岁时一抹明艳的日光,辐射着他的整个人生,他突然身子往前凑过去一改陌生的面容道:“老师芳龄?老师我只是去做个全身spa,别慌,结实得很,一点事儿没有,别担心。”

“你这小猴儿,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担心了,那你这个这个不对啊,既然没事儿,那咱们就转身走吧!私了算了,你这不是讹人嘛?”他舔着脸忙讪笑道自来熟道:“此言差矣,老师,看来你还不了解我们这一行的行情,第一:我还是要去做一个脑部CT,你想他们是朝我脑袋砸的,万一过几天出事儿了,那岂不是更麻烦;第二:我要杀杀他们的锐气,不能让他们不付出一点代价,他们以后准保还犯,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是一群土匪。而且这钱必须得让他们出。”浑厚的男中音伴着丝丝烟草味吹向王老师的耳际,密密麻麻的。前视镜里头王老师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无奈的继续往前开,边眼观六路,边听他胡说八道。

“王老师,芳龄。”

“你这一口烟味都快把我熏死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抽了。”

“说了做不到,就是耍流氓,毫无意义的承诺,不是个男子汉。说了就要做到。”

彭逍遥较真道:“这学期我保证把烟戒了,你看着吧,我知道我说没用,要做出来让你看到才有用。”

又厚着脸皮死缠烂打道:“芳龄,老师。”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常冒犯,你不知道女老师的年龄是大忌?你觉得多少就多少?”

“我看你还有闲心思关心这么多,脑子压根儿就没事儿。”

“嘻嘻,被你猜到了。”他厚着脸皮做出痞子样道,车子径直往市区的繁华中心地带开,医院总都是人满为患,无论白天黑夜,尤其是急诊科,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彭逍遥皱着眉,忙掩着口鼻,一阵干咳,王老师不屑道:“一个大男生,还这么矫情。”彭逍遥赶忙阔步流星与王老师并排走,手不再掩着口鼻,颇有一副装成大人模样的不切实际的成熟感。

“这回你做的这个全身spa还满意吗?彭大少爷?”王老师揶揄道。

彭逍遥笑嘻嘻的凑过来点头哈腰:“满意满意。”

“呶,自个儿拿着,我接个电话。”两人定定站在医院门口,王老师麻利地从腋下的单间包取出正在震动的电话,划拉开,迎面而来的热风把她的黑发撩开,耳垂上一颗白色珍珠赫然映入彭逍遥眼里,她往车方向边踱步,边听电话,又用眼神示意彭逍遥往车里走,彭逍遥望着只有一步之遥的妙龄女子,青春期的荷尔蒙居然好死不死的在这个时候勃发了,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象着王老师,自己淫邪的一面被喷涌而发,赶忙掉转头用来掩饰自己的不怀好意,停车出口的抬杆迟迟不升,王老师嘟囔道:“日了狗了,在这里消费还要自己出停车费,再也不来了,真是无语了。”彭逍遥从后座递出一张免停车券,王老师惊讶的瞅了瞅,随后裂开嘴笑道:“哟,你这可以啊!”保安亭里出来一位消瘦的大爷,好奇的朝车里望了望,接过停车券这才按了手里的按键,两人一路无话径直开往学校,这桩事最终用赔钱的方式了结,彭逍遥也自得其乐,但从此后他便成了王依依的小跟班,流言蜚语开始疯涨,王老师要万劫不复。

第十七节:促膝长谈,单恋,第一次心动

彭逍遥悠闲的仰躺在办公室的办公椅上,横着手机屏饶有兴味的打游戏,办公门虚掩着,偶尔有一两个学生进来懒懒散散的找办公桌上的资料,王依依红着眼一头撞进办公室,彭逍遥神情紧张起来,立马收掉手机,立起身直勾勾的盯着气鼓鼓的王依依,他的心像被蜜蜂狠狠“蛰”了一下,于是拿起办公桌上的杯子悄悄的去接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心疼又不知所措地望着王依依。

轻声探问道:“怎么了?他们又气你了嘛?”

一阵无声的啜泣,他不知所措的望着旁边一团静得可怕的王依依,他为她递纸,他收拾掉她擤过鼻涕和眼泪的垃圾,一个00后活在娇贵的时代里,他不嫌脏,她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他心都要颤抖着化掉,像他们一起吃的奶糕冰激凌,他忍不住用手拭去她白皙脸颊上的泪珠,他疯她不可能陪着他疯,这个举动让她彻底爆发,右手一把拦截他伸过来的胳膊。

“让你回教室,永远不回教室,让你去上课,像要了你的命,教室有刺,那个座位有刺,让你学习天天逼着你,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现在这样要把我推向万丈深渊你才罢休。”王老师边哭边恨恨道。

“不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控制不住自己就什么都不管不顾。”

彭逍遥垂下头,眼球翻动,一张黝黑的侧脸散发着成熟男子的力量感,毕竟才16岁,脸颊的稚嫩仍旧掩盖不住实际年龄,只有那双空灵的大眼里闪烁着他这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离奇的事,他的心思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清瘦,他沉默无言,办公室那扇嘎吱嘎吱响的门被章老师推开,一见这情形,空气不太对,便假装打电话拿了东西又退出去,王老师这回百口莫辩,恨恨的朝彭逍遥瞪了一眼,拿起补妆的家伙什儿便摔门而去,彭逍遥被当头一击,他不由自主的心情跟着烦躁不安,缓缓的掏出手机,问老特是谁惹老师生气,他要替她解决一些问题

第十八节:开始改变

下午第三节下课铃响后,广播里挤出一段伤情的悲伤音乐,“假如把犯得起得错能错的都错过,应该还来得及去悔过;假如没把一切说破,那一场小风波将一笑带过,在感情面前,讲什么自我……”华语乐坛里有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音乐巨星JJ,简直是音乐爱好者的福音,从教室里鱼贯而出的学生们纷纷跑向食堂,西边的残阳斜斜的挂在天际,漫天的橙光从云层里扫射世界,操场上被印得通红,稚嫩的青涩的少男少女的脸上全是一片得意的橙色,他们带着缺失的父爱母爱跌跌撞撞的迎向苦涩的初恋,在莽撞的爱情里寻找确实的关爱。王依依悠闲的从食堂门口的大黑板前走过,看着自己的班级得了满分,脸上早洋溢起了满足的微笑,上午被学生搅坏的心情一扫而光,作为一个成年人她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哭是一码事,但毕竟在工作岗位上总要负起自己的责任,她老早就明白了彭逍遥对她的恻隐之心,她从未点破,21世纪对于师生恋早已是司空见惯,想来还是有损师德,况且如今谣言满天飞,她更应该保持距离,介于彭逍遥的特殊性能让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迷途知返属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黄色的凉高跟踩在火辣辣的水泥校道上,余晖映照在她白皙的侧脸,她脸上的淡妆总恰到好处,不脱妆,毕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一个巨大的阴影盖过她的头顶,侧脸上的橙色被笼罩住,她惊讶的抬头,一双忧郁而担心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眼含秋波,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欲望和偏爱,王依依面露不悦,随即恢复平铺直叙状,像一幅干净的毫无褶皱的纯白衬衫,两人一齐往办公室踱步去。

“过几天我就走了,我会给你扫平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和事。”少年开门见山对着右边道。

王依依嘴角一撇,无奈“哼” 了一声。

“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回办公室再说。”王依依冷冷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王依依顺势一头扎进靠窗的折叠床上,掏摸出手机只管刷自己的。

彭逍遥照例拿杯子接了一杯水,整理桌面,洗了随意散落在办公桌上的青色李子,他识相的瞥了她一眼,将削好皮的李子递给王依依,王依依这才瞪了他一眼,赌气似的夺过他手里的李子。

““彭逍遥啊,彭逍遥,你就是这么幼稚是吧!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作为一个成年人,工作里遇到不开心是很正常的,而且所有的情绪我是可以自己消化的,动不动就要你一个未成年人来给我解决?你是我什么人?你要想清楚我是你的老师,我承认你是整个班上最让我上心和费心的孩子,但是你不是一直自诩自己很成熟吗?这就是你处理感情和事情的方式?动不动摇人打打杀杀?打残了你出钱又进去,就为了一个女老师?你这是再把我往万劫不复里推,我跟你说得白说的。”

彭逍遥停住手上的动作,彻底掉转头一脸严肃的听着王依依的训话,反驳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王依依截过他的话头

“我不管你为什么?你现在这么个情况你还能摇人去打人?你是彻底能豁出去。”

“你先听我说行吗?”

王依依越说越气,咬了一口李子,沉默无言。

“我就是看不得你难过,我就是忍不住要关心你,怎么办嘛?我连我自己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活着干什么?而且我已经想好我自己出去要干什么了?而且我已经有目标了,遇到你之前我就是一个飘摇的浮萍,遇到你之后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安定过,你带给我的快乐从前的十六年来我从未体验过,我的家庭除了打就是骂,我去自己挣钱都是因为她们,从来没有想要了解过我,什么都是责怪,只有你,也只有你理解我,愿意开导我,我不管年不年龄,在我这里从来就不是问题。”彭逍遥一口气把自己连日来憋在心里良久的话全捣腾出来,舒了一口气。

王依依冷静下来,扑朔的眼睫毛越睁越大,长叹一口气道:“彭逍遥,我30岁了,而且我有男朋友了,有一种爱是成全,不是占有和索取,我真的特别感谢你能对我产生这么多的积极的能量,我也相信我就是你的那个能量场,但是不现实啊,你知道你这件事情做得最欠缺的是在哪里吗?你应该用你的实力来堵住悠悠众口,不是说你学习不灵嘛,考上去,给你自己,给你的家人,给你这份朴实无华的感情一个交代,我不想磨灭你的这份情感,如果这份感情能领导你走向人生越来越好的地方我觉得是值得的,我允许你有,再多的你就不能奢求了。”

王依依顿了顿,继续道。

“彭逍遥,你将来会有一个很幸福美满的家庭,有成功的事业,貌美的妻子和懂事的孩子,都会有,你急什么呢?你不是一直都和成年人待在一起嘛,我们要权衡利弊的,每个人都是要权衡利弊的,我不会阻止你和谁发生爱情,但余生你想好你不能今天脑子一发热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人都是始于颜值忠于颜值,你找一个和你自己不匹配的人你要承受很多东西,你要负责任的,我知道你的爱热烈、奔放,但你想过能持续多久吗?这玩意儿来了山崩地裂,我告诉你爱情最后会变成责任,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不是乍见之欢的激烈,也没有久处不厌的岁月静好,你才刚刚开始,逍遥,你真的是一个读书的料子,很聪明,情商很高,我在黑板上头讲得数学题你全都一点就通,你不能排斥进教室,哪怕坐在教室里面你总能汲取到一些养分,这份感情的最大的助力我希望是在他应该在的地方,比如会让你重拾读书的兴趣,坚定目标,我希望你是这样走的,哪怕你将来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但是学习,培养你的学习方法非常有必要的,当然我相信你说的学历不是唯一出路,但能让你有丰富的知识去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会让你更加有智慧的去面对复杂的社会关系,能更从容的在社会立足。”

彭逍遥低着头,眼圈泛红,硕大的泪滴掉落在泛黄的瓷砖上,擦了地板的脸,他翕动的嘴唇想说什么,但又无言,办公室外是一片寂寥的黑,彭逍遥若有所思沉浸在长久的沉默里,王依依起身抽了一张纸递给他,他懒洋洋的伸出一只手,恋恋不舍的望着她,清了清嗓子道:“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

“能让我抱你一下吗?”

王依依皱眉疑惑,随即一笑,大方的摊开双臂,两人相拥在空调机下,她拍了拍少年的弯下腰的背,以示鼓励。

彭逍遥用劲力气将头颅窝在王依依的脖颈里,闻着谈谈的栀子花发香,那像是稚嫩的少年依赖母系的一种本能,双手环抱着王依依的腰部,这是告别的拥抱,和自己还未彻底萌芽的感情的告别,他明白,今日之后他便是全新的彭逍遥,他想放肆一次。

王依依挣脱着抽离他的怀抱,不好意思的拢了拢裙子坐在办公椅上,打开电脑查看工作消息,逐条逐条回复,认真回复,她遗忘了周围这个少年最后的倔强。

““那我考上了大学,我还能追求你吗?”少年委屈道。

“不能。”王依依斩钉截铁道。

“虽然我知道你老师我呢有魅力,师生恋也比较正常,前儿新闻里还出了一个女老师与一个16岁少年相恋,但舆论终究是导向了女教师不知检点,这个世界对女性是很不公平和友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学生,一个很特殊很特殊的学生,这一层身份永远不会改变,你明白吗?”,

王依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停顿后继续苦口婆心道:“我要结婚了,我会有很幸福的生活,彭逍遥,你的确是一个非常合格细心的男朋友,你要去找势均力敌的爱情,一段感情是相互成就,去上大学吧!去了会有更加优秀的更适合你的女孩子,陪你看日落,陪你阔步疾行,陪你在图书馆里遨游知识,与你共谈风花雪月,相信我,大学是一个美好的自由的高等的学府,你一定要进去看看。”

彭逍遥落寞的低声回了句:“嗯,好的,我知道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寝室吧!” 王依依瞥了一眼电脑下显示的时间,漫不经心道。

彭逍遥往上翻了翻他那双葡萄大的眼睛,混杂的眼白像鼓凸的鱼眼,开始死亡又开始重生,王依依学过心理学,对于彭逍遥这样长年在犯罪边缘行走的少年最缺什么?缺爱、却关注,一段好的感情能让他彻底振奋,同样一段不好的过往能让他彻底跳下悬崖,他豁得出去、无所畏惧。

他的爱无疑是热烈、奔放、激情,对于她,一个30岁的成年高知女性来说,极具挑战,女性,无论高知还是低知都无法抵御一个男性极致的细节关爱,再加上一点花言巧语,基本上宣告这个女性被完全俘虏的,王依依很明白两人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面对少年如此强烈的热爱,她从未在这桩七年的感情里享受过的被重视,而且即将踏入婚姻,她无法斗胆,她赌不起,她无数次在教师公寓里辗转反侧,静静的听着夏夜聒噪的蝉鸣,彭逍遥这半年来面目全非的改变、对自己的偏爱,连办公室里其它的老师都看出来,她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第十九节: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一晚后,果不其然,彭逍遥乖乖进教室,不再惹是生非,每堂课拿着笔翻开书认真的听老师上课做笔记,班上同学对他的这种巨大的变化也显得相当吃惊,他不再混迹于这一帮幼稚的同学中,每天按时按点吃饭睡觉学习,有一种忘我的境地。

寒来暑往,校园里无声的落了几场雪,全是白色的蘑菇堆,远处的山峰上清一色的奶牛斑块,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铅色溶洞,淅淅沥沥,撕棉扯絮般的落下来,王依依和办公室的老师们搓着双手,夹着风雪一同迈进温暖的办公室,几人都颇感欣慰彭逍遥的状态,持续了半年了,除了进办公室找章老师和王依依问数学和语文的难题,其余时间完全都在学习,朱老师半戏谑道:““果然还得是王老师,彭逍遥这变化简直了,老天都不敢这么改写,可见一个好的老师能影响一个人的人生,果然王老师还是才貌双全的。想当初我们那个初中老师。。。。。。”

王依依和章老师两人不约而同的打断他,听腻了他那段过往。

“甭打趣我了,不管是什么途径,自己身子正自然不怕歪,反正是达到了空前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反正都是公开透明的,不过流言止于自己,这还是需要内心足够强大,彭逍遥能浪子回头办公室的老师一个都不能少,我们都起到了辅助作用。”

对面的章老师嘻嘻道:“彭逍遥是个很典型的重情义的孩子,他的理解能力本来就在你我之上,他前天来找我辅导数学了,解题思路甚是古怪,硬生生找了一条自己的路,他从来没有改变,他还是桀骜不驯的,只是我们要把他的这种不羁引导在正确的道路上,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对王老师的爱慕之情只是一个很重要的药引子,不过我认为作为教师不能随意打压。我们要改变我们的教育方式。 ”

“章老师说在点子上了,彭逍遥的性子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很倔,自己认定的事情很难轻易改变,执行力其实很强,再加上他的天赋,他不仅在学习上有天赋,在对上的人际交往上更是没得说,情商巨高,这个你们都领教过了,但愿这最后一年不再出岔子,我愿意他一心一意的考上大学,也算了了他妈妈一桩心愿”

彭逍遥对王老师的好感从未消退过,他坐在整洁的教室,每天都等着那一堂班会课,她在上面滔滔不绝,她讲历史、文学、小说,他在下面画肖像,沉浸在她的讲课声中,窗户里飘进来的风雪飕飕的刮在她脸上,他会直接大阔步关窗紧门,他会在没人进办公室的时间悄悄的给她把暖水袋充好,他会在熄灯就寝前久久的望着对面的教师宿舍的楼道里,他在陪她走每一个昏暗的楼道,他要去上她上过的大学,这是他的终极目标。

午后的冬日暖阳穿过枝桠,斜射进窗明几净的教室,摇曳的光影是学生时代最青春活力的模样,彭逍遥穿着黑色的臃肿棉服,里头是一件蓝色加绒套衫,趴在桌子上任凭阳光把自己清瘦的脸颊晒得红润,黑色的运动裤松松垮垮,一双耐克的运动板鞋干净整洁,一定浅灰色毛线帽把他饱满的头型包裹得恰到好处,这是青春荷尔蒙帅气的面孔,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瞬间总能激起女学生们的尖叫,教室外徘徊着几个嚣张的女学生,凑在一起眼口里皆是对彭逍遥的鄙夷和少许羞涩,彭逍遥被窗外叽叽喳喳的女生吵醒,睁开惺忪的双眼,蛮脸不耐烦的朝窗子外不屑,随即转个方向继续呼呼大睡,这一次年级排名他成了计算机班的第一名,一下子轰动整个老师圈,咱们这水平的学校竟然现放着这么一位天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女同学的关注,窗子外一个眉清目秀,几缕桃粉色的头发赫然醒目的女生对着同伴放话道:“区区一个微信有什么难,如果我要到了他的微信,你们每人送我套妲己的皮肤,尤其是姜欣怡,你还要请我去河马公园吃沪上阿姨的奶茶再加煎饼荟的成人套餐一份。”姜欣怡鄙视的白了一眼赌气道:“你是饿死鬼投胎,胖死你,吃这么多,成交。”几人聚在教室走廊外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等着看笑话,虎头虎脑的女生莽莽撞撞的从教室后门进去,径直停在彭逍遥边上,直射的阳光散落一地,照在女孩挑染的桃粉发上,闪着耀眼的光,她用手指小心的戳了戳彭逍遥的肩,彭逍遥慢悠悠的直起脖子一脸不耐烦朝女生瞪了瞪,进教室的嚣张气焰俨然变成一只温顺羔羊,她俯身低头耳语几句,彭逍遥这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让女生加了联系方式,众人脸上惊现出惊叹号的表情,统一把嘴巴做成一个“喔”的形状,以示对同伴的崇拜,桃粉发女生朝同伴呶了呶嘴儿得意洋洋的被簇拥着离开教室,彭逍遥收拾了课桌上零零散散的书本,将帽兜衫往脑袋上一扣,这才缩着脖子离开教室,他听见女生把脑袋搁过来在自己耳际,那句尤其清晰:“王依依老师让我来找你,让我们加一下微信,她后续安排语文作业的时候一起安排。”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同学和王老师是同乡,因为这个女学生的成绩并不太好,作为老师习惯性会把差事交给成绩好的同学。女同学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在校道上嬉戏打闹,她神神秘秘的故意不告诉自己是使了什么必杀技,同伴也一脸嫌弃,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因为男人可以是豆腐渣工程一碰就碎,也可以是坚若磐石的良心保证,她们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彭逍遥的手机通知消息一下子多了四五个,他不屑一顾瞅了一眼便踅着步子回宿舍,冬日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刮在女孩子们单薄的脚踝上,英雄联盟的游戏通知也一下子多了7、80条消息,他好不容易进了国服前20名,现在掉到500开外,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王依依那张白净的脸,那张对他前途充满希望的脸,他不能让她失望。

第二十节:考上大学、离开

夏日的蝉鸣跟着迎来了紧张而兴奋的高三,彭逍遥的脸上照旧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在王老师和章老师的共同辅导下,他的数学和语文突飞猛进,他把那颗恻隐之心埋在最深处,只站在遥远的地方静静地守望着自己的心爱之人,不打扰是目前他所能给的最大限度的爱,但他心里还是遗憾的,周四月考,中午12点下学,他便早早的找王老师批假出去,他现在鲜少与班上的同学成群结队,众人也自动的孤立他,往常一样独身一人顶着烈日走在校外院墙的小径上,一条白色的水泥路在耀目的炙阳下跟着蜿蜒下去,两旁蓊郁的树丛像树袋熊圆圆的肚子,遮蔽着白色小径,这是一所封闭民办高校,位置极其隐蔽,穷乡僻壤,彭逍遥单薄的白色短袖像一块松垮的布随意披在他微驼的上身,三年的高中生活让他比从前更加单瘦,尘土飞扬的公交车像一张血盆大口,滋溜吐出来一个人,又滋溜吸进去,他厌烦地走在慢悠悠的公交车身后,刺鼻的汽油味让他的胃顿时感觉一阵翻涌,他俯身弯腰一阵狂吐,下腹部顿时翻江倒海的咕噜咕噜,一张失控的电动摩托车像一匹疯马直冲他而来,他的瞳孔逐渐放大,眼里全是惊恐,轮胎撞击在他的右腿膝盖骨上,他只感觉一阵麻麻酥酥划过四肢,人便被撞进水泥路旁的荆棘丛林里,背部是各种野枝扎进去,身体上被偌大的机械死死压住,随即便不省人事,树梢上的知了没完没了,人们惊恐的围观过来,120呼救的声音也悦耳的传过来,王依依面色凝重的坐在手术室门前,焦虑不堪,一位年轻的护士毫无表情的通知王依依:只是过度惊吓昏迷,全身检查只有膝盖骨有一点骨折,其余都没问题,王依依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嘈杂的病房里住着一群被死亡拖着脚往更深的病痛深渊缓缓徐行的求生者,在透明液体一袋一袋输送进身体后他们脸上的光泽消失了,痛苦也短暂的消失了,面部毫无血色的苍白,无法净身淋浴的疲惫,对生存的渴求和对现实的无奈,消毒水味浓重刺鼻,护士不耐烦的扎针抽针,皮下组织被轻微的刺痛,手术刀在不锈钢的盘子里被掷得响当当,清脆又害怕,彭逍遥的右膝无法动弹,左脸被藤枝化了一条折线,遍布整个左脸,麻药劲过后他开始出现撕扯的疼痛,左脸缝完针后出现轻微麻痒,让他整宿整宿无法入眠,通知彭逍遥的家人后,父母亲无法亲自到现场,只来了姑父一人,此后王依依下班后会煲汤送进病房,静静的坐在彭逍遥的床前,他在无法入眠的深夜用漫无边际的想象来救赎自己这么疼痛的肉体,无法动弹,在医院清冷的长明灯下他用呻吟来缓解那种生疼,渴望每一次医生前来查房来给他一剂灵丹妙药,王依依给他带来了习题集,用来转移注意力,陪他讲话,在这段如此崩溃难熬的时间里,她再一次成为他生命里的那束光,他相信他可以把这个疼忍过去,他的精神最大限度的得到了满足,这或许就是爱一个人的终极方式,历经了10天的极致疼痛后,他明显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彭逍遥的姑父在陪同了十天后,将赔偿问题处理完,便将彭逍遥带回家休养,他的恢复能力已经算相当快速了,医院同意其出院转院治疗,王依依一席白裙,微卷的齐腰长发更增添了熟女的魅力,走在医院里仍旧不失为一道风景线,推着空轮椅扶着彭逍遥坐下,俯下身子对其耳边唠叨,颇有点母亲的意味,大多都是些如何护理的注意事项,急诊科的医生看诊室仍旧是人满为患,三人一同排着长队等那个主任医师忙完,姑父向王依依表达感激之情,能让一个长期在外面混了四年的少年立志考大学的确是不容易,更表达了对学校的肯定和感激,彭逍遥听着这些虚伪的客套话,颇有点厌烦的意思,但碍于姑父的面子也只能呆坐在轮椅上闻着王依依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左腿夹了石膏,笨重又不便,他的脾气又开始暴躁起来,王依依在的时候他总故作轻松,姑父拿着医生开的单子一会儿跑药房一会儿跑收费窗口,彭逍遥才开口道:“谢谢老师,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我现在的心情,词汇量太少了。”

“哟,这可是你头一回叫我老师,马上要高考了,我给你把语文的终点和数学的重点都整理出来了,数学是章老师给你安排的,你把这些温习完,考个本科应该不成问题,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切都等高考之后再说,这眼瞅着就2个月的时间了,不晓得你这个腿还要养多久,至少100天,反正你先回去看情况,好的差不多了就来学校。”医院里来往的人俱是一副急匆匆伤心欲绝的模样,在大门口痊愈的欢天喜地,保安亭里的工作人员传来奇异的眼光看着这样一对不明身份的两人,少年眼里的光显然是夹杂着不清不楚,王依依倒是一副光明正大,回家的路上,姑父点了一根烟,两人边抽边聊,恍若隔世,仿佛又回到了从珠海抓他回家的那个夜晚,也是在小轿车的后座,仍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小子胆儿挺肥,你上次放月假回家跟我说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我估摸着就是你这位老师吧!”

彭逍遥长长的吸了一口叹气道:“有什么办法?她是我的老师,舆论压力太大,我不能陷她于不义,虽然很想得到,但是她真是是我遇到的老师里面最与众不同的一位,再教育我们这一群土匪的方式上,根本不是和我们初中的那些老古董一样,而且授课风格真的很犀利,很有意思,就是大家都很喜欢她。”

中年男人的姑父依然发福,稀疏的脑袋光亮光亮,与一旁明眸皓齿的彭逍遥比实在太寒碜,点了点头道:“你这位老师看起来也就是25、6岁的样子,90后的教师都不一样了,不过长得确实正点,哈哈哈。”彭逍遥不怀好意的截过话头:“她要结婚了,有一个相恋了10年的男朋友,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已,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找一个动力去改掉你们大人眼里所有的坏毛病,但这只是为了她一人改变,所以我才拼命想要考去她的大学,走走她走过的路,或许这中间我有机会呢!”

“你小子果然是不走寻常路,你们两年龄差距这么大,你可想清楚,选择了就不要后悔而且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对方负责,你找一个比你大这么多的女人,后面的那么多年只会剩下疾病和衰老,否则你就不要费尽心思了之后又不珍惜,白白的耽误了人家,而且你要尊重人家,这年头爱情无关乎年龄,但毕竟是在国内的环境里面,双方要承受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大。”

彭逍遥若有所思道:“我现在第一步考上大学,其它的后面再说。”

““我早说了你有恋母倾向,你爹娘图方便轻松,生完就不管肯定不行的,前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就让他们回家发展,什么事儿都不在你们两兄弟身边迟早要出问题,都是因果啊!”

彭逍遥冷冷道:“随便他们,已经不需要了。”

姑父抿了抿嘴,又裂开嘴笑笑,随即翻转了一个姿势沉沉的睡去。

众人再次见到彭逍遥的时候是高考前两天,他更加瘦削了,脖颈下的锁骨高高凸起,宛若一个纸片人,走路左脚还是有点瘸,章老师在办公室第一眼见到他时惊讶道:“怎么一个病生完,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儿,这么这么瘦。”章老师停顿了继续笑嘻嘻道:“马上考试了,还有哪里需要我和王老师给你补补的,这两天抓紧时间问哦!”彭逍遥勉强一笑,脸上只剩下疲惫,应付的疲惫。

“谢谢章老师,应该没啥问题了,你给我的错题集我都重新做了3遍了。”照旧的节字先生,不肯多说。王依依一声不吭的坐在办公桌上整理他高考的准考证和照片以及身份信息,办公室里只听见窸窸窣窣整理文件的声音。彭逍遥接过王依依手中的资料,多看了两眼才瘸着左腿退出了办公室,章老师上完厕所一脸坏笑的盯着王依依。

“这小子认真了,看你的眼神满是爱意啊,2年过去了丝毫没变,好在马上高考了,也算是他青春第一场苦涩爱恋的结束了,不过这是一段极其正向的引导,他走上正道也是家长和老师共同想看到的。”

“是啊,我何尝不知道,这两年除了讲授学习,我是尽量的拉开距离,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如果能把一个人当成自己的奋斗目标我觉得也未尝不可。而且这是一个很积极正向的引导,他能设立自己的目标。”

“我说你跟你男朋友不是要结婚了么?怎么今年又没动静了?”

王依依像泄气的皮球没精打采道:“甭提了,我们正闹分手呢!临到结婚就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开心,无法解决的地域问题啊!”

“感情就这么回事儿,好会消失,爱也会消失,但你们这么长的感情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分不掉咯!还得纠缠个几年,这是这样会很消耗自己。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告诉你女人应该怎么样,首先要好好爱自己,经营自己才是正经事,指望一个男人是这世上顶不靠谱的事,总要妥协牺牲和宽容,做不到这许多怕是也很难在婚姻里生存下去,婚姻,凭你是什么18般武艺,进去了不死也要蜕几层皮。”

王依依倒吸一口凉气唏嘘道:“幸而考虑再三还没踏进去。”

“不过统共都是要进去走一遭儿,才知道它的厉害,旁人说再多都是前车之鉴,不能作为凭证去相提并论,美好也固然是美好的,不缺钱的婚姻就会缺爱,但人不能太贪,熊掌和鱼不能兼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章老师论得极是。”王依依无奈笑道。

每年的高考季,新闻里都是铺天盖地的关于高考、青春、前途、分数这样炙手可热的词挂在首页,炎热里搅拌着兴奋和失望,彭逍遥坐在网吧心里直打鼓,好哥们儿替他点开查分数的页面。

“卧槽,卧槽598、598。”网吧里顿时被这一声喜悦的尖叫都震得纷纷脱掉耳机,面露不悦的望着两人,都是清一色的网瘾少年,脾气火爆忤逆的青少年,有几个油头马面的混混抄起手里的耳机“哐当”砸在电脑桌上,蛮横无理道:“你他妈给老子放安静点,这不是你家开的,书生就给老子滚回学校做你的学生去,别在这儿吵嚷。”彭逍遥见状先是没理睬拉着哥们儿就往前台走,哥们儿也不服气道:“老子他妈就吵了,不会好好说话?怎么着?”对面三五个炸毛混混来气,凶神恶煞的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揪扯住彭逍遥兄弟的衣领,这老兄也天不怕地不怕,霸道起来蛮不讲理一阵胡嗪:““来,来往这儿砸,你今儿不砸你是狗娘养的,在座的各位都是见证,彭逍遥他砸下去你尽管给老子报警,老子未成年,来来,不砸的孬种。”彭逍遥仗着自己180的大高个儿一把扯开对面那人的手掌,极其鲁莽的横在中间,毫无惧色道:“今儿老子的喜事儿,吵着各位是我的不是,在座各位的网费老子今儿全包了,除开这几位惹事的,我不混哪里,有事儿不服的咱找有关部门。”对面几人见势早已退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只剩下为首的一位,网吧老板一人递了几根烟这才平息了两边的怒火,彭逍遥和朋友相伴着走出网吧,烈日炎炎,两人满头大汗,彭逍遥兴奋的拿起手机拨通了王依依的电话。

彭逍遥背起行囊,拖着箱子,终于走在长长的求学之路上,在他已知的19年人生里,他带着已知的酸甜苦辣,往壮阔世界一往无前的奔去,从此他不再希求快乐,他自己就是快乐,他把那桩心事隐匿在最深处,最深处,伺机等待着,等待着。。。。。。

王依依站在办公室外的露天扶手楼梯上,挂断电话,用手拢了拢耳际散落下来的发丝,仰天长叹,夏日长空,是一片澄净的蓝白辽阔,她出神的望着深远的天空上被飞机划过一条浓烟泛起的轨道,像她即将要走的婚姻之路,她最终走向了她那未知的婚姻,在她已知的三十年人生里,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仍旧勇敢的走向婚姻围城,从此她不再是自己,她是老师、是母亲、是妻子、是女儿,可唯独不是自己,这是她多年后离婚时总结出来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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