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大龙在赌桌上昏天黑地地鏖战了一天一夜后，又一次输得底儿掉，不仅身上的钱输得精光，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放高利贷的锥子，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此刻，在一间光线昏暗、弥漫着霉味的房间里，锥子正用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慢条斯理地刮着他那钢针般的胡子，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子狠劲：“我说大龙，你上回借的钱还没个影呢，这回又欠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着？”

长时间的赌博让大龙整个人都脱了相，眼窝深陷，双眼布满血丝，透着股子神经质，活像一只惊弓之鸟。听到锥子这杀气腾腾的质问，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堆起满脸的谄媚，可怜巴巴地哀求道：“锥子哥，您再宽限我几天吧，就几天，我保证一定把钱还上，一定还上……”

锥子眼皮都没抬，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利刃，冷冷地哼了一声：“再宽限几天？几天之后你拿什么还？你家里除了那三间破茅草屋，就剩你那个老不死的娘了，还有啥值钱玩意儿能抵债？你是不是想耍个缓兵之计，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大龙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差点没从那细瘦的脖子上摇下来，一边不停地弯腰作揖，一边陪着笑说：“哪能呢，我哪敢跑啊。我大龙这条命，生是您锥子哥的人，死是您锥子哥的鬼，欠您的钱，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还上的……”

锥子猛地抬起头，面目狰狞，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死是我的鬼？大龙，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既然你还钱没个准谱，我也不能坏了规矩。弟兄们，按老规矩办，为了防止他跑了，砍下他一只脚趾！”

锥子一声令下，早有两个大汉像拎小鸡似的，一把将大龙摔倒在地，在大龙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接着扒下他一只鞋子。大龙吓得屎尿齐流，浑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拼命地哭喊求饶。可锥子却像铁了心似的，不为所动，举起利刃就朝着大龙的脚趾砍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龙扯着嗓子，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我有钱、我有钱 —— 我有金子！”

锥子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停住了，斜着眼睛，恶狠狠地说：“你再说一遍，要是敢骗我，我就扒了你的皮！”

大龙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汗水湿透，虚弱得声音都在打颤：“我哪敢骗您啊。我身上确实没钱，可家里有啊。我老娘藏着几颗金豆子，足够还您的钱了。”

锥子虎着脸，那满是横肉的脸上，一双小眼睛像两把锥子，死死地盯着大龙，似乎要把他看穿。盯了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看样子他觉得大龙不像是在撒谎，而且大龙的祖上确实曾经阔过。于是，他换了副嘴脸，假惺惺地和颜悦色起来：“这就对了嘛，大龙兄弟，你早点说，也省得受这份罪。这样吧，我派两个兄弟跟你回去拿金豆子……”

大龙一听，突然尖叫起来：“拿不到的，金豆子是我老娘留着给我娶媳妇用的。她对我早就失望透顶了，怎么可能轻易把金豆子给我？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锥子哥，要想拿到金豆子，只有一个办法，你们去偷。不然的话，别说砍我脚趾，就是砍了我的头，我也拿不出钱啊！”

锥子一听，刚要发火，可转念一想，又嘿嘿笑了起来，那笑声让大龙不寒而栗。“也行，现在天色晚了，正是偷东西的好时候。要是找不到金豆子，大龙，你就死定了！”

锥子当下留下一个兄弟看着大龙，自己带着另一个兄弟，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大龙家。巧的是，大龙家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子边上，四周荒草丛生。只要小心点，不弄出太大动静，根本没人会发现。

两人蒙着脸，轻手轻脚地翻过了大龙家那破旧不堪的院墙。这时，他们发现屋内亮着灯，走近一看，原来是大龙的老娘正坐在床边喝粥。大龙的老娘实在是太老了，身体虚弱得厉害，行动极为不便，平日里大龙又不管她，她只能成天躺在床上，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勉强挣扎着爬起来弄点吃的。

锥子脚下一不留神，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咔嚓” 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大龙娘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惊喜，问道：“大龙，是你吗？你饿了吧？娘正好煮了粥。这一天多，你都跑哪儿去了啊……”

大龙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锥子打断了。锥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吼道：“少废话，快把金豆子交出来，不然就砍了你！”

大龙娘拼命挣扎，双脚在地上乱蹬。锥子还以为她要反抗，正准备再用点力，同行的小兄弟赶忙指了指大龙娘。锥子这才反应过来，要是再捂下去，这老太婆可能就没气了，赶忙松开了手。只见大龙娘一挣脱锥子的控制，就扶着桌子，艰难地大口喘着粗气。等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她一脸惊恐地说：“金豆子？什么金豆子？我一个穷老太婆，哪有什么金豆子啊？”

锥子的声音从蒙脸布后面传出来，透着一股冷酷：“死老太婆，你儿子都招了，你还想骗我！赶紧交出来，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就你这巴掌大的屋子，能藏得住什么东西？”

大龙娘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显然锥子的话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哆哆嗦嗦地说：“我交，我交，你们等会儿。让我吃把煮黄豆，我太饿了，吃饱了才能想起金豆子藏哪儿了……”

锥子和小兄弟冷冷地看着她，反正这老太婆也跑不了。只见大龙娘伸手到一只瓦罐里，掏啊掏的，掏出一小把烀烂了的黄豆，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咽。好不容易伸长脖子把豆子咽下去，她却还是一脸迷茫，说：“我把金豆子藏哪儿了呢？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锥子等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了，恶狠狠地说：“老太婆，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一把将大龙娘推倒在床上，和小兄弟一起，死死地摁住她的手脚，用破布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起金豆子来。

可是，两人把屋里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就连老鼠洞都没放过，灶膛、盐罐子也都找了个遍，甚至还把大龙娘的衣服都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可就是不见金豆子的踪影。这怎么可能呢？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怎么会找不到呢？不行，还得问这老太婆。要是她还不说，就真的要动粗了。可当他们再看向大龙娘时，却发现她鼻孔里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脸色蜡黄蜡黄的，十分吓人。

这下可麻烦了，要是真出了人命，事情可就闹大了。两人吓得赶紧解开绳索，翻墙逃走了。这一次，他们没有砍掉大龙的脚趾头，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只有大龙才能让他老娘交出金豆子。

大龙好不容易像丧家之犬般逃出了锥子的魔窟，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回家找金豆子。锥子说了，只给他三天时间，要是交不出金豆子，砍掉的可就不是一个脚趾头了，而是两个。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地找到金豆子。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娘到底把金豆子藏哪儿了？

可等他一回到家，顿时如遭雷击，只见老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大龙疯了似的扑过去，一把抱住老娘，大声呼喊着。也许是他的呼喊起了作用，老娘悠悠地回过一口气，看着大龙，眼角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气若游丝地说：“大龙，娘不行了…… 等娘死后，别把娘土葬，一定要把娘烧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烧完后，把娘的骨灰和你爹合葬在一起。你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娘的话，这回，你一定要听娘这一回……”

话还没说完，大龙娘头一歪，再也不动了。大龙抱着老娘的尸体，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大龙怎么也想不明白，娘为什么非要自己把她烧掉。他猜，娘肯定是怕自己没钱给她土葬。可是，娘就这么去了，金豆子恐怕也永远找不到了。

在荒郊野外，大龙小心翼翼地把老娘的尸体放在一堆干柴上。老娘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要是被村里的人看到他烧自己的老娘，肯定会惊得炸开了锅。

大龙跪在地上，“梆梆梆” 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颤抖着手，点着了火。干柴遇上火苗，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风呼呼地吹着，大火很快就将大龙娘的身体吞噬。不一会儿，曾经活生生的娘，就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骨灰。此时，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大龙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娘了。这一幕，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忍不住落泪，更何况是大龙呢？他的心像被无数把刀狠狠刺痛，忍不住像受伤的野兽一般，仰天狂嚎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泪水，上前去收拢骨灰时，却发现了异样。在那堆骨灰中，有几个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大龙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颤抖着双手，扒开骨灰仔细一看，正是那几颗金豆子。

大龙一下子全明白了，金豆子原来就藏在那个装黄豆的瓦罐里。娘之前当着锥子的面吃黄豆时，偷偷把金豆子也一起咽进了肚子里。这就是娘突然死去的原因，也是娘为什么一定要他把自己烧掉的原因。

村里有人到野外干农活时，远远地看到一个雪人矗立在那里。大伙好奇地走近一看，竟然是大龙。只见他像尊木雕似的，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身上，仿佛披了一身洁白的孝服。

不管谁去喊他，他都像没听见似的，一声不吭，也不起身。就这样，大龙在那里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后，大龙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浑浊、迷茫，而是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转身朝着村子走去。

大龙径直来到了锥子的住处，把那几颗金豆子放在了锥子面前。锥子看着眼前的金豆子，又看了看面容憔悴但眼神坚定的大龙，一时有些愣住了。

还清了赌债后，大龙回到了村子。他把自家的茅草屋重新修缮了一番，虽然屋子还是很破旧，但在他的收拾下，多了几分温馨。他开始跟着村里的人一起下地干活，学习各种农活技能。每天天不亮，他就扛着锄头出门，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家。

村里的人看到大龙的变化，都十分惊讶。一开始，大家都对他心存疑虑，毕竟他之前是个赌鬼，名声很不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看到大龙真的变了，变得勤劳、踏实，对他的态度也渐渐有了改变。

大龙还利用农闲时间，跟着村里的手艺人学习木工手艺。他学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虚心向师傅请教。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已经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家具了。

一年后，大龙用自己挣来的钱，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小小的木工坊。他做的家具结实耐用，样式也好看，价格还公道，渐渐在村里和周边的村子有了些名气，生意也越来越好。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大龙带着祭品来到了爹娘的合葬墓前。他轻轻地放下祭品，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爹，娘，我大龙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我会好好做人，再也不会让你们失望了。”大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从那以后，大龙靠着自己的努力，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他始终铭记着母亲的爱与牺牲，这份爱如同黑暗中的明灯，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也让他彻底告别了过去的荒唐岁月，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