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门客

黄春在街边开了一家温馨的小酒馆，他既是掌勺大厨，又兼任老板。黄春的老婆也没闲着，忙前忙后地拣菜、收账，还兼职服务员。小酒馆里供应着各种家常小炒，面条馄饨也一应俱全。菜品味道鲜美，价格更是实惠亲民，自然而然成了工薪阶层下班后聚餐小酌的绝佳去处。

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笑迎八方来客，来来往往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皆有。日子久了，黄春练就了一副能琢磨人的好本事。在这形形色色的顾客里，他发现了一个行为有些特别，看起来十分小气的人。

有四个常客，总是结伴来黄春的酒馆。他们都好那两口小酒，从穿着打扮和点菜风格来看，生活都不算富足。每次点菜，素菜点得居多，荤菜一般就点一两样，其中红烧肉或者红烧牛肉基本是每次必点的固定菜品。他们喝酒的方式很特别，采用轮流请客的办法，用本地话说就是 “打平伙”。在这四人当中，有一个被同伴叫做“华子”的人，在黄春眼里，他的行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显得格外小气。

每次轮到华子请客的时候，黄春就留意到，华子的荤菜并非来自酒馆厨房。等黄春把点的素菜都上齐后，华子便会不紧不慢地从他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挎包里，掏出一个铝饭盒。打开饭盒，里面是一份色泽诱人、油光光的红烧肉。华子总是一脸笑意，热情地说道：“巧了，老婆正好烧了红烧肉，不是我自吹，我老婆这手艺，做出来的口味那相当可以，来，哥几个尝尝！” 这样的借口用了几次后，华子似乎也觉得不太妥当，下次请客时便换了说法：“巧了，昨天我老丈人生日，家里摆家宴，菜太多了，红烧肉上桌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吃饱了，我就打包带过来了。放心，没人伸过筷子，干净着呢！”

另外三个同伴听了，纷纷拿起筷子夹肉品尝，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香，这味道，比大饭店烧的还要好！”

黄春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唯一的荤菜都被客人自带了，自己这生意还怎么做，能赚什么钱呢？可小本经营的酒馆，总不能定下禁止客人自带菜肴酒水这么不近人情的规矩吧。而且这四位都是店里的老客户了，平日里关系处得也还不错，黄春心想，看在另外三位的面子上，这事儿就先忍一忍吧。

但一直这么忍着也不是长久之计，黄春心里暗暗想着，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戳穿华子的这套把戏。

就这样，黄春一直在等待时机。终于，这天晚上，黄春算准了又该轮到华子请客了。另外三位常客早早地来到了酒馆，恰好华子还没到。黄春瞅准这个时机，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去，一边给客人倒茶，一边和他们寒暄着。说着说着，黄春便假装义愤填膺地开了口：“我说三位，你们那个朋友，叫华子是吧？这人也太小气了，每次请客连个红烧肉都要从家里带，不就是想省那点钱嘛。我倒不是非得赚他这点钱，主要是担心这菜来路不明，不干净。他说是他老婆烧的，谁知道是从哪弄来的呢！”

黄春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光明磊落，满满的正义感。可没想到，那三位听了之后，竟然一起摇头。其中一位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地说道：“黄老板，我们的朋友我们自己了解。他说这菜是他老婆烧的，那就肯定是他老婆烧的，而且肯定干净卫生。至于省点钱，那也是因为他家的条件确实不算好…… 但最关键的是，华子这人为人特别好，一句话，就是地道，所以我们几个就爱跟他一起喝酒。”

黄春还想再解释几句，这时华子推门走了进来。华子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子前坐下，熟练地从包里掏出饭盒。打开一看，今天饭盒里的红烧肉堆得满满当当。华子满脸春风，兴奋地说道：“嗨，哥们儿，这回的红烧肉可绝了！是一个大厨烧的，他是我同学，到我家里吃饭，顺便露了一手。”

那三人一听，眼睛里瞬间露出贪婪的神色，争先恐后地说道：“是吗？那我们今个儿可有口福了…… 哇，尝了一口，真绝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天色已晚。这四个人心满意足地喝完酒，结伴离开了酒馆。其中有一个人因为电瓶车没电了，便留在黄春的店里充电。

黄春趁着这个空当，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向留下的这位客人问道：“我说，你刚才说华子地道，我实在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只听这位客人突然说道：“你快看！”

黄春下意识地抬起头，顺着客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华子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华子的家离酒馆不远，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路旁一个乞丐面前。这时，店里的这位酒友说道：“华子这人，只要遇到乞丐，有两个必：每次必给，必给两元。不信你瞧！”

果然，华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张钞票。黄春视力好，借着路边昏黄的路灯，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张十元的钞票。

黄春心里想着，不是说 “必给两元” 吗，看他这回怎么操作。

只见华子走到乞丐面前，朝乞丐抖了抖手中的钞票，然后大声说道：“我说，你看准了，这是十元的，可我只能给你两元，所以我得找回八元钱。”

那乞丐听到这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华子，一脸茫然，显然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么还有人跟乞丐要找回零钱的。就在这时，黄春清清楚楚地看到，华子先把十元钞票放在乞丐面前，然后又在乞丐面前的不锈钢饭钵子里，一五一十地数出八个硬币，拿回自己手中。

饭馆里，黄春和留下的这位客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黄春一边笑一边感慨道：“嗯，这华子，确实是个有点小气的人，可也是个真实不做作的人，甚至啊，还有那么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