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亩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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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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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油卡

山雾如涨潮的海水漫过 318 国道,将行驶在国道上的车辆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车辆仅露出些许黄色雾灯的晕圈。一辆银色捷达如幽灵般悄然贴至王筱芭的二手奥拓旁。几乎同时,两扇车窗摇下,王筱芭认得刘桥,他先认识的是未婚妻燕子,而后燕子将刘桥引荐到自己的修理部为其银色捷达车大修。刘桥的目光停留在王筱芭脸上那道仿若蜈蚣的疤痕上,这道肉粉色的“蜈蚣”是他十八岁修车时被飞溅的轴承啃噬所致。刘桥说道:“疤瘌哥哥,我去你的修理部找你,听燕子姐说你在路口卖加油卡,给我几张折扣低的,有个开油罐车的哥们想要。”王筱芭那颗冬瓜般的脑袋探出车窗,拿出一叠皱巴巴的传单,那是燕子设计的——粉红底纹搭配着卡通加油枪,印着“九折直充”的字样。“好嘞,现金八折哟。”此刻,后视镜映出盘山路上几辆油罐车缓缓爬行,刘桥弹了弹烟灰,接过王筱芭递来的加油卡,指腹蹭过卡面凸起的数字,他很清楚卡号的特别之处,16 位数字犹如密密麻麻的棋盘上的棋子,倒数第四位是烫金的“7”。刘桥付了现金,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抖了抖手腕,腕间系着的檀木手串中夹杂着一枚微型录像器。

被汗水浸湿发软的九折传单上,卡通加油枪咧着嘴。王筱芭数卡的手不住颤抖,倒数第四位的烫金“7”字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王筱芭站在寒风中,一辆接一辆地截停大型货车,他牢记燕子教他的话术:“就说你是中石油员工,干私活赚外快。”王筱芭身着燕子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中石油员工工装,反复向路过的司机兜售。为了早日变现,他偷偷降低了与燕子父亲商定的九折折扣,几乎没有九折的,最低甚至只有五折。这些钱他自己往上填补,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肉烂在锅里,没啥区别。王筱芭对燕子言听计从。他忆起昨夜燕子伏在他胸口画圈,新做的水晶甲划过他赤裸的胸膛:“等凑够彩礼钱,咱们就去鼓浪屿拍婚纱照。”想到此处,他时而会傻笑一阵。

三个月前的暴雨夜,燕子跌进他的修理铺。她扎着马尾辫,白色百褶裙被雨水浇透,性感的双臀若隐若现,三十好几的年纪,怀里的“小猪”快要蹦出。王筱芭将取暖器推过去时,瞥见她小腿上的淤青。“黑社会打的。”燕子抹着双眼,试图挤出几滴眼泪,“我爸要把加油站低价抵偿给这波黑社会的......”

就这般卖了几日,出手几十张,王筱芭垫进去好几万,整天累得直不起腰,每日都得多吸一盒香烟,咧嘴时,被烟熏黄的牙齿展露无遗。他既不知这些卡是海关截获的走私赃物,更不晓卡号末位的“7”代表黑市流通编码。正如他不知燕子的眼泪是挤进去的眼药水。

刘桥再度登场,这次交易在镇上的牛肉面馆进行。老板娘的儿子蹲在收银台后玩着王者荣耀,游戏音效与后厨剁骨头的声音交织。刘桥提来一个黑皮密码箱,里面装着八十万现金。王筱芭正用油乎乎的手指戳着手机计算器:“四五折......二百......”计算器突然奏响结婚进行曲,他慌乱中打翻了一罐辣椒酱,顾不上收拾被污染的衣服,便接通了电话。“亲爱的友友,”电话里传来燕子娇滴滴的声音,“我定了婚纱,你看看式样咋样?”“亲爱的燕子,”我正在和一个外地的大户谈生意,“先挂了吧。”“慢慢算。”刘桥呷了口面汤,眼神掠过墙角闪烁的红点。监控探头记录下身着工装的王筱芭数钱的画面。

王筱芭憧憬着与燕子结婚的日子,为了这一天,他荒废了修车部,老客户大量流失。积攒十年的辛苦钱都添进低价销售的油卡收入,悉数交给了燕子的父亲,不,应该说是岳父。

雨季来临前,王筱芭已开上燕子的二手小宝马,后排座的箱子里塞满了加油卡。他依旧在流园售卖加油卡,却只能依照与岳父的合同,以九折出售,因已无经费可弥补,自己已然掏空。每天只能在小加油站附近尾随刚加完油的车辆,“我的卡九折,比你在站里买便宜 0.5 个点。”生意惨淡,连一丝自信也荡然无存。刘桥不见踪影,电话也不接,燕子也下落不明,岳父见面就催账,称没钱就别想和燕子有结果,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

岳父起诉了王筱芭,指控其合同违约,欠款 40 万元,白纸黑字,每一张油卡收据和每一笔银行流水,账目清晰明了,王筱芭很快败诉,法院强制执行,最终鸡飞蛋打,燕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尚未终结,反贪局追查中石油油卡的来源时,发现王筱芭在其中的关键环节扮演了重要角色,诸多交易记录皆汇集至他的银行卡。王筱芭接受调查的次日,便驾驶着燕子的宝马准备出去躲躲风头。殊不知,燕子早已在车底安装了 GPS 定位器,无论跑到何处都闪烁不停。这也成了他畏罪潜逃的铁证,同时证明他与燕子一家毫无瓜葛。那个刘桥经查,人口系统中并无此人,毫无线索。后来才知晓,刘桥和燕子竟是一家人,合演双簧,榨干了他的钱财,还让他替罪入狱。回想过往的一桩桩、一幕幕,自己在 28 张收据上应燕子要求写成 280 张,刘桥数次调整录像位置,将自己全程清晰录入录像,而他自己的身影却躲入死角。

庭审那日,下雪了,窗户关不严实,一股阴风灌入。王筱芭头发凌乱,冬瓜头方方正正。公诉人出示并宣读证据时,他根本无法辩驳,那些数字皆是燕子所教,可说是为了爱情,为了结婚,又有谁会相信呢?当公诉人播放几段购买油卡的证据时,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手上画着一条蓝色的蛇头,喊道:“检察官、法官大人,这只胳膊是刘桥的,我敢肯定,他开一辆尾号三个七的银色捷达,我给他修过一次,他买我 180 万元的油卡,只给了我 50 万元,当时我也看到了这个蛇头。”公诉人大声训斥:“不老实,太狡诈!这个人是燕子他爹丁老八聘请的文律师,我们很熟悉,他开的车不是捷达,车的尾号我记得是 666。”“被告所述刘桥经查并无此人。”法官的槌声惊起檐上积雪。

法警带他离开时,王筱芭扭头看向旁听席,燕子和丁老八满脸无辜。因为他们仍在向他追债。押解车驶过结冰的盘山公路,山崖下报废的油罐车盖着雪被,宛如一具巨大的白色棺材。

王筱芭猛地一激灵,灵光乍现,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的蛇头没有两条信子,而给捷达抬发动机时,刘桥腕间的蛇头吐着信子,甚是吓人。难道这也是精心伪装的?我定然斗不过他们。山雾再度涌来,后视镜里,仿佛有一只永不闭合的眼,散发着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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