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末的下午,我和亚洲文化交流协会张志雄博士,来自新加坡的林丰杰、曾劲标先生,应邀走进北京城南的宝松书画工作室。圆脸红潤,头发花白,身材微胖的画家宝松先生,与他女儿女婿热情相迎。
这是一处宝松先生展览与创作为一体的书画工作室,一、二层楼展出了宝松先生自七十年代至今的部分代表画作:有传统中国画,也有西式油画,有大写意人物画,也有工笔白描画,可谓琳琅满目。
宝松先生的画,涉猎的题材非常广泛,以其独具慧眼且虚实相容的技法处理画中关系,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磨砺,让天分滋长
宝松先生出生在一个既是军人也是学者的家庭,其父母既是我国早期的革命军人,也同样是新中国建国后最早的那批知识分子。宝松自小酷爱绘画,立志成为一个有成就的画家。11岁时拜著名画家马晋为师,研习工笔绘画。少年时期的宝松凭画画的天分曾经获得过很多奖项。
“文革”爆发,北京中小学教学受到影响,宝松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却被告知无法开课。1967年宝松随着下乡的大军去了东北兵团。那年他17岁。在建设兵团劳动之余,他忘不了拿起画笔,描绘看似枯燥的生活。他创作了反映兵团生活的《出工》《墓地》《牛号》等油画作品,以记录那时的生活。
1975年宝松回京,由于父母的问题始终没有平反,加之自己是“病退”回京,只能被分配到一个街道小厂当工人,工资很少,工作很苦。这些对于有着兵团经历的宝松来说不算什么。但不能从事自己热爱的绘画却是他内心最大的痛。他努力地想改变自己,不仅试图报考美术学院,也试图想进入一些能有绘画工作的单位,但这一切均被拒之门外。
在苦闷彷徨中,他创作了一张《自画像》。画面中的宝松,头发、胡须蓬乱,外凸的眼睛却看不到瞳孔,手执画笔,眼神恍惚……不难看出,那时的他,内心迷茫,看不到美好,看不到前景,更看不到未来的答案……
宝松先生留下的早期作品很少。那时期的作品,色调黯淡、线条凝重,体现了他在特殊时期中沉重且复杂的心境。但环境的磨砺,却让他画画的天分得以滋长。
新平台,如鱼得水
宝松几经辗转,于1978年考入了当时很有名气的绘画企业——美术红灯厂,“文革”之前那里叫文盛斋,有赵朴初先生题写的匾额,是一家极具盛名的明代专营古代字画的作坊式企业。
宝松自进入这家能绘画的企业后如鱼得水,一下子将少年时期对中国画的酷爱和对线描的痴迷激发了出来。他创作了《太阳和马》《葬花》《雏》等让美术界刮目相看的彩墨作品。尤其是,他经过数年的苦心学习和苦练,加之自己对佛法不懈的研习,于1978至1982年的4年间,用业余时间完成了北京法海寺东西两壁壁画的摹绘。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完全由个人在绢本上临摹绘制法海寺壁画。这次摹绘的经历让其心灵在虚幻奇妙的世界中得到洗礼,使他对虚与实结合的艺术真蒂有了深刻领会。红学家端木蕻良先生为宝松的摹绘法海寺壁画赋诗一首:“借来维摩笔,色入霜雪寒,摹写梵天卷,不黏青与蓝,法雨滴杨柳,佛香动旌檀,白河水深浅,都做一直弹”。著名学者黄苗子题写诗句曰:“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森罗移地轴,妙绝动宫墙。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冕旒皆秀发,旌旆尽飞扬。翠柏深留景,红梨迥得霜。风筝吹玉柱,露井动银床”。佛教协会主席、著名学者赵朴初先生观宝松先生摩绘《法海寺壁画》后,在龙年佛诞日作诗一首并题跋:“是临摹,是创造,竭其诚,探其道,契其神,慧其妙,面壁坐,有止观,定生慧,现庄严”。宝松摹绘的法海寺壁画,标志着他在传统(熟宣、绢本上)的工笔重彩人物画技法,已经达到了其他画家达不到的高度。
在此期间,宝松先生找到了艺术灵感,他从中深刻领会前人的艺术线条和意象美、墨彩及人物神韵,而逐渐形成自己的艺术语言。
他连续推出以《山鬼》《嫦娥奔月》《精卫填海》为代表的一批以中国民间故事、神话传说为题材的彩墨画,犹如未知世界的秘境探奇。与其说他在绘画,不如说他在与神灵对话,并与作者走一回没有世俗功利的梦境……
这些年,宝松先生在画技上不断探索,特别是他发现中国传统绘画中的工笔重彩人物画有着“硬伤”。这就是:传统的工笔人物画均需要用“底稿”,没有线描底稿工笔画简直就无法完成。然而,宝松发现:线描底稿的使用虽然给工笔人物画绘制带来了方便,但也由于线描底稿的“约束”使得画面上的线条、色彩和人物形象都显得“呆板、僵硬和没有生气”。宝松发现了这一点后,决定大胆尝试放弃中国传统工笔人物画的“线描底稿”,以求得画面上的“活”与“生命感”。选择在生宣纸上绘制工笔重彩人物画,不用底稿,徒手白描,重彩设色。在无任何借鉴的情况下,用了40余年的探索与努力,最终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的惊艳之路!宝松先生此举,不仅改写了中国美术史中沿袭了千百年的绘画技法,而且得到了世界范围内艺术界同行的高度赞誉。宝松先生的“生宣纸本工笔重彩人物画”获得了教育部“十四五”重点课题之表彰。
宝松先生还探索出一个自己独创的绘画方法: “平面分割”法。此类风格的出现,被西方艺术家高度赞誉褒奖。他们评价说:宝松先生的绘画技法,使静止的画面产生了“动感”。而这种“动感”是无数艺术家梦寐以求的探索,而宝松的“平面分割法”用分割的方法将画面中的景物和人“分割”在了“不同的空间”,而正是这种像在“一个空间”的景物在“不同的空间”里“互动”与“呼应”,使整个画面产生了奇妙且不可名状的“动感”。这种人类绘画史上在静止的画面上能产生“动感”的方法始于宝松。
宝松先生自己的大写意风格,是笔笔见“写”,“意向”表达。深受老一辈国画家的高度评价。
1983年,宝松被北京出版社相中,正式成为美术编辑。在北京出版社期间,也是他创作成熟期和高产期。创作了诸如《荷塘印象》《宓妃》《西王母》《女娲》《夸父逐日》等数十幅中国画和彩墨画作品。在此期间,他多次举办个展,并由北京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一本画集,宝松在美术界崭露头角。
走出国门 中西兼容
宝松不满足在画界名气日增,他想走出国门,比较中西画风,与国外同行有所交流。他去了美国,一去就是近30年。宝松在美国期间,他潜心创作,举办画展,以画结友,用画揭示人生。他从西方众多大师作品中吸取营养。宝松从这些大师的作品中,拓宽了眼界,同时悟出中国艺术的独到之处。
旅美期间,宝松多次举办个人作品展。美国及西方艺术家对宝松作品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毕加索的立体派反应了事物不可见的另一面,而画家宝松由于线的分割,使空间发生了变化,他这种将空间改变的方法,使得人们在观看作品时,眼睛不停地转动以寻找画面中空间变化后产生的逻辑;认为宝松作品,静止的画面上有了“动感”。
彩墨画《最后的印第安人》(1993年作),系宝松先生来美国后,根据美国的原住民——印第安人被奴役的悲惨历史以凝重思考的笔创作的:为什么苍鹰一般崇尚自由的印第安人被西方人几近灭绝?这背后是一个什么样的惨痛历史?我们今天的人类应该如何反思?这幅画一经推出,便引起了美国各界人士的强烈反响。是的,人们从画面上看到那最后的印第安人带着他的马和狗,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日月已不再发光,漆黑而无尽头的路哪里是新的家园?印第安人的眼睛里充满着悲怆和无奈,表情里始终蕴含着大地之鹰的坚毅和勇敢……
彩墨画《篮球的骄傲——乔丹时代》(1993年作)。这张画完成的时间是乔丹的父亲刚刚遇难,他因悲痛万分无法再继续篮球事业。乔丹是宝松先生最喜爱和敬佩的球员,他的球技球风引领了一代人对篮球事业的敬仰。不幸的是,悲痛使他不能再继续打球了。宝松先生正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画了这幅画。画面上乔丹的面孔凝重而庄严,坚毅间显露着悲痛。我们在宝松的画里,不止看到这些,我们看到的是乔丹对篮球的热爱和对篮球技艺中最高境界的球员所创造的时代。
还有他以中国画家的视角,观察美国社会和人,创作的纸本白描《牛仔女孩》,其艺术功力,也令人叫绝。宝松以东方人文情怀,画他感悟的中西方题材作品,像谜一样倾倒了无数观众。
宝松在美国近三十年里,不只是画美国所见题材,学西方人画技,他认为只有我们华夏民族的,才是世界艺术范围内独树一帜的。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其出神入化的东方技法、神奇梦幻的色彩、高深莫测的绘画语言,是西方艺术无法企及的,中国画家不能本末倒置地效仿西方。所以,他在美国期间,画得最多的仍然是中国画。他尤其用较多时间琢磨中国佛学、哲学题材的画。
他笔下的《十八罗汉》,画面上用色十分强烈,红彤彤的天不但没有令人感到任何的压抑和不解,反而表现出了一种奇幻而壮丽的梵天意境! 尊者坐在从天而降的老藤之上,悬在半空,上可触摸天穹,下可观望人间。左手掌心中升出一缕祥云缓缓升腾,在空中幻化出那只神鹿。尊者的双目与神鹿对视着,不须言语。
宝松说:人一味地祈求佛“保佑”,本就是欲。况且一些人作恶后又企图用求佛来避祸免灾,如若真的得到了佛的护佑,那岂不是赞许了作恶和贪欲?人若想得到佛助,只能靠自己的善行,靠自己找到自己心中的佛。佛在心不在形,佛在缘,不在求,皆如是也。
回归本土,深植艺术之根
本世纪二十年代,新冠疫情席卷全球,画家宝松早此一年回到了祖国。在他的工作室里,他依然不休止地以画笔倾泻着自己的创作激情。他在画案前忙碌的同时,编辑出版了大部头的宝松画集《心路》。近几年,他应邀为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传媒大学、北京服装学院等高校进行美术讲座,参加了“三晋”大地的考察,并在育英中学与同学们进行讲课及艺术互动。在宝松看来,山西是中国古建筑、壁画、彩塑等保留最多、也是水平最高的省份,古文物资源极为丰富。其间宝松先生与山西省侨联、山西海归协会、山西侨商会、傅山艺术馆、山西省河南商会等单位及相关人士进行了热情友好的艺术交流。
2024年10月11日10时39分,我国在东风着陆场成功回收首颗可重复使用返回式技术试验卫星——实践十九号卫星,搭载的植物及微生物育种载荷、自主可控和新技术验证试验载荷、空间科学实验载荷、社会公益和文化创意载荷等可回收类载荷已全部顺利回收。画家宝松先生的画作《以善止恶世界和平》有幸被选中并制作成两张精美版画成功搭载飞上太空,在太空停留13天后顺利返回地球。宝松先生的这件作品是他回国后用一年半时间,历经春夏秋冬,在生宣纸上不用底稿,以虚实结合的笔法,徒手绘制完成的工笔重彩人物画的巨幅传世之作。宝松借此画作,以表达他对人类和平的祈愿和避免战争的思考。
唐代画家张璪有一句名言:“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呜呼,宝松在中国画界的成功,大抵也是他“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之因吧。
(写于乙巳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