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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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
十个月的光
在她眼中
凝成一颗种子
.
风穿过肋骨
峭寒与荆棘
在她的微笑里
碎成花粉
.
立与破
是同一双手
左手推开冰层
右手接住
第一滴融水
.
她的腹部
传来潮汐的回声
大地在翻身
根系在伸展
.
一束光
从她的睫毛上
跃下
点燃了柳枝
点燃了河流
点燃了
所有等待破土的眼睛
雨水
雨水是上苍的乳汁
春天尚还是
襁褓之婴
.
乳汁从她的身体里流出
咸与淡
是盐与水的对话
冷与热
是风与火的交锋
.
她的手掌
是戒尺
也是摇篮
压住躁动的火焰
又轻轻托起
第一声啼哭
.
不要责怪
乍暖还寒的时节
温室里的花
从未见过
真正的料峭
.
免疫的钟声
终会敲响
战斗的盔甲
只能在战场上
锻造
.
睡吧，孩子
雷声正在远方
酝酿
当你醒来
翅膀会从伤口里
生长
.
而雨水
会洗净昨日的你
只留下
一声啼哭
在雷霆中
回荡
惊蛰
梅裹雪，兰裂核
雪籽飞扬，冻土冰封
沉睡的众生，惺忪着眼
刀锋甲胄前，亢奋皆成虚妄
.
死身沉，活魂升
摆渡只需一声轰鸣
惊蛰，你是一尊春之小神
反转生死，挟梦穿墙
.
你的眼是灯，提一束梅探路
你的身是冰，裹紧疲惫的懦弱
你的心是火，灼烧欲望的吱吱声
.
你将激情化作青春的悸动
握刀破茧，誓言神圣
豹头虎目，看穿岁月
红绿日子裹在怀里
最里层是忠肝义胆
外层披星戴月，背后是似睡非睡的世界
.
你一声呼喊，天空矮下去
山河高起来
生之门打开，地缝里的身子挺直
沉沦者老去，新生者跌撞而出
岁月灰白，你乌黑
护着冰骨里走出的弱小，不知疲倦
.
欣然坐着，站着，飘着
等候众生走出黑暗
摆脱死亡的纠缠
身体依旧灰土
.
你的脚在众生前，身体镀金
定格成一袭和煦的外衣
反披给众生，众生
便成了勇敢与生机勃发的你
.
你的灵魂出窍，修饰后
还给尘世，说出
一往情深，与众生缠绕
.
你的背后是星月
众生背后是山河
你面前是现实的众生
众生面前是虚幻的你
.
你们相逢在和乐的季候里
耕耘宅院，咀嚼村庄的温暖
铺陈梯田的金灿
.
你说，搁在尘世的梦已生出翅膀
落在三月的泪化作百花香
因此你卸下镀金，一跃
住进众生的眼帘
化作雨滴，撇开流年
扔一件新衣，许一个愿
转身，无踪
春分
时光的刀刃轻轻划过
春的圆饼，裂成两半
一半抛向冷寂的深渊
一半落入热烈的怀抱
.
光，牵着蛰伏的生灵
从大地的裂缝中悄然升起
被遗忘的日子重新苏醒
在欣欣然的田埂上回眸
回声的岔路已然闭合
新一轮的生命，从犁耙的
哗啦声里挺立
.
雨，如接到集结的号令
汇聚在岔口，又各自寻路
鸟儿以喧嚣宣告
新鲜的情欲洒在野性的风中
百花仙子轮番登场
蜜蜂忙碌于花事，将身体烙成花姑娘
额头的青春痣
.
青蒿粿打垫，泥巴粿开盘
父亲弯下腰，用脚
丈量土地的体温
鞭子扬起，牛犁撕裂
冬眠的土壤
蚯蚓在深处
编织春天的经络
种子在掌心
等待一场精准的甘霖
.
春晓不觉，休贪睡眠
鼓劲的风追着屁股
很劲的搧
大自然的宣言刻录成
石头的留白
风的密码箱传递给
下一位登台的使者
从这一刻开始
眼睛将教会你
渴望
清明
清而不明，是面庞
明而不清，是眼眸
樱花雨浓烈，雷公
唤不回离魂
.
恒久之物，被岁月叨走
天外的呼吸声，穿越冬季
深藏着的念，明灭在
音乐与缝隙间的香火
.
饥饿，疾患，树叶，从不再懂得的
缝隙间透出。没有签名的信，深埋于
我体内，背篼里的干烙饼，豌豆荚
在血管里蚀刻。薄荷的清香
袅袅于炊烟之下……
.
无数尊号在哀思中碎裂，陀螺
不知疲倦，时光
被魔法之斧砍去一截又一截
命运之手越攥越紧，生命的刺青
远古的张望，荡漾于红肥绿瘦间
.
风筝没有落杆
线晃晃悠悠
云朵、燕子、鹰、麻雀
可是您的雕琢师？可否
重塑您的眼睛、鼻翼、嘴角？
.
凝望的眼眸，逐梦的日子
我们展开翅膀奋力，渴望成就
未来的我们。一棵树在
我们的体内扎根，然后
在我们嘴唇的光中繁衍
.
又听鸦声起，那可是
您的谶言？
争——不争？拼——不拼？
焦虑着忙碌
心想放下——您的眼神如同鞭子
高扬在穹顶
背负起使命，奋奔着的陀螺
谷雨
当春站在时光的枝头，留下
最后一眼回眸
蛰伏与觉醒
都是生命
自觉的蜕变
.
雨滴是诗行洒落在
谷苗上的透明
泥土松软，像一团发酵的面包
发酵着甜滋滋的香
.
种子将嘴铆进面包的心尖
贪婪地
吮吸母亲的乳汁
蓄积成力量，冲破黑暗
把对光的渴望
变现成一株嫩绿的挺立
.
农人的草帽
在田野里游走
像一朵会移动的蘑菇
目光如犁，翻动着
秧苗逆袭田间的画卷
.
当农人用锄头合上
春之诗集的最后一页
风掠过
像梦划过时间的河床
将一片金色的收获铺展
.
当布谷鸟枕着庄稼的拔节声
自圆其说梦的远景
一场盛大仪式开场——
破蛹的蝴蝶，擦去
阵痛的泪
站稳新绿枝头，微搧翅膀
宣读——
一个新的季节的邀请函
春生
条形码铺排的大地，骨骼的
干净皮肤。无形之物
从地火的根部探出，朝向
笼罩万物的寒冷
.
可怜的空气，红润柔软的云朵
转身，时光在我们呼吸初始的地方流转
没有比无更干净，读不出的字
比看不见的本质更虚空
.
脚停住之地，道路
便消失。冬天的极限
凝滞的空气，淡彻的旷缈
灰蒙的山丘，坎坷的距离
.
村庄，是被流动的空气托举着的
梦是你提进森林深处的一盏灯
甚至连根都透着光，因此，至今为止
你的呼吸依然穿越根
.
你知道，我们是两个人
因此，每当撞击
野蛮地压过来,我都毅然地
义无反顾地为你横亘
.
从所有这些
冷森的空气中
我已找到一个
让“诞生”放纵之地
.
十个月的艰辛，你的呼吸
进入我的呼吸，你用嘴角
供出撇捺的路径。生命更深邃
啼声，稚嫩而热烈
春草
另一个我，影子的孪生镰刀
在最深的黑暗中
辉煌地诞生
.
而我的存在，便是
你的磨刀石，每一声喑哑的萧瑟
如火焰漫过，锐利如从淤泥中
涌出的你，在炎热的早晨
.
呼啦啦，你吸一口春气
更加葳蕤。我的每一次呼唤
伴你一路同行
我也将融入你，成为
你的一部分
.
最终无形，如血液
暗涌在疤痕之下；如你们
野火烧不尽，与我们一同呼吸
的蝼蚁，挺立在
破碎的光晕中
春之序章
峰石错落
或一个缺口
切割出
视野的边界
.
二月，积香花变身
为金色图腾
喃喃自语的道路
从暗处通达黎明
.
梅点燃火炬，来自八方的风
一声尖叫，在
悲剧与诗的顶点，万物流转——
比黄昏还黄，比血液还红
.
拉响雷鸣和闪电，乌云和荆棘
鬼鬼祟祟的空气，挽着
积香花凋谢似的雨帘，和下面
每一片凝固旷缈的沉默
.
按照上苍的旨意，归去来兮——
灵魂以飞翔的力量，江河系成腰带
春蚕在冬眠的村庄破茧
熟悉的味道穿越，隐秘的气息借着光抵达
.
我的呼吸，醉入你——
我是一颗粒子，携花粉的记忆
缠绕、旋转，是尘埃——悬浮
助你完整
.
在人们臆想的伊甸园，你从我
梦呓的嘴唇里滑落。在你的
第二空间，在你的金雀般尾羽里
我成为清晨蓝色的虚无
.
欲将蹦出喉咙的热烫话语
被堵在疯狂的肺叶，欲望
添薪加柴，而词汇却
载不动我们远离自己
.
尚还坚硬的大地，雪籽砸向我们
风之锥，穿梭而过。却偏偏
一声黄莺的清鸣驾风而来——
不要低头，穿越隐喻的花骨朵，发着果实的预言
仲春梦
夜之光：骨头和呼吸
透明。我们栖息的钢混森林
在黑暗中裂开，成为
搏击的格斗场——
城市在夜的弧光中塌陷
像一场无声的崩塌
.
你孤寂地
躺在死胎般的地球
最深处，梦是否能飞得更远？
是否能告诉我
那些燃烧在体内的
稠密的泥浆的种子
能否平息缓慢的，青春的苦闷？
它们挣扎着，穿越
辽阔的，脱轨的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