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虚含有,以静待动
虚极静笃,以观万物之变
.
一砚墨色淡去时
留白处突然直立起山
虚空含住的糖粒
在舌根炸开川谷
.
我沉入远山淡影的刹那
整张晨光"刺啦"裂开
静坐时,冰面下
有鱼群发出啃食月光的声音
.
所有涛声都回到
水纹最初的皱褶里
而光正在练习
倒退回灯芯的未燃态
.
临渊而渔,钓竿拉起
白而滑润的鱼身,黑而黝亮的鱼眼
晃动处,闪烁
阴阳八卦的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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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步亦趋跟随线的松紧摆动
反被线越拉越紧。反复较量中
意识不断蜕变,回到
动物永不满足的欲望
垂钓鱼纹的手
被水丈量,一竿钓出
自己的影子
.
当虚无膨胀到极致
我摊开的身体开始
自动擦除所有笔画
成为会呼吸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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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钟声在骨缝里
结出冰凌花时
发现静止的水纹
正在替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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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轮把天空
绞成漩涡的夜晚
我的边界长出
绒毛状的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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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绷紧神经时
枯枝顶端的兰芽
突然射出光的箭矢
洞穿我所有伪装的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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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呐 攀登终止处
悬崖正用我的脊骨
重新组装
通往地心的梯子
.
当月光漂白所有
欲念的染色体
我空谷般的腹腔
开始受孕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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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与独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
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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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的猫,在荤腥里醉梦
醒着的鱼,在珊瑚丛中
啜饮
秋菊落英,木兰坠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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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举着银器
在光的冰面上滑行
他们分食彩虹的油脂
用天鹅的颈骨
搭建通天的长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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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集暗处的露水
在石臼里研磨星群的残屑
他们笑我捧着的闷壶
盛满晨雾与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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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精确的闹钟里偷乐
而我隐身漏壶
不肯滴落
最后一滴晶莹
.
他们争论风向时
我是云母,吞咽
整个天空的
蓝
.
他们笑——
那笑声像镀银的硬币
丁零当啷
滚满整个大厅
我捂住耳朵
听见清白在掌纹里
发芽的声音
.
他们用价格表
贴满四季
我用杜蘅与芳芷
充填春天的目录
.
当拍卖槌敲响时
他们的价码
悬在秤杆末端颤抖
我的贫穷
突然
重若整个宇宙的
沉默
.
寻道者与善道者
善为道者,微妙玄通
静之徐清,动之徐生
夫唯不盈,蔽而新成
.
你从鼎沸的寂静里析出
清颖的静默——
所有沸腾沉到釜底
都成为澄明的刻度
.
当群山开始吐纳
你便松开时间的绳结
让枯枝在脉络里
重新编织春天
.
像未凿的冰持续
雕刻自己的消融
每次满盈都是新的空
每个谜面都长出
解谜的瞳孔
.
你是潭中月,我是捞月人
你以玄铁为骨,却披着
水纹织就的袈裟
.
忽然你立在薄冰上
每个脚印都长出
透明的芒刺
忽然你变作城墙上的
猫眼,枪膛里
填满备射的子弹
.
你时而端坐如银器酒樽
时而流淌成春汛
粗粝的璞玉在怀中
渐渐温润成
山岳的形状
.
当我以探询者的身份
跋山涉河,向你靠近
你突然往我掌心
种下一片荆棘林
每根刺上都悬挂着
露水编纂的
谜语
.
直到我的膝盖
长出根须
才看见你始终
站在我弯曲的
脊梁上——
那朵始终未落的云
正用雨的方式
穿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