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向天堂的牵挂

2022年1月28日农历辛丑年腊月廿六凌晨两点四十分，母亲穿戴齐整后，在子、女、媳、婿忍泪含悲地凝望中，渐渐停止了呼吸。随着母亲跨鹤西去，伴我多年的丝丝牵挂化作一缕清风，离开喧嚣的尘世，在虚无缥缈的空间里游游荡荡，飘向神秘的天堂。

先父在世期间，由于热土难离，除了取暖季以外，老俩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老家度过的。那时候的我每当做了噩梦，就忍不住想打那个拨得最多的手机号码，直到电话里传出一切平安的回复后，方感如释重负。二老中的任何一人身体稍有不适，哥哥立刻驾车回家接送到医院检查诊治，那几年他们交替住院，每人每年至少两次，都是哥嫂、妻子、和我倒班陪伴。

相隔两地时总是牵肠挂肚，养在身旁后时刻胆颤心惊。2018年8月20日办理完父亲的丧事后，半自理的母亲便开始了石家庄和平山县城之间三月一次的迁徙生涯。由于生计所迫不能全天陪伴，每次轮到我照管，妻子总会早早地找好保姆，照料白天的饮食起居、陪伴下楼、监督锻炼、排遣心中的孤独和寂寞。上班期间最怕接到保姆的来电，那个号码一响，瞬间忐忑起来，听完电话内容后方能安心投入工作。一日三餐都是妻子精心编排悉心照料，担心母亲吃不饱，给她准备了一个大碗，亲自盯着她把饭吃完。遇到不想吃时，赶紧蒸两个鸡蛋或者重做软和的饭。每逢中午不能回家做饭时，离家前定会在电压力锅里煮上香喷喷的稠米饭，饭熟保温等我回来。担心假牙咬不动，做饭总是炒了又炒、熬了又熬、煮了又煮。母亲吃饭很慢，有时实在太晚了，就交代给保姆监督她吃完饭。每日正常三餐之外，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左右分别加一顿牛奶和营养粉，按理说营养应该不缺了，可是母亲还是和父亲在世时一样，每年都要住两次医院。也许还是照顾不周之故吧，住院大多发生在我照管的日子里。夜间唯恐出现闪失，我亲自陪在身边照料。考虑到母亲腿脚不灵便，买了大便椅放在床边。年迈人睡眠质量差，睡不着时老想着起夜小便，有时刚尿完不到二十分钟就又坐到大便椅上了。为了保证她充足的睡眠，不断调整安眠药的服用频率和药量。我睡觉很轻，只要一听到她起床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看着她排完便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方才继续闭目休息。由于晚上休息不好，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着坐着就打起了呼噜。在哥哥和姐夫多次劝导下，我尝试着放下，睡眠也逐渐恢复正规。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夜间小便时，经常尿不进大便椅的便桶里，尿液顺着地砖流，甚至流到床下，我只好在床周围拦了厚厚的破裤子。从此早上给她梳洗完毕后，又多了一项清理尿液擦拭地面的任务。

由于胃肠功能紊乱，母亲经常肠干。看着她坐在马桶上半天排不出来，我心急如焚就伸手去抠那一个个硬蛋蛋。服用芦荟胶囊更需小心翼翼，用量少了成效甚微，量稍大一点便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排泄数日，抹得到处都是。每次回家急需了解的就是大便了没有，大便了多少。不知不觉中，母亲大小便失禁了，清理粪便成为家常便饭。妻子单位离家近，上班期间经常接到保姆打来要求回去清理粪便的电话。晚上姐夫打来问候电话时，经常赶上我们正清理粪便。由于到处乱抹，身上、衣服上、地上、卫生间墙上、夜间的被褥上到处都是粪便，洗澡、换衣、清洁、洗衣裳、洗被褥经常忙到深夜，有时刚清理完就又排泄了。长此以往中形成了习惯，只要在家里随时都会闻闻她身上是否有臭味儿。每当哥哥接走后，望着空荡荡的主卧和床铺，内心的寂寞和失落总会油然而生久久难以释怀。

2020年6月28日中午母亲突喊腿疼，由于说不准疼痛的具体位置，观察了一天发现坐不稳后，急忙到县医院急诊科借来了平车，我和妻子把她推进了骨科，检查诊断为腰椎骨折。只因在家休息，给保姆放了三天假，亲自照管了两天就发生了骨折，实在让人无语！同闻讯赶来的哥嫂商量后，很快做完了钢钉复位手术。出院后为避免生褥疮，买来气垫铺到床上。上班期间保姆照料，下班后我们自己照管。白天晾着身子尽量不带纸尿裤，随时试着用尿壶接尿。晚上十来点等到接过尿后，戴上纸尿裤。我就睡在床上没气垫的小长条里，每隔两三个钟头翻一次身，凌晨两点左右换一次纸尿裤，每次换纸尿裤前尽量坚持等她排完尿，撤掉尿湿的护理垫和纸尿裤，用温水擦拭身体后，换上干纸尿裤。有时也挺烦恼，接一个小时都不尿，刚换上新护理垫正擦着身体就尿了，还得重新换垫子。可能是夜间连续劳累，有几次竟一觉睡到了天亮，看着母亲泡在充满尿液的纸尿裤里，我倍感内疚和自责。为了避免失误重犯，在手机上设置了四次定铃。由于护理垫换得勤，再加上翻身擦拭频繁、躺累了扶起来靠上被子坐坐，身上总算未长出褥疮。母亲习惯圈着腿，我曾试着让她的伤腿活动，但她“哎呀”一喊，瞬间心如刀刺，渐渐放弃了锻炼她的心思。由于长时间不活动腿就了经，再也没有伸直。本来手术很成功，照理说应该能恢复行走，由于她晚年的懒惰矫情，再加上我和保姆的不忍心，没有强迫她适当锻炼，最终失去了机会，内心深处留下了永久的遗憾和愧疚，每每想起此事，心口就隐隐作痛。

为了让母亲的晚年更加舒适安逸，从2020年10月15日开始我们兄弟俩出钱托给姐夫照管，住到了哥哥在平山城东金水家园的房子里，我负责购买药品、护理物资和日常用品。随着器官功能衰退，母亲吞咽困难，儿子在网上买了榨汁机，日常的饭菜打成糊糊后和一日三餐的药面掺和在一起喂下。由于饭量没有减少，再加上充足的牛奶和营养品作补充，母亲的体重不减反增。刚进腊月正赶上新一波疫情，县内小区封闭，我连探望的机会也没有，都是姐夫日夜操劳独自管理。当然有姐夫悉心照料，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由于网上订购的纸尿裤和护理垫未能及时送达，宅家物资的供应超市又不出售护理用品，我通过多渠道零星拼凑，总算解决了燃眉之急。后来妻子因上班因素可以凭出入证出入小区了，所需物资的购买和运送自然落在了她的肩上。疫情过后，哥嫂为了让母亲能稳实地坐一会儿，避免出现粘疮买回了特制轮椅。这段时间里母亲只是难以动弹，并没有任何疼痛。但随时可能发生的牙关紧闭，让我们的神经总是崩得紧紧的，只要接到告急电话，放下手中的一切立即打车赶过去。

2021年8月22日母亲突然昏迷，鉴于当天正是上元节，为了避免死丧在外进不了村，我们租了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地直奔蒿田村，一路上提心吊胆，没想到进屋刚抬到床上，老人家长出了一口气竟然缓了过来。经过一周观察发现病情稳定后，各忙个事去了。每次致电询问，姐夫的回复总是能吃能喝没事。除了国庆期间又弄过一场虚惊，我们在床前日夜守护一周外，大部分时间仍是姐夫一人悉心服侍。

农历腊月中旬以来，频繁病危告急。2022年1月15日农历腊月十三上午十点左右病床上的母亲突然失去了生命体征，哥嫂先行回去的时候，已再次苏醒还阳。我回到家里时，看到的母亲已性情大变，饭量大增且莫名其妙地自说自道，平时不能移动的脑袋居然灵活自如左右转动了，平时稍显呆滞的眼珠不停地在屋顶四角和门口之间左顾右盼。腊月十四那天从不和人交流的她，居然知道家里包了饺子。这几天我们一直守在床前，夜间倒班休息。腊月十六后糊话逐渐减少，吃饭也正常稳定了，我暂时返回市里继续上班。腊月二十再次接到告急电话，我打着出租车踏着光滑的积雪如坐针毡地回到了蒿田村。听着母亲“娘啊娘啊”凄惨的喊叫声，茫然的无助和失落瞬间涌上心头，此刻除了唉声叹气，谁也无能为力了。我和哥嫂、姐夫以及半自理的姐姐日夜继续守护在床前，此刻熬夜已经形成了习惯，很少感觉困倦。腊月廿二下一点母亲深度昏迷，四个半小时睁开眼睛后居然不知道吞咽了。到腊月廿四早上，由于浑身无力已经说不出话了。为了让她能够看到壬寅年的阳光，哥哥费尽周折给她输上了氧气。我感觉此时的她已经不是疼痛而是间歇性窒息了，每次发作时就像绳子束着脖子一样，眼珠鼓得渗人。腊月廿五晚八点哥嫂和姐姐、姐夫临时休息了，我独自一人值守在床前，看着那双发作时令人恐惧的眼睛，听着嘴里发出的呼吸声，禁不住双手合十祈求老天保佑，当然也不忘时不时地用温水湿润一下嘴唇。十点多钟的时候，我突然不由自主地啜泣起来，猛然间预感到了不妙。此刻她的眼睛仍然睁着、嘴巴张着呼吸尚存，考虑到别人也过度劳累，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打扰他们。腊月廿六零点后哥哥过来接班，我噙着眼泪说了一句“看来挺不过天亮了”，哥哥回复了一句“够呛，挺不过去”。刚过一点母亲闭上了眼睛，张开的嘴巴中仍能听到呼吸声。没有惊动四邻，我们四人按部就班地给她穿上了寿衣、默默地注视着老人家走完了最后的人生旅程。

总的说来，母亲的后半生是幸福的，不管大病小病总会得到及时治疗，营养品也是常年不断，并且也只在临终之际遭受了短短几天的病痛折磨。在照管老人家的岁月里，哥嫂、妻子和姐夫功不可没，我虽然在导致卧病在床和未能恢复行走方面留有遗憾和愧疚，但在照管的过程中衣不解带彻夜劳心，作为子女我已尽心尽力了。

母亲跨鹤离开尘世，我再也不用因处理粪便弄得手忙脚乱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母亲会突然掉到床下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母亲吃不饱了睡不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纸尿裤和护理垫不够用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母亲会在我不在身旁的时候悄然而去了……

母亲跨鹤离开尘世，家乡的房舍、土地和草木也变得越来越清冷，路过故乡的班车也失去了往日的诱惑力和亲切感，姐弟几家聚在一起陪同父母其乐融融的过年场景也一去不再复返了。

敬爱的母亲，你升入天堂和我们的父亲团圆了，你们又能朝夕相处相濡以沫了。那边还有我们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娘、舅舅、姑姑、姑父、姨姨、姨夫以及儿时的玩伴们，到达那里已经二十八天了，应该已经彼此见面了吧，有那么多亲人陪伴应该不会感到寂寞了吧。你们可以聚在一起游览那边的亭台楼阁，品尝那边的美味佳肴，观赏舞女们的翩跹舞姿。听说天堂是美好的，没有生老病死，你在那里永远不用忍受病痛折磨了，希望嫑再像生前那样勤俭得过于苛刻了，那边的超市里应该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吧，你们想吃什么就买，无需考虑尘世间的禁忌了。

由于防火形势严峻，山区林区干旱季节上坟祭奠时禁止烧纸。清明、寒衣、春节三个祭奠日都不能焚烧纸钱了，我相信你们能够谅解，毕竟你们都是在毛泽东思想旗帜下成长起来的新中国公民，你们的灵魂深处早已打上了爱党爱国、遵纪守法的烙印。但是作为子女，我们也不愿意让你们衣衫褴褛甚至赤身裸体地进入我们的梦境，我计划打破故乡的旧习，将你们的忌日作为永久祭祀日。鉴于父亲的忌日恰逢雨季，在儿有生之年，只要身体尚可、政策允许，每年都会在这一天为你们烧足一年所需的冥币、元宝和棉衣、棉鞋、棉被、褥子等生活用品。清明节和寒衣节响应国家号召，只摆供品不烧纸品。母亲忌日正值春节前夕，我们将供上过年的祭品，让你们在天堂和儿女们一块儿分享尘世间过年的喜悦。

敬爱的母亲你放心安息吧，幽幽清风随时会把儿女的牵挂送到你们身旁。

2022年2月24日四七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