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大地清明，铭记亲人。清明节是我们重要的传统节日。清明既是自然更迭的节气，亦是心灵回溯的渡口。清明时节，春阳照耀，气清景明。4月4日，我和爱人回老家魏集祭奠父母，慎终追远，在追思与铭记中聚起前行的力量。

亲爱的母亲啊！您是黄河边飘逸的彩云，大地上吐露的芬芳！

母亲叫曹云芳，出生于1940年5月8日，去世于2024年1月8日。

2016年，母亲身体不好，不再开经销商店，离开老家，到县城。这样我们把母亲带离故乡。让母亲跟到城里生活的时候，也是费了周章的，母亲执拗地要用余生的时光守着老家的五间瓦房，任凭我们磨破了嘴皮，就是不愿离开。聊着聊着，母亲突然松了口，表示愿意走。就这样，我们冲破了母亲固守故乡的“情感堤坝”。汽车一路向西北，在路上，母亲睡着了。

2021年，母亲因为壶腹癌做导管手术。在惠民县人民医院肿瘤内科住了一年。护士魏君写到：记得那次早晨查房，我们围在床尾，看老太太的引流管，老太太当时就是坐在床上，撩起衣服，也低着头看，老太太肚子胖胖的，当时我还和同事说，你看大姨好可爱。每次都能感受到对母亲浓浓的思念之情，而我也会想起那个慈祥可爱的小老太太！

肿瘤内科的医护人员对我们非常好！我们处得像一家人一样！

母亲在医院和我们一起生活了12个月，这12个月，成了母亲老年时期我门陪伴她最长的一段时间。每次，我用轮椅推着母亲出门散步，不管遇到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母亲都会大声说：“这是我家的儿子，我家有4个孩子，俩儿子，俩闺女，这是老二。”言语之中充满了骄傲，仿佛只有她的孩子才是天下最孝顺的孩子。

大多时候，母亲是不愿意下楼的，不想给我们的生活增添麻烦。她坚持一个人留在病房里，除了坐在病床上配合治疗，就是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自己看电视。

她还看书，舍不得放下曾经喜欢的书，抱着书翻来翻去。

我对她说：“有些书，我也知道很有名气，但就是读不下去，没读几行，就困得不行。”我说过之后，她的眉头开始舒展，似乎已经进入了思考，过一会儿，果然睁开眼睛对我说：“读不下去，就多读，一遍遍读，读得多了，就熟悉了，进去了，就看到了光亮。”

她在医院生活的12个月中，我获得过一次惠民县的诗歌奖。当我拿回来获奖证书后，证书被母亲拿在手里端详了好一阵子。我忍不住告诉母亲，证书不值钱。母亲立刻用一种我非常陌生的、锥子一样的眼神盯着我，足足盯了有几十秒钟，才对我说：“这是一份荣誉，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荣誉。”

我和母亲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当我结束一天的工作，坐在母亲的床头，为母亲拉拉二胡、唱唱京剧、读读诗歌。12个月里，我其实只给母亲反复读过一首诗，就是《母爱》。每当我读到“娘的爱”时，就会在“娘”字前面停顿一下，然后加重语气，把“娘”单独喊出来。这时母亲就会回应我一声“哎”。我喊得声音响，母亲回应得声音就响；我喊得声音低，母亲回应我的声音就低。就这样喊着、回应着，娘俩就笑了起来。

12个月过得很快。实际上，按照原先兄弟姊妹轮流的约定，我每月只一周。

2022年春节，母亲该离开了医院。起程的时候，曹主任送了我们。在路上，母亲靠着车窗，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一个80岁的老人，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窗外，两手遮住眼睛两边的光线，张着嘴，表情像一个童真的孩子。实际窗外，只能看见一些冬天的阳光，可母亲依然看得那么专注、那么如醉如痴。

爱人和我商量着把母亲照顾好。爱人说：“刚出院，容易有问题。我们一定要尽心尽力照顾好老人家。我们不是为别的，就是想侍候好老人，多照顾照顾她，多尽尽孝心，尽孝是咱们儿女应该做的。”

2024年1月6日，我去北京参加书会。在去北京的动车上，大妹妹发来微信，说母亲住院了。我赶紧视频连线，说是感冒。和大妹妹视频得知母亲没有小便。我和医院里的曹主任联系，她说各项指标还行，明天看看化验结果，年龄大了，保守治疗。1月7日，曹主任发过化验结果，显示正常。晚上，哥哥打电话来，说母亲病情加重。1月8日，我改签车票，13点14分改为11点45分。曹主任10点发来微信，问我啥时候回来，虽然安慰我，我知道母亲已经病危。15点27分，我到公司。17点10分，我到医院。10点左右，人就不行了，离开了人间，也在我的心中留下了难以言说的遗憾。

有一次，我和爱人聊起母亲。聊起母亲最后在我家生活的时光。我说：“娘糊涂了，12个月，都记不住，其实我每次给她朗诵的都是同一首诗。”我爱人突然说：“娘比你清醒，我相信娘都会背诵那首诗了，之所以每次都装作没听过，是为了让你开心，为了让你多喊一声，娘。”

娘的爱

小时候，

娘的爱融在乳汁里，

吮着它，

香甜甜。

长大后，

娘的爱缝在衣服里，

穿着它，

身暖暖。

后来啊，

娘的爱淌在问候里，

听着它，

情缠缠。

而现在，

娘的爱含在眼神里，

望着它，

意绵绵。

仲春与暮春之交，大地铺展开清明画卷。漫游画中，人们在沉淀的岁月中追忆，在澄澈的天地间遐思。这份追忆，因纪念亲人而更显厚重；这份遐思，因万物蓬勃的新生而更加阔远。在这个美丽而深沉的时节我有别样的感怀，思念在那头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