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凡事·赶稻花
老家在农村,年少时免不了要做一些农务,譬如赶稻花。赶稻花,并不像拂弄蒲公英那样——充满浪漫情愫。
三伏天,正当午。太阳很白,没有一丁点光环;天空很蓝,没有一丝儿云彩。翠绿的大地连绵无垠,厚厚的像铺着长绒的地毯。天晴、温高、风微的日子,亦是江南农人赶稻花的最佳时机。
炎炎烈日下,一垄一垄生机勃发的种稻正在抽穗扬花。青绿色的叶子与鹅黄的新穗相偎相依,近黄远绿的稻花用纤细的花丝托起娇嫩欲滴的脸庞,清纯而美丽。
父亲递给我和妹妹一人一根超过我们身高两倍的细竹竿儿,在种着杂交水稻种子的田头教我们如何赶稻花。在每一垄稻田的中间,种着三排较矮的雌性稻种,含羞待春地,与四周挺拔高大的雄性稻种举目相望,仿佛一个个待字深闺的姑娘。我和妹妹面对面分站在雄稻前,像走钢丝的艺人一样两手持住竹竿中部,以适度外推的方式横拍雄稻的上肩部,发出噼噼啪啪的赶花声,好让蓄势待发的雄性花蕊脱离本体,飞向默恋已久的雌稻花……
由于稻高人低,我们人在稻浪中,不见其形。和稻浪的起伏相应和的,只有父亲洪亮的叮咛。腼腆的雌稻花们大约是闻风闻声而动了,放下矜持,好像急等上轿的新娘似的,纷纷探出头去,与飞驰而来的雄花激情相拥。
不透风的稻杆间,滚烫的田水熏蒸着赶花人。湿透的衣裤泛着如同盐碱般晶亮生硬的汗渍,满面的汗珠捕获了许多浅黄水嫩的稻花,点缀着我们年少的脸。
看着越来越多的雄性稻花向空中飞舞,妹妹手中的竹竿突然像音乐家的指挥棒一样律动起来,口中哼起欢快的歌。见此情景,我的耳畔突然回荡起村人吟唱的那句歌谣:
稻花花中王,桑花花中后。……
是啊,民以食为天!身为百姓生命之花的稻花,无论其绚丽还是素雅,都当得起花中之王的美誉。人与稻花演奏的交响乐,谱写的不正是人类繁衍生息的诗词华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