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仰
谨以此文致敬在渭华起义中牺牲的革命先烈们
渭华起义失败后,清乡团反攻倒算,对参加起义的共产党员、赤卫队员及革命群众,进行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一时间,渭华地区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下。
1928年农历六月十四,天气异常炎热,傍晚时分,没有一丝风,知了发了疯似的鸣叫着。乌云像巨大的黑铁疙瘩,从西边的峁梁上慢慢压了过来,压得高塘塬上的包谷苗就要贴在地面上了。
侯家村21岁的苏维埃宣传委员侯振华把村里的共产党员名单,还有恶霸姚仁铭家产的收缴清单,连同几本书装在褡裢里,准备趁天黑送到八里外的高塘镇地下交通站。他临走时叮咛弟弟侯振兴:“振兴,天快黑了,你浇完地里的包谷就回家等我,如果我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你就到高塘河边的那棵大柿子树下,拿回褡裢的里东西,连夜下塬送到渭北!”侯振兴急忙问:“哥,咋了?”侯振华说:“最近清乡团已经开始反攻倒算了,咱得提早做好准备!还有,如果我被抓了,你千万不要救我,要保护好自己!”说完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侯振华一路疾走,刚过了高塘河桥,就被迎面而来的清乡团团长史明察的手下拦住了。史明察戴着凉帽骑着棕色马,左手牵着马缰绳,右手拿着泛着黄铜色的水烟袋。他看着侯振华,阴森森地问:“你就是侯委员吧?急匆匆地干啥去呀?”说完把烟嘴塞进嘴里。
侯振华斜了一眼嘴里噙着玛瑙烟嘴的史明察,知道了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怔了一下,然后镇定地说:“这位乡党,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啥委员!”史明察嘿嘿一笑:“我们正要到你村找你,正好你就来了!”说着瞬间变了脸色,一双三角眼里的黄眼珠在侯振华身上不停地扫,那目光像三九天高塘河里泛着白光的冰锥,直直地要插在侯振华的心脏上。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侯振华的褡裢上,问:“褡裢里装的啥?”
侯振华一边看着史明察和他的手下,一边想着怎么脱身。侯振华笑了笑说:“褡裢里没装啥,几个烟卷和几本书,你看……”侯振华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掏出烟卷递给史明察的手下。史明察吐了一口烟说:“你别打岔!把书拿出来看看!”
侯振华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伸进褡裢掏书,但他没有直接掏书本,而是摸到了夹在书本中的名单和清单,迅速揉在手里,然后猛地把褡裢砸向史明察,正好砸中了史明察的水烟袋。史明察大喊了一声:“你想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侯振华转身就朝河滩跑去。
史明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大喊:“快!快!抓住他!抓住有重赏!”三五个团丁一边喊一边追侯振华。马胡子举起盒子枪就要打侯振华,史明察急忙朝马胡子喊:“抓活的!”马胡子收了枪说:“团长,为啥不打死他?”史明察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抓活的回来,要好好审审,把村里的共产党一网打尽!”马胡子挠挠自己的光头,朝史明察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团长您想得周全!”
侯振华深一脚浅一脚,在高塘河滩里急速奔跑。汗水湿透了的褂子,像铁皮一样裹住他。闷热的空气里夹杂着团丁叫喊声,还有堤岸两边杨树柳树上知了的叫声。侯振华一边跑,一边寻找那棵大柿子树。他跑上堤岸,一口气跑到柿子树下,捡了一块石头,把名单和账单压在了不远处的草丛中,急忙跑开。团丁门爬上堤岸,气喘吁吁大声喊:“再跑就开枪了!”
侯振华回头看了一眼几十米远的团丁,一句话没说,转过身就跑,他要引开团丁不要靠近那棵大柿子树。没跑多远,侯振华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倒在了石头滩里。团丁们蜂拥而上,死死地按住了侯振华。一个团丁把侯振华的头扳过来问:“你跑啥哩?说,褡裢里装的啥?”侯振华想到已经藏好的名单和账单,喘着气笑了笑说:“装的书!”团丁说:“你嘴硬得跟河里的石头一样,抓回去好好伺候你!”
侯振华被关进了清乡团马圈旁的黑房子里。闷热的夜晚,马圈里的恶臭味夹杂着蚊子的嗡嗡声,包围了侯振华。侯振华口干得像喉咙里着了火一样,他喊了一声:“拿碗水喝!”除了史明察那批大棕马像狂妄的史明察一样,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就只有嗡嗡作响的蚊子疯狂地叮咬他,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侯振华被死死地绑在柱子上,他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不免想起了两个月前暴动时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日子。侯振华笑了笑,便大声喊:“暴动闹得欢,财主没处钻,高塘三川红了天,村村成立苏维埃,高塘塬上世事变……”
远处传来了史明察和他的手下喝酒划拳的叫喊声。侯振华喊着喊着,马胡子端着油灯,打着嗝走了过来。他光着膀子,挺着大肚子,满嘴的酒气,冲着侯振华打了一个响嗝,一股发了酵的像马尿一样散发出的气体从马胡子的嘴里喷出来。他抠了牙缝里的肉丝,唾给侯振华,说:“喊呀!大声喊,今晚喊个够,明天就送你上路!”侯振华灼热的喉咙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质问马胡子:“你们凭啥抓我?”
马胡子又打了一个饱嗝,说:“凭你是赤匪!你不好好宣传三纲五常君君臣臣,整天宣传啥马列苏维埃,难道你不该被抓吗?”侯振华唾了一口粘稠的唾沫说:“我就是共产党员,你们要杀要剐,任由你们!”
马胡子嘿嘿一笑:“想死没那么容易!说,侯家村还有谁是赤匪?”侯振华瞪着马胡子一句话也不说。马胡子放下油灯,狠狠地抽了侯振华一巴掌,大声喊:“说,还有谁?”
侯振华忍着脸上烧辣的疼痛,冲着马胡子喊:“还有姚仁铭!”马胡子一听姚仁铭,立即又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骂:“竟敢诬陷姚乡绅,活泼烦了,啊?”说着又拿来马鞭,狠狠地抽在侯振华的脸上、肩上、腔子上。马胡子抽一鞭,侯振华喊一句:“暴动闹得欢,地主没出钻……”马胡子一连抽了二十几下,气喘吁吁停了下来。侯振华脸上腔子上青一道紫一道,渗出血来。蚊子密密麻麻趴在了渗出的鲜血上。侯振华咬着牙,满眼愤怒像火山爆发了一样瞪着马胡子。马胡子喘着气说:“算你硬气,老子今黑乏了,明一大早老子要把你栓到马尾巴上溜溜……”
史明察端着水烟袋走了过来,接住马胡子的话,带着奸笑说:“不得胡来!怎么能这样对待侯委员呢?”说着就拿了马胡子手里的马鞭,放在一边,“去,给侯委员端碗酒去,让侯委员解解乏!”马胡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去端酒了。
史明察窄长的脸在油灯下,像极了皮影戏里的蛇精。他摸着侯振华脸上的伤口,细声轻叹:“侯委员啊,你长得一表人才,有文化,为啥要宣传马列苏维埃呢?马胡子刚才待你不敬,我史明察替他给你说声对不起了!”说完便拿指甲狠狠地刺在了伤口里。侯振华瞬间感到了刺骨的疼。
史明察拿了马胡子端来的酒,放在侯振华眼前,“侯委员,你与我还有我亲家姚乡绅无冤无仇,你兄弟烧了我亲家的房子,分了他家的粮和地,还想要了我亲家的命,幸亏上边派兵来,要不然我史明察也得死在你这伙人手里!”史明察一边说,一边把酒慢慢地倒在侯振华腔子的伤口上。像滚烫的油锅里倒了一勺凉水一样,只听见侯振华长长地“啊”一声,这一声惊得史明察的那匹大棕马“嘶”地鸣叫了一声。
史明察吸了一口水烟,不紧不慢地说:“痛痛快快地叫吧,叫完了就老老实实地说你村里还有谁是赤匪,还有你那褡裢里装着啥?”侯振华忍着腔子上被酒灼烧的疼,说:“褡裢里装着姚仁铭逼老百姓签字画押的地契,还有你们一干人贩卖烟土、强征暴敛、欺男霸女的黑心!”
史明察哈哈一笑,“侯委员到底是有文化啊,这话说得文绉绉的,嘴上功夫硬气得很嘛!”说完又对马胡子说:“去把马钗子拿来!”
马胡子拿来马钗子,史明察阴阴地笑着:“这马钗子可是我专门为我那匹大棕马定制的,我还真舍不得给你戴呢!”侯振华对着史明察狠狠地唾了一口粘稠的唾沫,马胡子扬起手,骂道:“信不信我抽烂你这嘴?”
史明察挡住了马胡子,擦了唾沫,笑眯眯地看着侯振华说:“尽管唾,我倒要看看你这共产党员是不是铜头铁臂!”说完便让马胡子给侯振华戴上马钗子。
马胡子掰开侯振华的嘴,把马钗子勒在侯振华的腮帮上。顷刻之间,侯振华的嘴角被勒出了血,舌头也被马钗子咯出了血。在油灯下,侯振华的脸上和嘴里的血在下巴和脖子上像蚯蚓一样爬行。史明察得意地笑着说:“侯委员,今晚只有委屈你了!”说完就和马胡子继续喝酒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侯振华还没睁开眼,一瓢凉水泼在了他的脸上,混着马钗子上特有的腥味的水,流进了侯振华的嘴里,他咽下了下去。又一瓢凉水泼过来,侯振华眯起眼睛,马胡子狂妄地说:“侯委员,昨晚委屈你了!”侯振华没说话,马胡子接着说:“你看谁来了!”侯振华这才睁开眼睛,看见姚仁铭拄着龙头拐杖,和史明察一起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一边慢悠悠地说:“呀,咋能给侯委员戴上牲口用的马钗子呢?赶紧卸了!”
马胡子走上前重手重脚地解开马钗子,猛地一扯,侯振华疼得合不住嘴。姚仁铭走到侯振华跟前,拿龙头拐杖敲了敲侯振华的脸,阴阳怪气地说:“听说昨晚侯委员的嘴能说的很啊!两个月前,你不是带着一帮佃户,在我家大门前煽惑他们要开我的仓、分我的粮、烧我的房,还想要我这条老命,怎么落个今天这样的下场呢?啊?”姚仁铭最后这一声“啊”拖长了音,好像他家的那头叫驴的叫声一样。
侯振华清瘦的脸上,被马钗子勒的伤痕清晰可见,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像蜿蜒的山脉。他昂起头厉声道:“姚仁铭,你这豺狼一样的恶霸,恨只恨当初我兄弟俩没有把你惩办了!”
姚仁铭想起了那天他在侯振华侯振兴兄弟俩面前跪地求饶,笑了起来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还年轻,听叔一句话,你们闹暴动的没有一个好下场!”侯振华呸了一声,“你给谁当叔哩?总有一天,全天下财主的田地都要分给穷人!”姚仁铭又笑了笑,是那种蔑视的笑,说:“你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啊!我倒想和你辩一辩,天下是谁的?”侯振华目光坚定,“天下是穷苦大众的!终有一天,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共产主义社会一定会实现!”姚仁铭一听大笑了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就你们这些穷鬼,还想这天下的事?”侯振华依然目光坚定,说:“这是我们的信仰!”姚仁铭看着英气逼人的侯振华,吸了一口气,然后阴阳怪气地说:“好一个信仰!史团长啊,我看这年纪轻轻的侯委员恐怕是饿昏头了吧,说出了这样痴心妄想的话!能不能给侯委员弄一碗油泼辣子吃吃?”
史明察立即意会到了姚仁铭的意思,让马胡子去拿油泼辣子。片刻间,马胡子端来一碗油泼辣子。姚仁铭接过辣子碗,对侯振华说:“侯委员,委屈你了,这马棚里没有白蒸馍,只好让你空口吃辣子了!”说着就让马胡子掰开侯振华的嘴,舀了一勺辣子倒进了侯振华的嘴里。侯振华的舌头立即感到了灼烧的辣,双眼辣出了眼泪,嘴里都能喷出火来。姚仁铭得意地大笑起来,“侯委员,这滋味咋样?”侯振华唾出辣子,艰难地说:“水……水,我要喝水!”
姚仁铭放下辣子碗,舀起一瓢水,端到侯振华的眼前慢慢地往地上倒,侯振华歪着头,伸长脖子张着嘴想接住水喝,姚仁铭却立即把水泼在一边,得意地哼了一声:“史团长,要不要弄一碗上等的柿子醋来,让侯委员解解辣!”
史明察吸了一口水烟,慢悠悠地吐了出来,眯着眼笑了,说:“想不到亲家你真有一套啊!”说着便让马胡子去拿醋。姚仁铭扔了水瓢,扬起头,左手握着拐杖上的龙头,右手捻着下巴上几根脏兮兮的胡子,笑笑地,对史明察说:“侯委员到你这里了,咋能不让他吃好喝好呢?”
说话间,马胡子端来了一碗醋,姚仁铭接过醋说:“娃呀,来,叔给你喝点醋,解解辣!”说着就端起醋碗倒进了侯振华的嘴里,然后紧紧地捏紧侯振华的下巴。侯振华闭着眼,一口咽下了醋,然后用力地摆头,甩开了姚仁铭的手,声音嘶哑,语气坚定地说:“要杀要剐要折磨随便你们来!”姚仁铭放下碗说:“娃呀,你年纪轻轻的,何苦要受这份罪呢?”
侯振华笑了一下:“为革命,不惜流血牺牲!”姚仁铭看了看史明察和马胡子,然后用手捻了捻下巴肮脏的胡子,说:“要不再给侯委员弄一碗醋?”马胡子二话没说又端了一碗醋。姚仁铭端了醋阴阴地说:“我倒要看看你这共产党是不是金钢铁骨!”说完便把醋一点一点地滴在侯振华腔子上的伤口上,每滴一滴,姚仁铭就得意地捻一下他那几根肮脏的胡子。侯振华咬紧牙关,双唇紧闭,直到一碗醋滴完,也没有吭一声。姚仁铭气急败坏地摔了碗,骂:“你这一身的穷骨头,就等着游街吧!”
六月十五这天正好是高塘街集会,史明察对马胡子说:“游街的时候,你放机灵点,一旦发现可疑人靠近他,就立即枪决,绝不能留活口!”
吃过早饭,太阳已经白的像铁匠铺里的炉膛里窜出的火焰。马胡子给侯振华喝了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饭,拿铁丝绑住侯振华的两个大拇指,拉出了马棚,绑在大棕马的后边。马胡子手按着腰里的盒子枪,和几个团丁跟在侯振华的身后。史明察戴了凉帽骑在马上,手里拿着铁皮卷的大喇叭,走到街道中间,拿起铁皮喇叭大声喊:“各位乡党,你们都看好了,这就是闹暴动闹共产的下场!谁以后再要闹共产,我史明察就要他死无全尸、全家杀头……”
正喊着一块石块飞了过来,正好打在了史明察的头上。只听见史明察“哎呦”一声,扔下铁皮喇叭跌下马,捂着头喊:“马胡子,马胡子!”马胡子立刻掏出盒子枪。喊:“赶紧保护史团长!”几个团丁立即架起史明察往人群外边跑。人群混乱了起来,侯振华看着史明察狼狈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知道刚才那块飞石就是他兄弟侯振兴扔的。混乱中,大棕马跑了起来,侯振华被拽倒趴在了地上,被大棕马拖着。他的胸膛、腹部、膝盖被坑坑洼洼的地面摩擦着,身后留下一道血印,像画在地面上的红色长河。侯振华忍着剧痛大声喊:“共产主义万岁!共产党万岁!”人群中有人跟着喊了起来,史明察立即喊马胡子:“赶快拉住马,别让赤匪抢了马!”
侯振兴戴着草帽,站在人群里,眼睁睁地看着哥哥侯振华被拖在地上受折磨,却没有办法救哥哥。他心疼得就像自己被拖在地上受折磨一样,就在他决定孤注一掷冲出人群救哥哥的时候,杏花拉住他,小声说:“振兴,听姐的话,千万不要冒险!”侯振兴转过头急切地说:“杏花姐,我心里疼啊!”杏花沉着地说:“你忘了你哥是咋说的了吗?保存实力,等待机会!”侯振兴急得直跺脚,眼泪像钢珠一样砸在地面上。杏花看着侯振华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难受得好像自己的心被马胡子剜了一样,硬将侯振兴拉出了人群。
侯振华趴在地上,连鼻孔前的尘土都吹不起来了。马胡子走过来踢了一脚侯振华,“侯委员,你不是铜头铁臂吗?”说着蹲下身把侯振华翻过来,拍了一巴掌:“再喊几句呀!”侯振华躺在滚烫的地面上,呼吸微弱。身后被血染红了的地面,在刺眼的阳光下像跳跃的火焰。
史明察烦躁地扇着扇子,对马胡子说:“立即把这赤匪拉倒河滩里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马胡子应了一声,叫团丁把侯振华拉到河滩,吊在大柿子树下。
史明察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上,眯着眼吸着水烟。马胡子对跟来的人群大声喊:“各位乡党,你们都看清楚了,刚才游街的时候,还有赤匪同伙要救他,为了防止他被同伙救走,再在高塘塬上闹暴动闹共产,现在就要解决了他!”说完马胡子掏出盒子枪顶在侯振华的头上,史明察摆了摆手,然后起身走了过来,对侯振华说:“只要你说出你兄弟的去处,还有村里其他赤匪的名字,我就可以饶你一死……”
奄奄一息的侯振华睁开眼,眼珠动了动,特意看了看压名单那块石头。名单不见了,他一下子放心了,微微笑着对史明察说:“人生自古谁无死,自从加入共产党那一天起,我就没有想着苟活于世!快动手吧!”
还没等史明察说话,马胡子从团丁手里拿过尖刀,气势汹汹骂道:“你有种,老子今天就要看看是你的头硬还是老子手里的刀硬!”说完便用刀尖使劲从侯振华的头顶慢慢划到眉间,一瞬间,鲜血从额头流到鼻尖。侯振华瞪着双眼,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马胡子又走到侯振华的背后,用刀尖插进后背,然后慢慢地划到腰间。侯振华昂起头,连吼三声“共产党万岁”,昏了过去。
昏迷中,侯振华看到了体弱多病却没钱医治而逝的母亲,看到了因交不起地租被恶绅姚仁铭家的恶狗疯狂撕咬含恨而亡的父亲。他又看到了为他洗衣做饭帮他宣传马列的淳朴善良的杏花,他要郑重地对杏花说,假以时日,我定当娶你为妻,为高塘的穷苦大众谋幸福。还有振兴,我亲爱的弟弟,你万不可为我悲伤,闹革命总会有流血牺牲,你一定要听党的话,跟党走!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传入侯振华的耳朵,他知道是乡亲们为他痛惜。他在心里给乡亲们说,我多想再喝一口甘甜的高塘河水,多想再看一眼可爱的高塘三川!
一声枪响,人群慌乱,侯振华再也没睁开眼睛。马胡子割下侯振华的头颅,挂在柿子树上。一阵冷风袭来,瞬间变了天色,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地里的包谷苗迎风而长。
半夜时分,侯振兴和杏花悄悄为哥哥收了尸,掩埋在父母的坟旁。侯振兴告别了杏花姐,连夜下塬去了渭北。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侯振兴和几个地下党员悄悄返回高塘,埋伏在史明察回家必经的路旁边的包谷地里,活捉了给小老婆的娘家妈贺寿而返的史明察。
侯振兴把枪顶在史明察的头上,问:“你还认得我吗?”史明察吓得尿在了裤子里,结结巴巴说:“兄弟……兄弟,你听我说,不关……不关我的事,是……是姚仁铭想……想要你哥的命……你饶……饶我一命……你要啥……都……都给你……”侯振兴厉声道:“我要你的命!”一声清脆的枪响在高塘塬上回响。
侯振兴又返回侯家村,祭奠了父母和哥哥,随后连夜下塬,黎明时分渡过渭河。伴着朝阳,侯振兴几人一路向北而去!
漭相围
2021年4月15日一稿
2021年4月18日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