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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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血与火的熔炼·刘若强家书（2）
亲爱的玉芳：
您好！我的担心一点也没有错，容达贡果然出事了！恰恰就发生在赫营长不在特务营的时候。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训练课目，昨天是应该是我们特种兵进行四0火箭筒实弹射击的日子。我们部队的重武器靶场不大，要轮换着以每个排为单位进行实弹射击。我们排分在今天下午。战士们虽然对火箭筒这种新式武器并不陌生，对它的结构和原理也非常清楚，但是却从来没有进行过实弹射击，所以战士们个个非常兴奋。
在重武器靶场上容达贡以一种不以为然的神态，冰冷地站在队伍之中，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刚才我们排着队往这里走的时候，我还轻轻地叮嘱过他，容达贡，今天火箭筒的实弹射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定要从思想上认真地对待起来，绝对不能产生任何麻痹思想。当时的容达贡还行，非常认真地冲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要轮到我们两个人配对进行实弹射击了，我发现容达贡此刻的心绪，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忙用手暗暗地捅了捅他，容达贡这才懵然地回过神来。排长向我们讲完了射击的注意事项，然后就分组实弹射击，排长要求我们两个人一组，一个人装弹一人个射击，每人三发火箭弹，目标是正前方二百米开外山坡上那用个白石灰画出来的大圆心。三发全中者为优，中两发者为良，中一发者为不及格。
报告排长，我要是一发也不中呢？这是叶子江，这小子最近老是在干这些不靠谱的事情。真是弄不明白，他大白天在闷罐车厢里尿下尿的那种狼狈样子，到底是跑哪里去了。战士们不由轰的一下笑了出来。排长没有笑，他非常严肃地说，那还不简单，不合格！
四0火箭筒的实弹射击和步枪不一样，它不需要检靶，而且在实弹射击时除了装弹手和射击者之外，其余的人则必须隐蔽在后面的战壕里面，而检靶的首长们也只能躲得远远的另一道战壕里，用望远镜观察和记录战士们打出来的成绩。
其实在实战当中并不需要什么装弹手，只要一个人就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对四0火箭筒进行使用和操作。可是我们这些新战士对火箭筒的实弹操作，还比较陌生，对它在实战中的威力也不甚了解。所以说配上个装弹手，一则从心理上来壮一壮胆，再则当发生意外时，也好及时进行补救。所以我就主动地和容达贡结成一对。可是至到现在看上去容达贡依旧蔫不拉及的，一直提不起精神来。一班的战士们打的全部都是优，我们在后面的战壕里为他们鼓掌。
轮到我们二班进行火箭筒射击，在排长的命令下，我们班十二个战士排着队就来到了前面的战壕。我们班前面的三对战士打的都不错，只有一个战士把一发火箭弹打偏了，得了个良。轮到我和容达贡进行火箭筒实弹射击，在排长的点名声中我和容达贡应声从战壕里走出，立正站好，我接过司弹员递给早已检好盛有六发火箭弹的小木箱，容达贡从枪械员的手中接过了四0火箭筒，接着就按照要领来到了射击点。
我让容达贡先打，他没吱声，在射击点把火箭筒扛到肩上。我按照要领装上火箭弹，他就开始向山坡上的白色靶心瞄准。这时，也不知为什么，容达贡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火箭筒的前端就有了非常明显的下垂。容达贡，你赶快把火箭筒抬起来！后面战壕里排长的大声喊叫声，使我们两个人都吃惊不小。发木的容达贡手里握着四0火箭筒竟然转过了身，而那下垂的火箭筒简直是直指着战壕里的排长他们。
我一看事情不妙，伸出手来就把容达贡手中的火箭筒高高地举了起来。与此同时火箭筒里的那枚火箭弹，拖曳着明亮的火光就发射了出去，轰隆一声，火箭弹落在了我们刚才隐蔽的战壕后面不远的一面断崖上，一阵浓烟飘过去之后，断崖上的尘士和石块立即哗哗啦啦地滚落了下来。容达贡被吓傻了，脸色甘黄地坐在了地上。司弹员和枪械员连忙冲上来，把火箭筒和木箱里的火箭弹，全部都撤了下去。
我也吓坏了，脑子里一直发木。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下射击台的。一直到了晚上，我才感到右手的手掌有一点疼痛，这才明白，自己在举起火箭筒的瞬间手被烫伤了。幸亏我还戴着防护手套，否则我的手就惨了！
容达贡毫无悬念地坐进了禁闭室，等待着赫营长从军区回来再做处理。在这期间我不止一次地看过容达贡，给他送过好几次饭，然而他总是苶呆呆地一声也不吭。我很为容达贡的这一过错感到伤心。可是既然事情已经这种样子了，我就是再伤心，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刘若强
1978.3.15.
亲爱的玉芳：
您好！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容达贡闹情绪肯定是为了女人，其实这一点我也早就猜到了。但我却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叫阿达梅林的女人怎么会趁着容达贡家中的困难，要离开他！最让人担心的是容达贡的表哥，那个叫什么吉格尔特的，他难道真的会趁人之危，前去纠缠上阿达梅林？
昨天早上赫营长终于从军区里回来了。战士们都在琢磨着，这一回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来处置他容达贡呢！然而，奇怪的是赫营长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容达贡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我右手上戴着一只橡胶薄手套，就和叶子江一块陪着容达贡到营里的澡塘里去洗了洗澡。想不到才几天的功夫，容达贡的身上就瘦了不少，胸膛上的肋骨露了出来。当他那庞大的身躯，平整地躺在了澡塘里的水泥台子上，让我和叶子江轮番给他搓身上的那些泥灰的时候，我们这才发现他身上那些厚厚而结实的肉，确实少了不少。
洗完了澡，我和叶子江陪着容达贡到食堂去吃饭。这时战友们都已经用完午餐，空荡荡的食堂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没料到饮事员给我们端上来的除了一大盘馒头外，再就是满满的一大脸盆煮熟的羊肉。我虽然感到吃惊，但却明白这一定是赫营长的良苦用心。容达贡也感到意外，硬是愣了好的长时间没有动。叶子江的嘴来得快，嗨，想不到越犯错误还越发的优待。刘若强，往后呀，我们俩还真的要向容达贡学着点。
我笑着打了叶子江的头一下说，还不闭上你这张臭嘴，赶快吃饭。叶子江伸了一下舌头，就摸起一个馒头，抓起一块羊肉来，立即大块朵颐地吃了起来。可是容达贡坐在那里，却一动也不动。我看了容达贡一眼，就对他说，你现在什么也不要多想了，还是先吃饭要紧。看起来，赫营长非常的理解你！要不然，一回来就放了你，还让食堂给你煮羊肉吃。容达贡这才点了点头，拉起我的右手来问，刘若强，你手上的伤好一点了吗？我笑了笑拿起一个馒头放到容达贡的手里，我的手没有事，来，我们还是赶快吃饭吧。
下午，赫营长就派通讯员把我单独叫到了营部。我的心里很明白，他这一定是想了解一下容达贡四0火箭筒误射发生事故的来龙去脉。所以还没有等赫营长问我什么，我就主动地把事件的责任全部都揽了下来，其实赫营长，那次四0火箭筒的射击事故，主要的责任全都怪我。当时，我要是不把容达贡的火箭筒突然间高高地举了起来，也就不会导致容达贡的手指扣到了板机上，从而让那颗火箭弹发射了出去！
赫营长哈哈大笑了起来，刘若强呀，刘若强。想不到你来到我们部队上刚刚待了几个月，你就成了个猴精了！我来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向你了解四0火箭筒射击事故那件事？我被赫营长给问懵了，不由就反问他，难道说你今天叫我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你说得对！我叫你来，还真不是为了这件事。我是想，最好还是把容达贡的思想问题先彻底解决掉，至于对他的处分，以后视情况再说。刘若强，我布置的你那个任务，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你现在大概已经摸准了容达贡的思想根源了吧？我连忙报告说，实在对不起赫营长，你走了后，容达贡一直在憋吃着，是什么事也不对我讲。不过，凭着我的感觉和观察，容达贡他很有可能是为了爱情上的事，在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赫营长猛地拍打起自己的脑袋瓜子说，嘿，你看我，光顾着考虑着容达贡家庭的困难了，我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刘若强，你说得一点也不错，容达贡这狗小子，一定是在想他的老婆阿达梅林啦！接下来赫营长又想了想，转过身了来就对我说，要不咱们这样，今天晚上你带着容达贡就一块到我家中去，有什么问题咱们就一块在我家的里商量着解决掉？对了，再叫上叶子江。不管怎么说，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摔过跤，也玩过命。现在你们到了我赫延权管辖的这一亩三分地上了，我这个东道主是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吧。今天就由我来请你们的客，就让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好好地喝上他几盅。
我没有想到赫营长是一个爽快的人，刚想推辞，谁知他突然伸出手来说，刘若强，这可是命令，你还是赶快给我回去告诉容达贡和叶子江，让他们准备认真执行吧！当我回来把赫营长今天晚上请我们三个人到他的家里去坐一坐的事说了之后，叶子江非常高兴。可是容达贡却嗡声嗡气地对说，你告诉赫营长，晚上我就不去了。
我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去？容达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上一次火箭筒实弹射击我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我还好意思到赫营长的家里去喝酒？我说，喝酒归喝酒，犯错误是犯错误，这可是两码事。反正赫营长他是冲着我们在一起摔过跤的面子上，请我们三个人去的，你爱去不去！不管怎么样，我和叶子江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经过我这样一番奚落，这天晚上容达贡也只好乖乖地跟着我和叶子江后面，一块来到了赫营长家里。
赫营长家也就是住着一间小营房，非常简陋，房中用纤维板隔成了两间，里面是他睡觉的地方，外面就是他看书学习的地方了。外面的办公桌已经搬开，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这些菜有从食堂打来的，还有自己动手做的。我们刚刚在赫营长热情的招呼下坐下，突然赫小琴就端着一个热腾腾的菜走了进来。除了赫营长，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我更是有些意想不到赫小琴这么快就调了过来。赫小琴冲着大家嫣然一笑，然后就用她那双大眼睛立即不依不饶地对准了我，刘若强，你冲着我瞪什么眼呀？我说调回来照顾我爸爸，我就调回来了！那像你？说话不算话。哼，还是个男子汉呢？
我的脸上立即就感到热辣辣的了，肯定是红了。赫营长一见，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小琴，你横什么横？你不就在新兵训练营里帮着人家治了治腰，拿了一点药？都是战友，犯不着这样！说着，赫营长高高兴兴地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满脸笑着向我们三个人继续说，本来这场酒咱们早就该喝，谁知前几天军区让我过去一下，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来，诸位跤友，就为我们在一起摔跤摔出来的友谊，也为你们今天终于成了我赫延权的兵，咱们共同来干下这杯酒！言毕，赫营长带着头就把那满满的一杯白酒，哧溜一声喝了下去。
这让容达贡有一些受不了了，他激动地站起来说，赫营长，我没有脸当你的兵，你还是快些惩罚我吧！你就是关上我一个月的禁闭，甚至是给上我一个更加严重的处分，我也心甘情愿。赫营长连忙把容达贡按抚着坐下来，然后感慨地对他说，我现在就把话全说向你明白吧，容达贡！上一次四0火箭筒实弹射击时所发生的事故，归根到底完全是我这个当营长的责任，是我没及时作好你的思想工作所致。所以，我现在就正式通知你，经我们营部和营党支部的集体研究决定，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回家探亲了。我们也知道一场暴风雪过后，你心中想你的父母了，也想你的阿达梅林了。你只要回到家乡去看一看，你也就放心了。容达贡，至于我们部队上准备对你的处分，还是等到你这次探亲回来之后，再说吧。
容达贡一听，激动的就想给赫营长跪下来。我和叶子江是怎么用手拉，也没有把他拉得坐下来。赫营长的脸上立即就严肃了起来，容达贡，你可是一个革命军人！一个革命军人的膝盖是不能轻易弯曲的！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那我们就说什么事情，你用不着给我下跪！容达项，我现在就命令你，立即给我坐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在赫营长威严的话语中，容达贡这才不再挣扎着要给赫营长下跪，想不到刚刚坐下来，他接着就用颤巍巍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默默地递给了赫营长。
赫营长接过容达贡递给他的信，打开非常认真地就看了起来，并且用手无声地示意着，要我们全坐下。想不到赫营长看容达贡的这封信看得非常仔细，他似乎是看了两遍。当我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赫营长突然把信折起来，高高兴兴地冲着容达贡科大声地叫起了好，好一个容达贡！这么大的一个喜事，你还真能沉得住气。那今天这场酒就先变成喜酒，先为你容达贡的喜事来庆贺一下。三位老跤友，我建议在座的所以有的人，都把酒杯端起来！
说到这里，赫营长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打开信仔细地看了看后面的日期，不由皱紧着眉头问，我说容达贡，你这是在和我搞什么鬼把戏？这件事都快过去有一个多月了，你怎么才让我知道？容达贡脸色涨红，有些嗫嚅着说，赫营长，当我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都还在新兵训练营里。当时我只是在想，我刚刚参军就请假回去结婚，怕部队首长不批准，所以我只好一直把这件事押在了心里，是谁也没有说。阿妈这一次次地催促着让阿达梅林写信让我回去跟她结婚，她老人家是怕时间长了阿达梅林会变心？我在很长时间内，为这件事一直拿不定主意，心里面非常的乱。所以说，这才出现了上次的那次火箭筒射击事故。
太好了，容达贡，你终于肯向我们说实话了！要不就这样吧，容达贡，从明天开始你就回去和你的阿达梅林结婚！婚假和探亲假加到一块，你就在你们那美丽的大草原上休上他一个月的假。说到这，赫营长晃了晃手中的那封信。对了容达贡说，你的战友刘若强和叶子江，最近为了你的事可是操了不少的心。这一回是不是也该让他们明白明白了吧？经过容达贡的点头同意之后，赫营长这才高高兴兴的把他手里那封已经折起来的信，递了给我。
我把这封信展开，这才发现这封信是容达贡的未婚妻阿达梅林写来的，字虽然不怎么样，但却非常认真。她是以容达贡母亲的口气来写的这封信的。信的内容大体上是这样，阿吉大妈首先告诉儿子容达贡，其实你的父亲在那场暴风雪中已经死去了！按照我们蒙古族的风俗，容达贡你必须要撑起我们这个家来。因为在我们蒙古族的传统习惯上，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就不能称之为家！在我们大草原上所谓的男人，也只有结了婚成了家也立了业，这才可以称之为真正的男人。所以说容达贡，母亲写信催你赶快回来与阿达梅林结婚，以便支撑起我们这个家，也好让我们家的这顶洁白的蒙古包，永远地矗立在喀喇沁大草原上。
玉芳，信写到这里，我还真的有些为容达贡即将回去结婚而感到激动，握着笔的手不由就有一些发抖。从这里不难看出，我与容达贡战友之间的感情确实是太深厚了！ 刘若强
1978.3.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