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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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飞来的横祸·刘若强家书（1）
亲爱的玉芳：
您好！自从容达贡的妻子阿达梅林从部队上走了之后，我的心顿时感到空虚了不少。可以说这一个多月以来，容达贡和阿达梅林所住的房间，就是我们几个战友训练和学习之后经常要去的地方。我和叶子江去的最多，在那里我们两个人就象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无拘无束。我们在那里谈天说地戏嘻打闹，最多的时候我们还会下上一盘棋，或者噼噼叭叭地打上几把扑克牌。
自从我给赫小琴很不明智地介绍开叶子江，让她脏了叶子江一通，把我从她家里撵出来之后，我就很少再次见到她。走在路上，赫小琴即使是见了我，她也是爱答不理。
由于工兵给我们建成新训练基地已经投入使用，我们特务营的训练无论从质上还是到量上，都有着前所未有的提高。不仅仅是我，我们营里所有战士的训练服都是不够穿的。幸亏阿达梅林在临走之前，把我以前的两身旧训练服都给我洗好补好了，否则我将非常难堪。我们的排长和连长，再也不要求战士训练时必须要身穿训练服，也不片面地强调队伍的整齐划一，不管你穿什么样的服装，只要能达到训练的最终目标，就行。所以现在我们训练集合时战士们穿的可谓是五花八门，有的穿着部队上正规军装，有穿着迷彩训练服，有的战士也只能穿着夏天的单衣军装。
我们特种兵在军事训练中，简直是太艰苦了！每天还在不断地加量，几乎天天都有新的训练课目在等着我们，每个战士都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作为特种兵，我们不仅要学会骑马，而且还要学会开汽车和开摩托车。要是仔细地想一想，这其中除了劳累和辛苦之外，也非常的有意思。我们营部提出的训练口号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舍我其一个，赤胆为祖国！据说这是赫营长在一次动员大会上提出来的。为了鼓励战士们能顽强拼搏，营部的宣传干事，还用油漆写成红色的黑体字，挂在我们的营一进门最显著的地方。不仅如此，还张贴在食堂里面，悬挂在了训练场上，以此来激励我们营里特种兵战士们的训练斗志！但是，我总感到这副口号除了能给战士们以勇气之外，多多少少地还能给人一种悲壮的感觉。
昨天训练任务全部完成了之后，全营的指战员们象往常一样，集合在了营部的大操场上。我还以为赫营长还会象以前那样尖锐指出我们训练中的不足，然后再给我们鼓一鼓劲。然而，赫营长今天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阴沉着那张黑脸，每连每排每班地看着战士们所穿的服装，时不时他还动情地伸出手去摸一摸战士训练服上，那刚刚缝好的肘部和刚刚磨破的膝部。
最后，激动不已的赫营长再一次站到了我们队伍的前面。他什么都没有说，突然之间他就向我们全体战士敬上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接着，眼里的泪水就哗哗啦啦地流了出来。他哽咽着大声对我们说，最近这几个月，我赫自权实在是对不起你们呀，战士们！由于我国周边复杂形势的迫切需要，和我们军区首长们的一再指示，我们营部给你们增加了那么大的训练量，又增添了那样多的军事训练课目。使你们的训练时间，每天有时候达到九个小时，最长的能达到十个小时。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战士在我的面前叫苦叫累，更没有任何一个战士由于体力不支而倒下。对于你们这种不怕苦不怕累的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我赫延权从心里感到由衷的敬佩，也有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动。可是，作为特务营的营长，我却深深地感受到，我对不起你们！上级首长，还有我赫延权，虽然说给你们增加了这么大的训练量和训练课目，但是我们却没有给你们的身体上补充上足够的热能，更没有给你们提供上足够的训练服装。我感到非常惭愧，更感到无比的痛心！在此，我赫延权向全营的所有的指战员们，表示深深的歉意。说着，赫营长就摘下了头上的军帽，面部僵硬地向所有的战士们垂下了他那从来没有低下过的头颅。
尽管操场上非常安静，但是所有的战士的心里，都被赫营长这一举动强烈的震撼了，整齐的队伍中，没有一个人动一动自己身子。整个操场上庄严肃穆，庄严得让人窒息，肃穆得让人感到压抑。但此时此刻谁的心里都非常明白，在这种少有的寂静之中，正有一股神奇的情感力量，在感染着每一个战士的心。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赫营长终于抬起了头，他眼里的泪水已经没有了，有的也只是放射出来灼灼光芒。同志们，战士们，此时此刻让我不由想起了曹植在《白马篇》中的一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诗句。一个封建专治下的帝王将相，尚且有着这种爱国主义的精神，我们都是党和国家培养出来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就应该有着更加强烈，更为迫切的，爱祖国和爱人民的满腔热情！所以说，在接下来的训练当中，我们更要一起继续发扬我军那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圆满而保质保量地来完成党和国家交给我们的所有训练任务！战士们，本来我们特务营的这些训练量和训练课目，在正常的情况之下应该是用两年的时间来完成，可是我国南部的边界上战事紧呀！所以说，军区首长根据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总体布置，下达了死命令，要求我们把两年的训练计划一定要压缩到这一年里面。战士们，面对这一艰难的巨大挑战，你们有没有信心完成党中央和中央军委，以及我们军区首长布置给你们的这一训练任务？
有！战士们排山倒海般一起大声地喊了出来。这喊声震天动地，同样也在激励着我们每一个战士的心。好！谢谢大家。赫营长在神色上已经恢复了常态，同志们，我现在宣布一项我们过去一直都在强调的一个纪律。从明天开始，所有的战士在进行训练的时候，都必须要穿正规的训练服，因为明天军区首长要陪同中央军委首长，前来我们部队巡视和检查我们的训练成果。大家明天能不能拿出最好的训练成绩，精神抖擞地把我们最好的训练成果，在首长们面前，展现出来？
能！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共鸣。因为我们这些特种兵已经含辛茹苦默默无闻地训练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总算有一个来展现自己训练成果的机会了。你说，我们能不高兴？我们能不一个个地憋着一股子气？
刘若强
1978.5.11.
亲爱的玉芳：
您好！很高兴又接到了你的来信，你的来信很短，还不到一页纸，就像没有什么事要说一样。记得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地对我说的出那些话语，真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好了，玉芳，接下来就让我向你来谈一谈，中央军委和军区首长们到我们部队，检查训练成果时发生的一些事情。中央军委和军区的首长们是在夜里来到我们营的。早晨起床号嘹亮地响起来之后，当我们起来跑早操时，这才发现，在我们营房里，那条不很宽畅的中轴路上，一长溜排上了十几辆大小不一的军用吉普车。
早餐之后，在高亢激昂的集合号声中，我们营的全体战士很快就威武雄壮在操场上迅速集合起来。在那响遏行云的阵阵口令中，我很快感受到了一种激情，一种豪迈，甚至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爽然与欢快，在一次次地叩击着我的心头。今天特务营全体战士集合起来的速度之快，队伍之齐整，精神面貌之饱满，还从来都没有过。
赫营长脸色严肃，但是从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中，他对今天战士们的出色表现非常满意。战士们！今天中央军委和军区的各位首长前来检查我们的战备训练成果，这是对我们特务营的一个鞭策，更是对我们的一个鼓励，希望所有的战士以更加饱满的战斗精神接受首长们检验，圆满完成下一阶段的训练任务。下面，请军区黄司令员讲话！
黄司令员亲切地挥了挥手，就从来宾中走了出来。战士们，你们辛苦了！首长辛苦！全营训练有素地喊了出来。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干干巴巴的小老头声音那么宏亮。他向我们介绍了中央军委派下来的观察员刘宏之后，接下来就开始讲话，同志们，我早就想到要过来看望一下大家。但是事务缠身，一直没有来，今天我终于来了！当我在夜里来到你们营房的时候，所看到的情况，是既令我无比的振奋，又让我惭愧地无地自容。让我感到无比振奋的是，你们那种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斗志，为祖国为人民进行艰苦训练的革命精神，确实是感人。让我惭愧而又无地自容的是，由于我们国家，我们部队在大环境上还存在着严重的物资匮乏，给你们在训练中造成了极大困难和意想不到的艰辛，令我感到非常的痛心。战士们，昨天夜里我和中央军委首长是一点五十分进入到你们营区驻地的。令我和中央军委的首长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当时你们的营房区里面竟然还有三四堆冒着余烟的篝火。我一看就非常震怒，一下车当即就打发人把你们营长和教导员给叫来了。可是当我从他们的口中知道，这些火堆都是战士们用来烘烤今天早上就要穿的训练服的时候，我的心情立即沉重了起来。
说到这里，黄司令员默默地来到了第一排的战士面前，神情严峻而仔细地察看起我们战士所穿的这些陈旧而且打着补丁的训练服。然后他再一次又站到了队伍的前面，情绪激动而大声地对我们说，当看到你们是穿着这样的训练服在进行艰苦卓绝的训练时，此时此刻我那内疚而惭愧的心情，真比有人狠狠地扇上我黄雨桐两个响亮的耳光，还要难受。这是我们军区的严重失误，更是我黄雨桐对不起战士们。而且我在这里还听人说过，由于你们的训练服平时根本就不够穿的，有的战士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正常训练，竟然穿着湿渌渌的训练服躺在被窝里睡了一宿，硬是用自己的体温把训练服烘干了的时候，让我这个军区司令员在战士们的面前，更有点感到惭愧不安，和无地自容了。
我们营所有的战士，都看到了黄司令员眼里那滚动起来的晶莹泪珠。几乎在同时，他声音也明显地低沉了下来，战士们，我现在就代表军区也代表我，在这件事上正式地向你们检讨，这是我们工作中的一个严重失误！这应该也是我黄雨桐的过失和渎职！我现在正式代表军区，也代表我，向你们特务营全体指战员表示深深的歉意！说着，黄司令员脱下了军帽，向我们垂下了他那有着苍白头发的头颅。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堂堂的军区司令员，竟然这样富有人情味，还能体味到我们这些普通战士的甘苦。让我更加没有想到是，黄司令员在讲话当中，还提到了在我身上所发生过的事情。立即，有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豪气和激情，涤荡在了我的心中。
既然军区首长对我们这些特种兵，寄于了这么大的厚望，我如果再不好好地进行训练，那就对不起各级首长对我们的关怀，更是对不起首长对自己的信任和鼓励。就这样，我是怀着这种极为朴素的阶级感情，投入到今天的训练考核之中的。经过一天的顽强拼搏，我们连拿到了全营考评第一！我也出人意料地拿到了全营的最高分9.95分。
晚饭时，我应邀与黄司令员和那个叫刘宏的的军委首长坐到了一块。食堂里坐不开，我们这桌饭是在赫营长有家里开的。除了营长营指导员和中央军委及军区的几位首长之外，还有卫生室里的两个女战士前来作陪，这其中就有赫小琴。
我刚刚走进赫营长的家门，黄司令员就亲切地把我叫到了他的身边，来来来，今天训练考核中的状元郎，请你坐到我的这边来！接着，他用两眼打量我问，小伙子，长得挺帅气呀，你有对象了吗？可是守着赫小琴我不便说什么，只好慢慢垂下了头。黄司令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挺腼腆的，小伙子，你要是没有对象，我可以从军区司令部给你介绍上一个。
我发现赫小琴正在用两只大眼睛痴痴地瞧着我，就更加地慌乱了，报告黄司令员，我已经有对象了。我与赫小琴在眼神上的快速交流，并没有逃脱掉黄司令员那双矍铄的小眼睛，他立即说了句，啊，我明白了。我感到脸上很烫，但是为了不让黄司令员产生误解，我连忙又补充着说，我的对象在老家，她是一名纺织女工。从那以后，赫小琴的两眼就再也不往我这边瞟了。
黄司令员又问了我一些别的情况，他还问到我入党了没有。我说，我已经向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正在积极争取。黄司令员接着就对营教导员说，对于部队上的技术标兵和业务尖子，你们党支部不但要大胆地培养，大胆地使用，还要大胆地提拔。这是十年浩劫之后，我们军队干部需要彻底转变的思想作风和工作作风。
刘若强
1978.5.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