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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战争前的不平静 ·刘若强家书(2)
亲爱的玉芳：
您好！最近，在我们部队驻地虽然偶尔能听到远方那隆隆的炮声，可是这几天我们营房却象过节一样热闹。全国各地的人纷纷来到这里，有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的作家，有总政歌舞团的歌唱家和舞蹈演员，也有地方剧团的演员，还有退役军人和大学生。甚至就连企业家和个体户都来到我们部队上，前来慰问我们这些即将要上战场的军人。
一看部队上从上到下都松驰了下来，我也去消了小分队晚上的政治学习，让他们和其他战士一样，到广场上去观看民族歌舞团的演出，去参加各种形式的联欢舞会。我刚刚把这一决定宣布出来，十八名特种兵战士高呼着万岁，就全都解散了。唯有神色木然的容达贡站在那里，没有动。我冲他笑了笑说，容达贡，你是想去跳舞呢？还是让我陪着你去观看演出？谁知容达贡却愁眉苦脸地说，我只想留下来想一想，阿达梅林到底是给我生了一个啥。我噗哧一声笑出来，说，又想老婆了？没想到你这么没有出息。容达贡，干脆就让我陪着你到营房的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容达贡很不情愿地就跟在我身后，慢慢腾腾地往外走去，很快我们就来了到部队驻地的野外。容达贡突然站下来说，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太静，更容易让我想起我的老婆阿达梅林。
我真没有想到容达贡对阿达梅林和自己的孩子，是那么地在意。也只好转移他的话题，和他说，等到战争一打响，我们就再也没机会来享用大自然界的这种宁静了。既然现在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为何不好好地来享受一下？容达贡再也没有吱声，就跟在我的身后，继续往前走去。很快，我们走到了田野中这条小路的尽头，前面有一条弯曲而亮亮的小渠，挡在了我们面前。我们没有跨过小渠上的那座小石桥，先后在田边的草丛中躺了下来。
容达贡长长地叹了一声，象是自言自语，说，根据日子来掐算，阿达梅林肯定是生了？但是我却不知道孩子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我有点烦，更感到有点去无奈，真是没有想到，阿达梅林的生孩子，反倒成了容达贡的一块心病。为了减轻一下容达贡在心理上的压力，我故意问他，你喜欢男孩子呢，还是喜欢女孩？只要是阿达梅林和孩子两个人都好好的，其实生啥都一样。
突然，容达贡侧过身子来盯着我说，刘若强，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战友之间有事直接说就行，谈不上求不求？容达贡这才望着远方点了点头说，这一次我要是死在了战场上，战争结束之后你能不能到喀喇沁，去看一看阿达梅林和我的孩子？尽管我从心里非常地烦容达贡这一次又一次地提到死，但是我还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黑暗中有个不高的军人和一个姑娘手拉着手，亲昵地走过了那座小石桥，很快就隐进了那片黑乎乎小树林中。显然，他们俩并没有看到躺在草丛中的我们。妈那个巴的，这不是叶子江和那个北京女老板吗！容达贡从草丛中站起来，就要冲过去。我连忙把他按了下来，说，前几天，我就看到叶子江跟那个前来慰问我们部队的北京私营女老板眉来眼去地直打飞眼，想不到这么快他们两个人就上手了！容达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建议，我们两个人最好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容达贡有些不甘心站了起来，嘟嘟囔囔地说，如果在上战场之前叶子江要是跟着这个女老板跑了，那你刘若强的责任可就大了！我心中不由一惊，问，让你来说容达贡，在这事上我们俩该怎么去办，才好？还能怎么办？我们赶快到树林去，把他们的局给搅黄了，那不就行了？我一想也是，就和叶子江一起大声地叫着叶子江的名字，也跨过了那座小石桥，很快靠近了小树林。
当我们俩即要将走进小树林里的时候，昏暗中，北京女的老板慌乱地拿起了包，连看我们一眼都没有，匆匆忙忙地从我们身边跑掉了。叶子江也想跟着离开，容达贡上去就一把抓住了他，你小子也太大胆了！这要是让贺师长知道了，他是非扒了你的皮不可。扒了我的皮，那就扒了我的皮，也没什么了不起！接着叶子江就把他那无比仇恨的目光瞄向了我，眼看要成的好事，没想到却让你们两个给搅黄了！你们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说着，叶子江紧跑了几步，想跟在那个女老板的身后一块离开。
我连忙冲上去抓住了叶子江的领子，就把他往带了一个趔趄，你小子是不是想作腾死？叶子江臭骂了我一句，回过头就给我了一拳。我躲闪不及，头轰的一声，鼻子和嘴里就流出了鲜血。容达贡一见，毫不犹豫挥起双拳，冲着叶子江就打了过去。叶子江躲过了第一拳，但是第二拳却被容达贡击倒在地。
一见两个人接着就拉起了架式，还要动手，我吐了吐嘴中的血，就冲着他们大声地喊了起来，你们不要再打了好不好？你们要是继续这样恶斗下去，对于我们三个人的谁，都会不好！还好，两个人很快冷静下来，收起了架式。我是即气又恨，无奈之下也只好决定把这析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我对容达贡和叶子江说，再过上几天，我们就要上战场了，我求求你们就不要再义气用事了好不好？为了把这件事的影响力，降到最低限度，我们还是赶快在一起商量一下，回到部队上之后，我们将如何来自圆其说吧。
刘若强，你的意思是，你和我还要想办法替叶子江打掩护？容达贡气呼呼地问。我回答说，对，叶子江毕竟是我们要一块上战场的战友，也是我们铁三角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为了小分队的整体利益，你和我必须要这样做。很快，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三个人就达成了一致，并且统一了口径。
第二天，天还没亮，军营里就响起紧急集合号声。毕竟训练有素，我们小分队早早就集合了起来，一个个笔直站了在操场上。五分钟之后，师机关还拉拉蹋蹋的没有到齐。远远地看去，贺师长和陈政委的脸色严峻得可怕。尤其是贺师长的脸上，似乎透有着一种威严的铁青，不安地在队伍前来回地踱着。有好几个警察也站在队伍前面，在相互交流着什么。一见到这种架式，我心里就有一些发毛，不由瞅了瞅离我不远的叶子江。只见他的嘴巴和嘴唇肿得高高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战士们，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全部集合完毕之后，贺师长是即不喊稍息，也不喊立正，直接就开始了他的讲话。昨天晚上，当我们全体指战员们高高兴兴前去参加舞会，去观看演出，一个个在放任自流的时候，在我们部队驻地的附近玉清河岸边，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刑事案件！有一位当地年轻女学生，被人在庄稼地里奸杀了！根据现场取得的证据，派出所的民警怀疑是我们师里的某一位战士所为。我贺京顺是既感到耻辱，还有着深深地惭愧。如果昨天晚上我们要是按正常的计划安排，组织所有的战士在进行政治学习，我现在就可以拍着自己的胸膛，向地方警察们保证，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绝对不是我们师的战士们所为！然而，我现在却无法向他们做出这样的保证，因为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师所有的战士就象是一盘散砂一样，有的前去观看了演出，有的去参加了舞会，有的甚至还走出了军营。
稍微顿了顿，贺师长继续说道，现在铁的事实已经严酷地摆在我们面前，如果要是我们部队上的某一个战士，或者是某一个军官做出了这各卑鄙无耻的勾当，我倒很希望他再当上他一回男子汉，勇敢地站出来，承担起自己所犯下来的罪行！贺师长说完了这些之后，队伍中非常安静，始终没有人站出来。
即使没有人站出来，也不能说明我们部队上就没有这样的败类！接下来就让我来看一看，这个无耻的败类他到底还能不能在我们这支红色的部队中站得住脚。贺师长脸色严峻在长长的队伍前慢慢走着，用隼一样的眼睛，审视着所走过的每一个战士。当他来到叶子江面前时突然站了下来，叶子江，请你回答我，你的嘴和鼻子为什么这样？
报告首长，情况是这样。昨天晚上我和刘若强叶子江三个人在练习散打时，是我一小心给叶子江打的。容达贡站出了队列。经容达贡这么一说，贺师长这才发现我的嘴巴上也有一些红肿。就向我走了过来，刘若强，这样说你的嘴，也是被容达贡打的了？我赶紧说，不是。当时的情况是这样。容达贡在切磋技艺时不小心打了叶子江一拳，叶子江刚要反击，我赶紧就出来拉架。没想到，叶子江这小子逮不住兔子扒狗吃，反而打了我一拳。
贺师长铁青着脸，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他把目光再次移向了容达贡。容达贡再一次站出来，报告贺师长，刘若强说的很对，如果有假，我甘愿受惩罚！见我们三人说得滴水不漏，贺师只好把目光又瞄向了我，刘若强，等一会你来师部一趟，把这件事给我说上一个明明白白。
叶子江有些害怕了，队伍解散之后，他是再三地央求着我说，刘若强，你去了师部可千万不要把事实的真像告诉师长。如果那样，我叶子江要是完蛋了，你也会接着完蛋！我很无奈地叹一声了说，请你放心吧叶子江，在这件事上如果能够掩盖下来，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罩住。但是，我总觉得在这件事上恐怕非常难办！
早餐后，我在操场上踱了踱步，准备好好思考一下，如何来应对贺师长的发问。突然，北京那个女个体户在营房的铁丝网外大声喊起了我！我的心里不由一喜。既然她安然无恙，这就说明在叶子江的问题上，我没必要再那么担心了。我赶快走了过去，就把昨天夜里在我们部队附近发生的奸杀案，向女老板说了说，建议她不要再惹是非了，最好赶快回到北京去。女老板一听，吓的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这里。
当我来到师部时，贺师长正坐在行军椅子上，皱着眉着头死命地抽香烟。他示意着我坐在了他对面，刘若强，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叶子江脸上的伤和你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你还想胡弄我，请你立即走人！我知道再也不好隐瞒了，就把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向贺师长说了出来。
听完了我的话，贺师长立即把烟蒂碾死在烟灰缸中，我非常后悔把叶子江也放到了你们这个特别行动小分队中。这应该怪赫倔子，他是非要这样做不可。说什么，你们这个“铁三角”要是到了战场上，很有可能要焕发挥出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战斗力。让我没想到的是，你们这个“铁三角”的这种战斗力，竟然提前这样爆发了出来！
我不由低下了头，一声也不敢吭。在战争开打之前，对于严重违犯军纪军规的事，我们绝不能容忍！这要是发生在战争年代，叶子江很有可能要斩首示众！所以说，对于叶子江的这种违规行为，我们师部将严惩不贷，一定要严格地按照军纪军规来严肃处理！你回去立即把叶子江给我叫到过来，我先派人把他关起来再说，省下再让他给我丢人现眼。
我被贺师长给骂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叶子江出的事情，关键是昨天夜里被奸杀女孩的这一案件的出现，让贺师长非常震怒。见我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贺师长立即就把他那愤怒的目光射向了我，刘若强，你怎么还不赶快回去，把叶子江给我叫到这里来？你还呆呆地坐在那里干什么？
尽管我的心里非常胆怯，但我还是大起胆子来，向贺师长说出在这件事上我的看法和我的观点，说真的贺师长，我知道你刚才做出的决定是对的，也非常的及时。但是我却坚决反对你现在就要处分叶子强！你说什么？你还坚决反对我现在就要处分叶子江？刘若强呀刘若强，你也太大胆了，也有点太自不量力！也许贺师长也没想到我会直面来反驳他，气得太阳穴上的一根根青筋全都崩了起来。
此时，我反倒不怎么慌张了，就心平气和地对贺师长说，贺师长，我不是反对你处分叶子江，而是我想给你提上一个建议，战前罚将很容易动摇军心。贺师长怒不可遏，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立即就爆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战前罚将？那我来问一问你，你刘若强是将呢，还是叶子江是将？简直是岂有此理！想不到你刘若强刚刚当上这个特别小队长的队长，就狂妄到了这种程度！
我还从来还没见到这种阵式，又有一些吓坏了。但是反过来一想，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最多不就是免掉我小队这一职务，不让我上战场？但此时此刻我想要说的话，必须要说出来！于是，我立即不卑不亢地说，贺师长，你听我慢慢向你解释一下？好吗？直说吧，就凭着我的地位和我的身份，我没有任何资格和你来谈论这件事情。可是，既然贺师长你让我过来和你一起商量这件事，希望你最好还是耐心地听一听我的意见。
这时，几个警察和两位部队首长走了进来，把我和贺师长那紧张的氛围，暂时地冲淡了一下。贺师长连忙站起来，把王副师长喊了过来，悄悄地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他走到那几位警察面前，和他们握了握手说，实在是对不起，我们部队内部还有一点事情亟需我来处理一下。你们这个案情分析会，就让王副师长去与会，我就不参加了！
接着贺师长招了招手喊上我，就和我向营房外面的树林里慢慢地走去。见贺师长的脸上终和了下来，我连忙向他道歉说，贺师长，刚才守着那么人，我也许不该顶撞你！贺师长摆了摆手，这也不能全怪你！我们部队附近出现的这次奸杀案情，让我的心情一直不很平静。没有想到，叶子江这小子接着又出来给我添乱子。你放心吧，刘若强，有了那个强奸案就已经让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让叶子江这小子再来玷辱我们师的荣誉！
我一听，立即放下心来，你说得很对，贺师长。我们师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红旗师，决不能让任何人来轻易沾污。再说，我们小分队的人员分配和武器配备，是经过专家们论证，并根据现代战争的特点，严格地按照科学程序来安排的。叶子江可是一位八二五炮的射击手，要是因为这不让他参加对越反击战，也许会影响到我们小分队的整体战斗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刘若强。可是我们绝对不能因为叶子江是一个八二五炮的射击手，就要饶恕他所下犯的错误！我一听贺师长的话有松动，就更加耐心地与他商量了起来，我们的意思不是不处理叶子江，只是暂时不处理。等到自卫反击战结束，如果叶子江要是活下来，再狠狠对他进行处理。贺师长还是有点想不通，他反问我说，你觉得，我们这样做合适吗？我只好实话实说，至于这样做到底合适不合适，我也不知道。但我的心里却十分清楚，叶子江的事还没有造成即成事实，更没有产生出任何坏的政治影响。如果我们师部要是暂时放弃对叶子江过错的处理，一定会激发出他那更加旺盛的战斗力。
贺师长又想了想说，你说得不错，这件事确实是能大能小。那好，在这件事上师部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把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回去通知叶子江，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没想到，贺师长竟然给了我刘若强这么个大一个面子。这样不仅保住叶子江上前线作战的资格，还显得我刘若强很够哥们。然而没料到的是，叶子江根本就不领我这份情，从贺师长那里回来之后，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再也不理我了。
刘若强
1979.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