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战火中的青春 ·刘若强家书(4)
亲爱的玉芳:
您好!那天我们是在班翁水库边上那茂密的山林里,安安全全地度过了一个安详而惬意的白天。第二天的夜里,我们沿着敌人刚刚修好的一条临时公路,直奔东溪镇。
东溪镇是越军的第三道防线,在这里驻有的兵力最多,对外号称为最坚硬的一道铜墙铁壁。在这座形似小城市的镇上,越南人不仅设有正规的医院,还有着完备的后勤保障系统,而且还有全套的政府机关,住有着大量的越南居民。因为东溪镇是从北通往高平城的必经之路,越南军队在这里部署的部队非常优良,防备得也特别严密。据我军的情报部门称,为了防止解放军的小股部队从这里发起进攻,或者进行穿越,越军还在村镇的四周靠近中方的一侧,布置上了很多地雷和陷阱。从表面上看去,白天这里人来车往非常的热闹,但是却处处都暗藏着杀机,就是越南人他们自己人或者牲畜,也会经常地被雷炸死,甚至有的村民一不小心,还会掉到他们自己设置下的竹签陷阱之中。
鉴于这种情况,经过仔细的研究之后,我们决定,既然我们的穿插还没有惊动到越南人,我们小分队就没有必冒险绕着远路,从无人区进行武装穿插,来经过这里了。就准备要实施B方案,利用晚上十二点以前的这段时间,继续用我们这身伪装,携带着武器,从公路上大摇大摆地穿过镇前和镇后上的那两个重要关口。应该说这是一个较为稳妥的办法,也是我们早就设计好的预案之一。
黑暗之中,很快东溪镇就隐约地呈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之内,镇上那茂密的树林,那浑沌不清的房舍,还有那闪闪烁烁的灯光,以及偶尔间的鸡鸣和狗吠,在我们眼前立体般地构成了一副恬淡和谐而又静谧朴素的田园风光。我不由地心想,唉,要不是越南军队一再迫害我们的边民,蚕食我们的领土,我们何必要远远地跑到这里,和他们越南人来较这个劲?
我们小分队呈着散乱的队形,尽量隐蔽手中的重武器,顺着公路很快地就走近了东溪镇的北镇口。范永德远远机灵而从容地与哨兵打了一声招呼,我们十九个人便不慌不忙地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地穿过了东溪镇上的第一道哨卡。然而没想到的是,我们刚刚走过了关口不远,身后突然就传来了越南人的喊叫声。我感到一紧张就回头望去,右手的食指立即下意识地就伸进了冲锋枪的枪机之中。几乎就在同时,我小声地命令前面的战士不要停步,也不要加速,要用原来的速度继续前进。
这时范永德从队伍的前面快速地折到了我身边来,轻声对我说,刘队长,不要慌,哨兵说我们掉了东西。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个用过的急救包不见了!范永德走过去,用越语远远地与那个哨兵说起了什么。为了防备万一,我立即命令容达贡带领战士们继续向前走,我就折回头来,悄悄地跟在了范永德身后不远的地方,也向着那个跑来的越南士兵迎了过去。
果然,昏暗中那个越南士兵手中挥舞一个急救包,呜呜啦啦地大声地说着什么。范永德一边与那个越南士兵对着话,就从那个越南士兵的手里接过了急救包。岂料,范永德刚刚转过身,我就看到那个越南士兵惊叫了一声什么,冲着他就端起了手中的枪。显然,在范永德在转身的瞬间,那个越南士兵一定是非常清楚地看到了他背包上面“为人民服务”那几个字。一见情况紧急,我立即抽出匕首冲着那个越南士兵就掷了过去。越南士兵侧身一躲,范永德借机冲上去,就用力地拦住那个越军的脖子,把那个越南人的脖子用力地一拧,试图结束他的生命。
没有想到这个越南人在倒下去的时候,手中的步枪还是漫无边际地打出了一串子弹。接着就枪响大作,有两个战士快步地从前面赶过来增援,我立即命令他们赶快冲上去,让他们想办法一边撤退,一边堵住即将赶过来的敌人,也好掩护我们小分队安全撤退。一定要记住,等你们脱身了之后,一定赶要到高平城外我们早就商定好的那个地点,与我们汇合。
这时前面关口的战斗也打响了,如果要是让越南人两头夹击,利用人数的优势把我们围在了东溪镇,那样我们小分队就会凶多吉少。现在唯的一选择只能是勇往直前,用最快的速度从南边的关口冲出东溪镇!此时,到处都响起了枪炮声,我和范永德手提上武器快速前进。当我们来到东溪镇的南口时,走最在前面的战士已经用手中的轻重武器,把前面哨所里的敌人全部都消灭了。
我心里非常明白,越军的后续部队很快就会赶到,便指挥战士赶快撤离。容达贡一边撤,一边气喘吁吁问,刘队长,我是不是回去接应一下那两个掩护我们的战士?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向他做了一个果断撤离的手式。范永德来到了我的身边气喘吁吁地说,刘队长,情况非常危机,如果我们不尽快地摆脱掉敌人,我们小分队就很有可能被包围在这里危险!我说,你对这里地形非常熟悉,你还是赶快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请你放心,我一切都听你的!
范永德一边跑,一边告诉我说,不要走公路,大胆地往地里面穿插,然后果断地再向着反方向撤退,也就是向着东溪镇方向快速靠拢。也只有这样了,我们才有逃脱的可能性。我问他,往地里面大胆地进行穿插,难道就不怕他们埋有地雷?也只有傻瓜才会在自己的第三道防线后面埋设地雷。目前,我们也只有快速地撤回到离东溪镇最近的地方,才会安全。
我不得不佩服范永德的这个判断非常正确。于是我命令容达贡,快速地赶上突击在最前面的战士,传达我的命令。让他们迅速向右拐下公路,穿插上一百来米之后,悄悄地在庄稼地里向东溪镇的方向快速靠近。容达贡明白了我的意思,迈开大步疾疾向前赶去。一会,我们小分队就向右拐下了公路,进入到漫无边际的庄稼地里。这时,东溪镇方向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骤然停了下来。我的心中急遽一沉,立即明白,留在后面为了掩护我们而顽强抵抗的两个小分队战士,他们不是已经壮烈地牺牲了,就是已经被俘虏。
快速地穿过一大片树林后,看到战士和我都累的不行了,尤其是年纪尚大的范永德,已经远远地落在了我们后面。我立即命令战士就地休息。让范永德容达贡和叶子江,立即向我的身边靠拢了过来。我无比沉重地对他们三个人说,看起来那两个在东溪镇掩护我们撤退的战士,不是牺牲了,就是被越南人俘虏了。我命令他们留下掩护我们的时候,没看清楚他们是谁。叶子江,你赶快去查一下剩下的战士,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两个战士的名字报给我。
叶子江答应了一声,起身离开。范永德喘着粗气不安地用两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说,刘队长,我们绝不能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如果越南人沿着公路追不到我们,他们很有可能要派出大量部队,在这一带展开拉网式搜捕。现在还不到北京时间两点,我们最好继续向北快速靠拢,一定要离得东溪镇越近越好!我点了点头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接下来我们小分队的行动,全都要听你的。范永德继续观察着四周的局势说,好,这一带地形我还算是比较熟,请战士们不要着着急,一个个慢慢地跟在我的身后。就这样,在范永德的带领下我们小分队悄悄地向东溪镇的方向摸了过去。这时叶子江递给我一张纸条,我连看也没看,就装进了口袋。
不远的公路上,果然传来了汽车和摩托车那呼啸而过的声音,还传来了越南部队疾步走去的脚步声。很快,我们所有的战士终于潜到了东溪镇的边缘,静静地卧在了一片尚未收割的甘蔗地里。黑暗中,只见最前面有一排有着四五间简陋得再也无法简单的茅舍,在茅舍外面的池塘边上拴有着两头庞大的水牛,正在安静地趴卧着。茅舍的四周全是一些叫不出名堂的树,再远处那就是模糊不清的一片又一片房舍了。在房舍和茅舍之间,那里到底是一片片的竹子呢,还是一片片的芦苇,从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看上去黑乎乎雾罩罩,根本就辨不清楚。
仔细地观察完了这里的地形之后,范永德就轻声向我建议说,我们小分队最好隐藏在那几间茅舍的后面,也只有那样了,我们才会更加安全。可是我却担心如果那样做了,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因为那些茅草房里面肯定是住着人。见接下来并没有象范永德说的那样,出现越南人前来这里搜查的现象,我的心也就不象先前那样紧张。
很快,天渐渐地亮了起来,我们前面的那几间茅舍和它身后众多的房舍不仅立体般地清晰了起来,而且茅舍顶上还慢腾腾地冒起了袅袅的炊烟。一些不知名的鸟,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啁啾嘲哳地鸣叫了起来。卧在池塘边的那两头水牛,睡醒了过来之后,先后地抖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昂起自己的头来,就哞哞地叫了几声。池塘的水面上也镜片似的逐渐明亮了起来,偶尔间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涟漪交叉扩展开来。
这是一幅多么醇朴而又温馨的田园风光呀!然而,此时此刻这里却暗藏着浓浓的杀机,随时都可能有人丧生在枪弹之下。突然,茅舍上的竹门咿呀一声就打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越南姑娘手持着一个脸盆,宽衣宽裤赤着双脚就从茅草房里走了出来,然后轻盈地向着我们,不,应该是冲着池塘走了过来。她看也没有往我们这里看上一眼,就在池塘的边上濯起水来洗了几把脸,然后用插在头上的梳子,梳起了她那长长的秀发。
我的心怦怦狂跳着。这不是因为什么紧张,而是由于这个越南姑娘的长相太美了。但见她唇厚,眉浓,眼亮,还有着深深的肤色,能给人一种优美而厚重的雕塑感。梳洗完毕之后,姑娘就从池塘里舀上了一盆水,就回到了茅草房。
我轻轻地问身边的范永德,范老,你看我们呆在这里安全吗?他再一次看了看周围说,很难说。我估计等天亮之后,越南人很有可能要在这一带展开大规模地毯式大搜查。我立即明白,形势依旧非常严峻,就问他,这样说,我们小分队必须要转移到那几间茅舍的后面,才会更安全?
范永德坚定不移地冲着我点了点头。没有办法,我准备立即采纳范永德的这一建议,那好!等战士们吃上一点东西后,我们就立即开始行动。范老,如果要是有可能,我倒觉得,我们最好还是躲进茅草房的里面最安全。你精通越语,我是不是派上一个战士,陪着你先过去看一看那几间茅草房里面的情况,如果你们能够想办法控制住茅草房里的人,你就快速向我们发出信号,我们也好分组分批地快速靠过去。范永德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建议。
我把容达贡叫过来,让他去传达我的命令,让战士们赶快吃上几口随身带的食物,作好战斗准备,十分钟之后开始行动。谁知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行动,从茅舍里一下子就拥出了三个女人!她们大声地用越语交谈着什么,时不时还伴随着爽朗笑声。除了刚才那个来到池塘边洗濯过的十七八岁的姑娘之外,还有一个晒得黧黑的妇人,看起来她也就四十来岁,灰色的长衣裤,也是赤裸着两只脚,头上还戴着一个尖顶的旧苇笠。显然,这一定是妈妈了。另外还有一个很小的小姑娘,看上去她最多也就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小姑娘长得非常的可爱,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还有圆圆的鼻子。
年纪四十来的女人和十七八岁的姑娘交谈着就来到了池塘边,每人牵上了一头水牛,顺着田间那条窄窄的阡陌,便一前一后悠哉悠哉地地离开了。最要命的是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左手挎着一个小篮子,右手握拿着一把剜野菜的小刀,绕过我们眼前的那个池塘,赤着双脚,就蹦蹦跳跳地向我们这边走来。
为了不让这个小姑娘发现我们,我刚想发出撤离这里的命令,想不到不远的身后,还真的响起了越南人那前来搜查我们的喊叫声。为了防止暴露,我们也只好在原地隐蔽。直到这个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唱着哼着来了到我们的身边时,她这才瞪着两只吃惊的眼睛站了下来,手中那把剜菜的小刀和篮子,全都吓的掉在了地下。忽然,她扭头就要跑,立即就被跃起来的范永德把她揽进了怀里,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并用越语向她说了几句什么。一会范永德捂着那个小姑娘的嘴,就来到了我的面前,刘队长,小姑娘说,她的家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了,我们是不是快速地转移到她家的茅舍中?
我担心小姑娘会撒谎,就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她。这才发现小姑娘对我们迸射出来的目光,带有着无比的仇恨。我点了点头,就同意了范永德的这一建议,范老,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先过去看一看情况,如果茅舍里确实没人,我们就可以放心地过去了。范永德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就把小姑娘塞给了我,然后借着池塘边上的芦苇和树林,迂回着就向那几间茅舍前慢慢地走去。
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范永德很快就来到了那几间茅舍的前面。只见他往里面瞅了瞅,推开门,便快速地闪了进去。很快范永德从门内探出头来,向我们急急地做了个无人的示意。听着搜巡的越南人离着我们越来越近,我让叶子江带领战士们呈为分散状,就开始往前靠去,并命令容达贡殿后。想不到我手里的小姑娘很不老实,我刚把手从她的嘴上移开,她突然间就尖叫了一声。我连忙把她的嘴再一次紧紧地捂住了。很快战士们上来,七手八脚地不仅把小姑娘的嘴严严实实堵了起来,而且还把她捆绑了起来。接着我用手紧紧揽着小姑娘,就和战士们一块,向那几间茅草房快速靠拢了过去。
从外面看上去这是一溜五大间的茅舍,然而里面却简陋和贫寒得无不让人瞠目结舌。但这毕竟是我们一个非常理想的避难场所,所以我派出四个战士让他们负责从门窗往四个方向观察,并命令其余的人员抓紧时间休息。我让叶子江给小姑娘松绑,他不同意,说,我们要是把这个小姑娘松开了,要是让她跑出去向越南人报了信,那可怎么办!范永德也是这么一个意见。但是我总觉得她还是一个稚嫩孩子,我们没有权力这样惨忍的对待她。于是,我亲自就给那个小姑娘松开了绑,并掏出了塞在她嘴里的毛巾。
接下来我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劳累,慢慢地靠在炉灶旁的那堆柴草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久,就有一个战士轻声地喊了一声,刘队长,不好,有情况!我和休息的战士们全部都警觉了起来,立即就把枪握在手里,分别就闪到了窗前或者是门前。在负责监视战士的指点下,我通过窗子上,这才看到外面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仨仨俩俩的越军,看上去要有十几个甚至是有二十几个人样子,他们全都手持着武器,正在我们刚刚藏过身的甘蔗地里,进行拉网式搜查。其中还有六七个人,正指指点点地向我们所呆的这个方向,慢慢地靠了过来。
刘若强
1979.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