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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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战火中的青春 ·刘若强家书（8）
亲爱的玉芳：
你好！你一定非常想知道，我们小分队到了高平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吧？那天夜里我们离开了果罔，到达高平的时候，已经接近第二天的黄昏了。我们看到在高平城外，除了越南人在忙忙碌碌地修筑着工事，公路上也人来车往,非常的混乱。
面对进入越南之后第一次遇到一座像样的城市，我总感到还有点不适应。范永德也感慨地说，这里的变化太大了，我以前所熟悉的一切，看起来都已经无影无踪了。我们只好找个隐蔽的地方拿出地图，按图索骥地杳找着越南军队的军事布防位置，并和容达贡范永德商定好，晚上十点钟之后我们再对越军城内外的军事设施展开侦察。因为在白天越南军方的人员你来往的太多了，我们小分队一旦要是暴露了，将会得不偿失。
范永德说，现在离着晚上的十点钟还早呢，我是不是提前到纳菲镇上去看一看我的妻子阮丁瑶和我的女儿范阮氏？请你放心，刘队长，北京时间晚上十点钟之前，我一定会赶回小分队。我看了看手表，问他，范老，凭着你的感觉，这里离着纳菲镇还有多远？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说，估计着也就是五六里地的样子。我说，乘着黄昏我们小分队就和你一块去吧，这样一旦出现了意外，我们也好互相照应一下。范永德点了点头，带领着我们小分队穿过了一片橡胶林，向着东南方向慢慢地插去。借着浓重的暮色，很快我们就逼近了纳菲镇。
远远看上去，纳菲镇静上悄悄的，是既没有鸡鸣，也没有狗吠，与人来车往的高平城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整个镇上没有看到点滴的灯光，黑乎乎的，空气就象凝固住了一般！范永德好象也感到有些奇怪。我悄悄地问他，范老，越南军队会不会让男人们全都上了前线，再把镇上的女人全集中到高平城去进行防卫，所以才形成了这种结果？范永德点了点头说，这很有可能，因为越南军队目前正在武装占领着老挝和柬埔寨，所以它的兵力非常匮乏。
见范永德有一些恋恋不舍，我立即明白，见不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不会就此罢休。范老，现在情况不明，是不是等到我们大部队攻占下高平之后，你再找来你的妻子和女儿？那样相对会安全一些。谁知范永德轻轻地叹了一声说，我是在担心，到了那个时候，她们母女俩一旦要是跑散了，我就更没办法找到她们娘俩了。说着，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就把他途中从牺牲战士手中接过来的冲锋枪交给了我说，看起来问题不大。我还是赶快到镇子里去看一看她们娘两个还在不在，再说。
我把五四式手枪掏出来，放到了范永德的手里说，范老，你带上它吧，在关键时刻也许能用得上。范永德把手枪装进裤口袋，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大摇大摆地走上了通往纳菲镇的小路上。
望着黑暗中范永德那远远离去的身影，我的心咚咚直跳！担心他会受到盘问，或者是遭遇到意外袭击。然而事实证明，我的这些担心全都是多余的，范永德很快就消失在了纳菲镇的街道上。我放出了两个岗哨，让队员们在这里好好地休息一下。我却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动向。也不知过了长的时间，纳菲镇上仍旧是静悄悄的。难道这里真的是一个没有人烟的死镇？如果这样，范永德他也应该回来了？由于过度的焦虑，我感到时间过得非常非常慢，连续看了好几次手表，似乎每一次的指针都是指在九点半上。
突然，纳菲镇上传来了一声爆炸声，接着几声零乱的枪声传来。不好，老范可能是出事了！战士跳了起来，纷纷握起了武器。刘队，我们是不是前去接应一下范老？容达贡问。我说，让战士们隐蔽好，先静静地观察一下情况，再说。枪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密了。我正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见纳菲镇的路口上有一个黑影一边用手枪还击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向我们这里跑来。
我发出了命令，做好战斗准备。几乎就在同时，那个黑影，也就是老范倒在了离我们有五六十米远的地方。他身后面有几个黑影，嗷嗷地叫着，就向他扑过去。我一挥手，战士们端起冲锋枪，射击着就冲过了去。扑上来的那几个越南人不是中弹倒下来，就是转身逃走了。我们冲了上去，架起了受伤的老范，让容达贡背上，带领着战士们就一起向西狂奔而去。
很快，我们来到了橡胶林中的那个大土包上，我派出了警戒人员，让容达贡把已经受伤的范永德慢慢地放下来，并快速地给他包扎起伤口，然后我喊着他的名字，轻轻地摇晃起了他。范永德的伤势非常严重，他的后背上中了两枪，鲜血一直在不断地往外流。我有点慌，又轻轻地喊了几声。他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声音非常微弱地对我说，刘队长，我可能不行了！为了小分队的安全，你们最好是赶快离开这里，耽误不得。这是你的枪。说着，范永德把手枪吃力地给我送了过来。
我连忙把枪取回，这是怎么回事，老前辈。范永德的声音更加的微弱了，原先关系挺好的邻居，想不到今天却把我给出卖了。阮丁瑶在混乱之中把我救了出来，当我跳窗逃离之后，身后就是一声巨响。很可能，阮丁瑶和那几个王八蛋们一起同归于尽了。
老范抬起右手，试图去掏自己的上衣口袋。我连忙把他上衣口袋的东西掏了出来，昏暗中是用纸包着的一张黑白照片。刘队长，这是我和阮丁瑶，还有我离开越南前与十二岁女儿在一块照的像片。刚才阮丁瑶说，我的女儿范阮氏正在高平城的青年自卫队中服役。现在阮丁瑶死了，我有一个要求，战后你们要是能在高平城找到我的女儿范阮氏，我想委托你们把她带回到中国，交给我现在的妻子。拜托了！
我刚想问一问他，我们怎么样才能找到你的女儿范阮氏，你的女儿有没有什么面貌上的特征，范永德的头一歪，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无比悲痛，眼里的泪水滚落下来。手中这张小小的相片，似有千钧之重，这不仅仅是一种嘱托，更是范老在临终前的深深企盼。我眼含泪水暗暗地下定了决心，接下来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找到范永德的女儿范阮氏，一定要让她感受到她的中国父亲，对她那满腔热忱的父爱。
我们在附近找上点树枝和石块，简单地把范永德的遗体掩埋了一下，并作好了记号。前去侦察了一下高平城内外越军的大体防御情况，发给了部队上。接着我们找上了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驻扎了下来，等待着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最终打响，也好与我们大部队一块并肩战斗。
信写到这里，我不由再一次流出了伤心的泪水，为了范永德，也为了一路上失联和壮烈牺牲的战友们！
玉芳，最近从越南战场上回到祖国的战友，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大多数都探亲的探亲，访友的访友去了。由于贺师长建议，要让我去参加一个由战斗英雄组成的演讲团，到首都北京去向祖国汇报。因此我暂时还不能回去看望你。请原谅。
刘若强
1979.2.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