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堂
网站用户
十二、战火中的青春 ·刘若强家书（9）
亲爱的玉芳：
您好！一九七九年的二月十七日拂晓，震惊世界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终于打响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机械化部队在广西从靖西和龙州两地，以雷霆万钧之势用不可阻挡的速度，仅仅用了四天的时间就快速地攻占了高平城。我军那强大的军事攻势，就像一把尖刀一样，把凉山和高平之敌快速地分割开来，迅速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在这次军事行动当中，我军从龙州进攻的机械化部队功不可没。他们的进攻积极主动，连续攻克了敌人的几个重要关口，彻底打乱了敌人在这一带的军事部署。我军的这支机械化部队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正是因为我们特别小分队为他们提供了准确而可靠的情报，使我们的坦克和装甲车在通过蓝山隘口时，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和战术准备，一路上打的敌人惊慌失措，纷纷败逃。越南的军界纷纷惊呼，中国军队在这种恶劣的地理形环境之下，竟然敢于使用机械化部队，连续攻克了他们的四五道戒备深严的重要防线，取得了这场战争的全面胜利，确实创造了世界的奇迹！
我军攻克并全部占领高平，是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一日下午的六点十分。在高平城刚刚驻扎下来，贺师长就让无线电员呼叫我们小分队迅速归队，说，又有一项更加重要任务，要交给我们！在高平城的这场歼灭战，打得简直是太干脆太过瘾了。当我们机械化部队出现在高平城的城外面时，有的越南军人还以为是他们坦克和装甲车，不断挥动着帽子，舞动自己旗帜，大声欢呼。当我们的坦克和装甲车向越军阵地猛烈开火的时候他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进行反击。但为时已晚，我们部队用强大的火力，以摧枯拉朽之优势，迅速地占领了高平城。很快一排排的俘虏就从高平城内押送了出来。这些俘虏中有男的，也有女的，我拿出范永德交给我的像片，试图从中找到范阮氏来。没有想到，我和战士们费上了很长的时间，也使上了很大的劲，也没有找到范阮氏。
虽然高平城外的前沿阵地前一片狼藉，但是高平城内的建筑物依旧是完好如初，没有受到任何毁坏。城里的老百姓大多数都跑掉了，除了老弱病残人员，基本上就是一座空城。但我军在城内仍然是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我们十三名小分队队员是在一名站岗战士的带领之下，才很快来到了我们的师部所在地。
师部驻扎在城内密密码码的房屋之间的一面斜坡上，有十几顶帐篷。当我们小分队鱼贯地走进那顶最大的帐篷，齐刷刷地站在贺师长和陈政委面前向他们敬礼时，他们非常激动地跑了上来，一一地和我们握手拥抱，其喜悦激动之情无不溢于言表。欢迎，欢迎我们的英雄！
我站在我们小分队的最后一个，贺师长紧紧地拥抱了我很长很长时间。刘若强，看起来赫倔子没有看错人！这次你果然带着你的小分队，漂亮地完成了这次越境穿插侦察任务！赫倔子要是地下有灵，他也应该含笑九泉了！我说，在战斗中我也有严重的失误，小分队前后一共壮烈牺牲了八个人，这其中还包括范永德老前辈。贺师长感慨地点了点头说，对于他们的英勇就义我也感到非常痛心。但是这么大的一场现代化的战争，要想做到没有任何伤亡，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贺师长请我们坐下，拿出一盒红塔山牌香烟，一边分一边对我们说，这场对越自卫反击战可是一场大规模的现代化战争。但到目前为止，我们部队在战争中的减员比例，还远远地低于战前我们作出的估计。同志们，我们先暂时地谈到这里。师部的后勤保障系统刚刚过来，你们最好先去沐浴车上去洗一洗澡，然后我们再在一起吃上顿饭？
我连忙问，贺师长，陈政委，我们师部不是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战斗任务要交给我们？贺师长听后笑了笑，说，这项重要而艰巨的战斗任务，就是让你们小分队随着第一批撤离部队，提前回国！什么？要让我们提前回国？小分队的战士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接着就问了出来，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怎么能提前回国？陈政委马上对我们解释说，我们接到了准确的情报，目前在高平城的周围分散着好几股越南特别战斗小分队，他们是人数很少的武装力量，往往以敢死队的形式，利用夜间或者是复杂的地形，来偷袭骚扰我们军队。为了避免减少你们小分队人员的再次损耗，所以我们师部决定，让你们小分队提前回国。
我连忙立正敬礼说，报告贺师长陈政委，我们小分队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在完成这项重要任务之前，我们还不能提前回国。贺师长和陈政委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尤其是贺师长，他的脸上还出现了十分不解的神色，你说什么？你们小分队还有一项重要任务没有完成？刘若强，你能不能明确地告诉我，你们这项重要任务，到底是什么？是这样，贺师长，陈政委，向导范永德在临死之前留下了一个遗愿，他想让我们找到他在高平城的女儿范阮氏，并想办法把她一起带回中国！说着我就把范永德交给我的那张他们全家人的像片，递给了贺师长。贺师长脸色严峻地看了看那张相片，然后立即命令我，刘若强，我现在就命令你们小分队，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实现老范生在前的这一遗愿！
是！我接受了命令，接过了贺师长递回的照片，贺师长，我们小分队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那就是范永德老前辈的遗体，能不能等到我们师班师回国的时候，也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你说得对！范永德在这次自卫对越反击战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到时候我一定会亲自接他回国。接着，贺师长大声地冲着帐篷外面大声喊到，小刘！到。一个年轻精神的小战士应声而入，向贺师长行了一个军礼。你的越语不是说得很好吗？接下来你就带领刘队长他们，一起到女俘营和高平城的周边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一个叫范阮氏越南姑娘。
是。年轻的战士转身向我又敬了一个礼，报告刘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我说，越快越好。刘队长，是不是我现在就带你们到离师部最近的一个俘虏营里去看一看？我点了点头，就准备组织的小分队的部分成员前去。谁知一听说要前去寻找儿范阮氏，除了我，十二个人全都站了起来。贺师长笑了笑说，你们不用都去，先留下几个轮换着洗一洗澡。可是谁也不想留下，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全体出动。
可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的整个上午，我们小分队在战士小刘的带领之下先后去了好几个女俘虏营，也去了几个男俘虏营，没有找到范阮氏。也是，就凭着一张好几年前小小的照片，我们要想找到一个已到青春期的姑娘，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我有一些灰心丧气了起来。尤其是容达贡，不住地在嘴里嘟囔着，他妈的，这么多女俘虏中，怎么会没有呢？我这才意识到，这个身材魁梧的蒙古汉子，竟然有着一颗热热的心肠。
我们又连续地找了三个男俘虏营，一个女俘虏营，仍旧没有找到范阮氏。这让我们全队都有了一些灰心丧气。容达贡还是有一些不甘心，他接着就向我建议说，刘队长，我们应该到别的地方看一看，说不定范阮氏正混在越南的普通老百姓当中。我虽然有点弄不明白，容达贡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如此执着，但我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在翻译小刘的带领下，准备在高平城郊区几个有居民的自然村落里，再到处地寻找一下范阮氏。
我们刚刚找了两个自然村落，就碰上了我们师的一个姓郭的副营长，他正带着几十名战士在高平城周围全副武装执行着巡逻任务。一见我们也在城外，他就问我，刘队长，你们在这里干什？我说，到下面村镇里去寻找一个越南姑娘。他环顾了一下周围，非常警惕地对我说，你们可一定要小心着点，越南老百姓手里的武器非常多，他们经常在暗处对我们进行突然袭击，刚才我手下就有一名战士被树林射出来的乱枪打死了。妈的，想不到全都是一些年轻的越南姑娘干的。
一听全都是一些年轻的越南姑娘，我立即就来了兴趣，难道说你们让那些越南姑娘跑掉了？不，我们打死她们两个，还抓到了她们四个。你们抓到那四个姑娘去了哪里？容达贡接着就问。我派人把她们押往到第一女俘营了。说话间，我们两只队伍便擦肩而过。没想有到容达贡却原地站了下来。我回过头来大声地喊他，快走呀，容达贡！刘队长，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回到第一女俘营去看一看。容达贡这种认真负责且执着态度，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我也觉得他的建议是对的，于是扭头就带领着战士们，再一次回到了第一女俘虏营。
没有想到，容达贡的猜测一点儿也没有错，范阮氏就在这四个刚刚被抓的女俘当中，凭着她脸上的突出特征，我们一眼就认出她。这四个姑娘被单独关在了一间房子中，由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负责看押。一见我们走近了她们，那四个年轻的越南姑娘的眼睛里立即迸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我让人把范阮氏单独地带到了我的面前，示意她坐下。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坐，昂着头挺着胸，站在了我的面前。你是不是叫范阮氏？虽然小刘及时把我的话翻译了过去，可是范阮氏的眸子里仍旧充斥着一种不可一世的不屑。
我心里明白，范阮氏的傲慢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因为在范阮氏的心里，她仍旧对自己的中国父亲充满着爱。于是，我就把她家的那张像片拿了出来，范阮氏，你看一看，这是不是你十二岁的时候你们的全家照？
架不住诱惑，范阮氏就用两眼的余光瞟了一下，她立即神色大愕，伸出手来就想拿起那张相片。我把相片收了回来，你最好还是先回答我，这是不是你家的像片？是。还没有等小刘翻译，范阮氏竟然用中国话回答了出来。
你还会说中国话？我一阵暗喜。我当然会说中国话，这全是我爸爸在我小的时候教我的。我连忙问，你爸爸是不是叫范永德？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的名字？看起来，凭着范阮氏对她父亲的感情，我们很快就能收到应有的效果。然而，接下来的审问，却并非那么顺利。当范阮氏从我们的口中得知，她的父亲范永德和她的母亲已经在纳菲镇上死去了时，她眼里立即就流淌出了伤心的泪水，我爸爸这么大的年纪了，你们中国人还要逼迫他前来当炮灰，你们解放军还有一点人肠子没有？
没有想到范阮氏的汉语的表达能力竟这样强，简直是在声嘶力竭。我默默地忍受范阮氏的宣泄，直到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我这才把她父母先后死去的详细经过告诉了她。并且我还告诉了她，她父亲在临死前的那个遗愿。可是范阮氏是说什么也不相信，她的父亲是让越南人打死的，也不相信她的母亲是为了掩护她的父亲，而拉响了手榴弹炸死的。而且她还无比愤怒地说，你们是不是想把我骗到中国去，也好让我来充当你们中国的政治代言人。我现在告诉你们，我范阮氏宁愿死去，也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
没有办法，我们也只好准备带上范阮氏，让他去见一见她父亲的遗体，然后再让她到纳菲镇上去看一看她母亲死在家里的情况。相信只要是她到了那里，范阮氏就会相信我们所说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了！可是范阮氏说什么也不跟着我们走，誓死也要和四个姐妹呆在一起！我立即对手下的战士们挥了挥手，看起来我们也只好强行把她带走了。可范阮氏就是不走，她叫着骂着挣扎着，并且还咬破了那个强行要带走的战士手指。
这时容达贡走了上去，我心想，他一定是想强行要把范阮氏扛到自己的肩上，我刚想制止下。谁知容达贡却示意那个战士把范阮氏放开，非常温和地对范阮氏说，范阮氏姑娘，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证，刚才刘队长向你说出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你父亲和你母亲确实是让你们越南人打死的。哼，你们这些侵略者还有什么人格！范阮氏高高地昂着她的头颅，就像是一个女英雄。你说什么？被她咬破手指的战士愤怒地冲着她，就挥起了拳头。容达贡快速地伸出手来，就把那只拳头给挡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她还是一个小姑娘！
那个战士的拳头被容达贡击疼，他是又恼又火，小姑娘又能怎么样？比她还小的越南小姑娘，还不是照样会杀人？容达贡，你给我闪远一点，就让我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越南女孩！可是容达贡并没有闪开，小子，我可要告诉你，范阮氏虽然是个越南人，但她却是我们烈士范永德的女儿！我们不仅要好好地保护她，而且还要把她安安全全地带到国内！
也许是容达贡的真情感动了范阮氏，她想了想说，我可以跟着你们去看一看我父亲的遗体，如果你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的母亲确实是为了掩护父亲才拉响了手榴弹，那我就听从爸爸的话，跟着你们到中国去。接下来，我们领着范阮氏就来到了纳菲镇，让她来到了母亲坟前。经过村里一个越南老人的讲述，范阮氏这才相信了我们所说的话，全都是刚刚发生的一些事实。
这时天色渐渐地阴暗了下来，我们离开了纳菲镇，带着范阮氏来到了那片茂密的橡胶树林中。她不仅见到了父亲的遗体，而且当她得知我们部队还要带上她父亲的遗体回中国的时候，她终于流出了感伤的泪水！唉，作为女儿，在母亲已经离去的情况之下，我也只好陪伴着父亲一块回到中国去了。我一听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也就在这时，一声布谷鸟的鸣叫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这声布谷鸟的叫声非常生硬，象是有人故意学出来的。小分队所有的战士立即警惕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把武器握在了手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紧接着，范阮氏也学出了一声布谷鸟的叫声。
见我满脸惊异，范阮氏笑了笑说，这是我男朋友在呼唤我，我就要跟着你们去中国了，临走之前我必须要去见上他一面。我用手紧紧地抓住范阮氏说，坚决不行，范阮氏你绝对不能去，这肯定是一个阴谋！请你们放心吧，他是我的男朋友，他一直非常的爱我，他绝不会伤害我！
见范阮氏说得如此肯定轻松，我就松开了范阮氏。谁知她刚刚要跑开，我冲上去又抓住了她，并且命令身边的战士说，我命令你陪着她块去快回。我身边的战士稍微地犹豫了一下，容达贡立即就站了出来说，刘队长，就让我陪着范阮氏去一趟吧。见我点了点头，容达贡是头也没有回，就远远地跟在范阮氏的身后走了。
谁知容达贡这悲壮的一走，不仅是他没有回来，就算那个范氏阮也是一去不复返！
刘若强
1979年2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