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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战争的创伤 ·刘若强家书(5)
亲爱的玉芳：
您好！我在军区司令部临时招待所里住了下来。军区临时招待所与军区司令部只有一墙之隔。我想现在去找黄司令员，可是我见不到叶子江，无法了解到他的真实想法，也就没有办法去与黄司令去面谈。我的心理负担很重，因为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见到黄司令员。不错，我只是一个在对越反击战中立过特等功的正连级干部，而黄雨桐可是军区里的司令员，在叶子江的这件事上，他很可能不会听我的？但是，反过来一想，叶子江的事我要是不出面去管，也就没有人来管了。所以说，这一次就算困难再大，我也要想办法来为叶子江争下这个理来。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钟，我在临时招待所里醒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没有办法，我只好来到了操场上，准备活动活动身子。这个操场上参加晨练的人非常多，有男的也有女的，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因为心中有事，我忧心忡忡，也无心去做什么晨练，也只是在操场上随便地走动走动。突然，有个小女孩啼哭的声音，把我从痛苦的遐想之中解脱了出来。只见前面不远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花衣服，倒在地上直哭。我刚想跑过去，把这个小女孩子扶起来，一声炸雷般的喊叫声从我的身后响了起来，别去扶她，让她自己起来！
我回过头来一看，一个斑白头发，穿着白衬衣黄军裤的老人，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正直冲着那个小女孩大喊，莛莛，要勇敢一点，一定要自己爬起来！在老人那威严的喊叫声中，小女孩再也不哭了，终于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谢谢你了，同志！老军人亲切地向我挥了挥手，又带着小他的小孙女，准备慢慢地向前跑去。啊，我的天，这不就是黄雨桐司令员吗！怪不得我看着他挺面熟的，原来他这是脱了军帽子之后的他。老人家，请你稍微等一等！我喊了这么一声就赶快跑上前去，和黄司令并起了肩。黄司令员回过头来看了我一下，年轻人，你喊我，有什么事情吗？我连忙说，黄司令，你难道认不出我了嘛？我是刘若强呀！黄司令员非常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眼，很快就笑了出来，啊，我终于想起来了，你是赫倔子手下的兵。黄司令员站了下来，和蔼地对身后的小女孩说，莛莛，我想和你这位叔叔说上几句话，你自己继续围着操场跑吧。
你的孙女？望着越跑越远的小女孩，我问。黄司令脸色僵硬地点了点说，对，这是我的小儿子黄涌平的女儿，莛莛。我不由大吃了一惊，莛莛还是黄涌平的女儿？那黄涌平他不是……我的话让黄司令的脸上狠狠地跳动了一下，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我的小儿子黄涌平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开始之前，就在赤泥沟的野战医院里，为我们国家捐躯了。莛莛来参加完了他父亲的追悼会之后，我就把照看她的阿姨和她一块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唉，可怜的孩子，两年之前她刚刚失去了她那多病的母亲，想不到一场战争下来，又让她失去了父亲。我现在才彻底明白，原来赫小琴曾经爱过的黄涌平不仅结过婚，而且还有着一个孩子！黄司令又看了我一眼问，刘若强，听上去，你还认识我的小儿子黄涌平？我有一些慌乱，连忙摇了摇头说，我并不认识黄涌平，也没和他接触过，但是他在赤泥沟牺牲的消息，我却听人说起过。
黄司令员缓缓地点了点头，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不对呀，刘若强，你们大部队不是正在忙着要往回调动的吗？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连忙立正说，报告黄司令员，我来隆安是为了叶子江的事前来找你的。你说什么？你是为了叶子江的事前来找我？叶子江是谁？
我刚想向黄司令解释，忽然他恍然大悟了过来，我明白了，刘若强，你是不是为你们特别小分队那个战士被俘虏的事，前来找我的？我立即点了点头说，黄司令，叶子江在这次越境穿插侦察的行动中，立有不可磨灭的功劳。要不是他在东溪镇开着汽车成功地引开围追我们的越南部队，这场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最后，也许是另外一种结局。再说，叶子江在越南当了俘虏，也许与我在让他开着车引开敌人之前的嘱咐有关。
你说什么？叶子江被俘，还与你的嘱咐有关？黄司令两眼紧紧地盯着我，有些不解地问。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黄司令。因为当时我叮嘱过叶子江，一定要让他活着回来！
黄司令员慢慢地点了点头，紧紧地皱着眉头就考虑开了这个问题。一会当他的孙女莛莛快要跑到我们身边的时候，他才又说，在这件事上，你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可我们部队是个有着严格纪律的部队，更是有着法律约束力的军队，在纪律和法律面前绝不能感情用事。所以，对于叶子江动手伤人这件事，我们是绝对不能不做处理。
我坚决拥护上级首长对叶子江动手打人的这件事件，进行严肃处理，但是我仍然认为叶子江应该回到部队继续服役，因为我们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特种兵，非常不容易。更何况，我们特种兵在这次自卫反击战中折损的太多！
望着孙女再一次跑离了自己，黄司令员看了我一眼说，要不这样，我们军区今天下午就要开会研究处理，这些从越南换回国战士的去留问题，你的这一意见我可以给你带到会上去。不过，我可以向你事先透露一下，考虑到个人的感情和许多复杂因素，经过请示中央军委同意，我们准备暂时去消立即让部分从越南迁返回国战士就地转业的决定，准备让他们和许多在战场上受伤痊瘉后的同志们一个样，先暂时地回到自己的部队上，让各个部队再在以后的时间内，化整为零地把他们的去留的问题，慢慢地解决掉。但这项政策到底适合不适合叶子江，我们还需要好好地讨论一下。你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我估计，到了那个时候会议会形成一个文字性的决定，那样我就很有可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说完这些，黄司令员客气地和我打了一声招呼，就去追赶他的小孙女去了。望着这一老一小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的心里除了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之外，陡然之间，不由对越跑越远的这爷孙俩产生出了一种凉凉的悲哀。
早上的八点，我再一次来到归国人员学习训练营去看望叶子江。我心想，这回叶子江该出来见我了吧！没想到，他还要和我尥蹄子，仍旧是不出面肯见到我。我只好耐着性子和这里的首长商量到，叶子江他不想见我，我可以不可以提出来让他必须前来见我？你是代表你们部队上来的，当然有这样的权力。我说，不管用什么样的形式，只要让我能见到叶子江，就行！
很快，叶子江就被人从里面带了出来，一见到是我，他扭过头就走。我气愤地冲了上去，大声地骂着他，叶子江，你赶快老老实实给我坐下来！你以为我愿意来看你这个熊样？要不是贺师长和陈政委多次催促，我才不会来遭受你的这种白眼！刘若强，你说什么？是贺师长和陈政委让你来看我的？看上去，叶子江比以前胖了，也白了。你问的简直就是一些屁话？如果要是没有贺师长和陈政委的旨意，我刘若强又有什么权力代表师部前来看望你。这样说，你真是代表师部来看望我？！叶子江还是有一些不相信。我慢慢走向前去，让他更近地坐到了我的身边。我告诉你，我不仅是代表着我们师部来的，我还是来接你回部队的。你先后两次都拒绝见到我，难道说，你是想就地复员回家，不想在部队上继续干下去了？
谁说我不想在部队上继续去干下去？我连做梦都在想！叶子江霍地一子就站了起来。一会他又坐了下来，神色沮丧说，你小子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故意跑到这里来耍弄我？我说，叶子江，你怎么也不用脑子想一想，这么严肃的一个问题，我怎么能和你开玩笑？但我可要警告你，叶子江，你在学习班出手伤人的事，部队首长是不会轻易放掉你的，你可一定要有着思想准备。
叶子江刚要说点什么，我伸出手来，就把他止住了，因为我并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好了，叶子江，今天我们就先谈到这里吧。你最好提前收拾一下，我估计，如果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我在今天下午晚一些时候，就很有可能来这里带着你回归部队。
下午三点，我按时来到了军区司令部，敲开了黄司令员的办公室的门。黄司令员没在，是一个漂亮的女兵接待了我。同志，你是不是叫刘若强？我客气地冲着她点了点头。会议还没有结束，黄司令员请你在这里耐心地等待一下。漂亮的女兵给我冲上了一杯茶水，我顺手拿起了报架上的报纸，就看了起来。我把两张《人民日报》和一张《解放军报》全看完了，黄司令员还没回来。于是我又拿起了一份《参考消息》，刚刚看了两版，黄司令员就从外面回来了。
实在是有点抱歉呀，刘若强同志，让你久等了。我连忙站起来说，没想到这个会开得这么长。唉，还不是为了叶子江的问题一直争执不下。大多数人都认为应该对他军法从处，以儆效尤。也许是我受到了你的影响，在会上我是坚决反对这样做，而且还提出来让他在我们的部队上继续服役。现在我总算是在这件事上给彻底摆平了。不过，在这次会议上我们还是给了叶子江一个较重的处分，开除军藉，留军察看一年。怎么样，刘若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我非常高兴说，黄司令，这对于叶子江来讲，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结果了！我个人没有任何意见，相信叶子江也没有任何意见。好吧！既然这样，小苏，你先把这份处分决定打出来。说着，黄司令员从带来的文件夹内拿出了一页纸交给了那个女兵。
就这样，我通过对黄司令员的影响，终于把叶子江从退役的边缘上强有力地拽了回来，非常成功地又把他带回到我们的部队上。这是我刘若强连做梦也都没有想到的结果，叶子江也没有想到，贺师长和陈政委更是没有想到。这件事使我一下子在我们部队上的威信提高了不少，战士们都对我另眼相看，大多数战友均认为我刘若强讲义气，也非常非常地够哥们。
另外，还有一个小道消息传了出来，接下来我很有可能要去接替赫营长，去那个山沟里担任特务营的营长。我不相信我会一下子升得那么快，可是，种种迹象又无不在这样地表明着。
刘若强
1979.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