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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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喀喇沁的恨与爱·刘若强家书(1)
亲爱的玉芳：
您好！那天我把叶子江直接带回了部队，即保住了他的军旅生涯，也延续了他那想当军官的梦想和愿望。他从心里非常的感激我，称我刘若强这是拯他于危难之中，他这辈子也忘不了我。
在解决好叶子江继续服役的问题之后，我就准备着跟你回家去结婚。因为你已经来信摧了我好几次了。再说，我从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活着回来了还立了功，你爸和你哥非常赞成，我们俩赶快结婚。没有想到，也就在这个时候，师部接到了来自内蒙古喀喇沁旗政府和民政局，发过来的一封信。
信中声称，你们部队上的烈士容达贡的家中，出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难题，因之而出现了家庭上的危机，希望你们部队赶快派人前来，与我们当地旗民政局和政府机关，共同把这一问题解决掉！我的心里非常明白，去年容达贡家里的牲畜遭受了严重的雪灾，现在容达贡的牺牲，肯定会对他的母亲阿吉大妈是一种摧残和伤害，很难说她老人家不会因之而一病不起。这艰难的一切，对于刚刚生过孩子的阿达梅林来讲，肯定更加苦不堪言。再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之前，我就答应过容达贡，战争结束之后，我一定要到喀喇沁大草原上去看一看他的阿妈，也去看一看他的妻子阿达梅林以及他的孩子。所以盘桓良久，我决定还是先把容达贡家里的这件事情妥善地处理完了之后，我再回到燕春与你结婚吧。
主意一定，我就来到了师部。没有想到陈政委和贺师长也正在商量着这件事情，两人一见到我，立即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刘若强，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别的战士去喀喇沁了，你还是按照原计划，安安心心地回你的老家，去和你的对象结婚去吧。我说，可是我总在认为，去喀喇沁还是我刘若强亲自前去，最为合适。为什么？陈政委有些不解地问。因为在容达贡牺牲之前，我和他有过一个非常明确的约定，我们俩不管是谁在战争中牺牲了，侥幸活下来的，一定要去看一看对方的父母和妻子。生死之约，不可违！所以说，这一次到喀喇沁之行，我刘若强是最有资格去！
其实，我们师部也觉得你去最合适。可是，这样一来，那就要耽误你回家结婚这件大事了。见陈政委和贺师长已经侧面答应了下来，我就说，为了让我那颗内疚的心，能够早一天安稳下来，对得起死去的战友容达贡，也对得起他们那个悸动不安的家庭，我就是推迟上十年再回家结婚，我也会心甘情愿。
实在是对不起了，玉芳。这样一来，我也只好拖延回去和你结婚了。我必须要这样做，因为种种迹象已经表明，很难说不是容达贡的表哥吉格尔特频繁地去勾引阿达梅林，从而这才使容达贡这个家庭，出现了所谓的特殊危机！但这毕竟是牵扯到情感和婚姻上的问题，他们都是少数民族，我独自一个人过去了，能把这些事情给摆平吗？我不由地犹豫了起来。但是，想一想已经死去的容达贡，再想一想交换俘虏回国的叶子江，为了能让活着的人安心，让死去的人放心，在去喀喇沁的这件事情上，就是再难再险，我必须要勇敢地前去！也可以这样说吧，我是怀着一种复杂而热热的心情，从部队驻地登上了北去的火车。
刘若强
1979.5.10.
亲爱的玉芳：
您好！我所乘坐的火车到达赤峰市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了。想不到在这里下车的也只有十几个人，冷冷清清。当我检票走出了车站之后，车站广场上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了。因为我早就听人说到过，从赤峰到喀喇沁旗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需要坐上几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所以我只好在火车站的附近，找到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现在的南方已经是柳絮轻扬鹅黄满枝的春天了，然而在赤峰市却依旧是冰雪蔽地，寒风刺骨。我一下火车就感受到透心的冷，好在小旅馆的大坑烧得热乎乎的，在这样的热坑上一躺，那种感觉还真的像幼时倒在母亲怀抱里，有着一种酽酽的温暖与惬意。
第二天早上，当我乘上了最早的一班公共汽车，赶到喀喇沁旗民政局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十点五分了。旗民政局的局长巴恩一听到我是容达贡部队上的战友，而且还是在接到他们寄出去的信件后，千里迢迢地从部队上赶过来，他那方方的脸上立即透出了醉人的笑容。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你一定和容达贡一个样，也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欢迎欢迎！他从桌子上竹皮热水瓶，非常热情地倒上了一碗浓浓的热奶茶。
我道了一声谢，接过那碗奶茶，就趁热地喝了下去。太好了！为了欢迎你，今天中午请我就你吃“羊背子”。还没有等到我有什么反应，巴恩就用蒙语从外间喊进了一个年轻人来，叮嘱了他几句什么。那个年轻人痛快地答应一声，扭头就跑了出去。我一看民政局的工作是这样繁忙，就准备先到容达贡的家去走上一趟。谁知巴恩却说，不忙，还是等一起吃完了“羊背子”，我们再一起到容达贡的家中，也不迟。
一看确实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我也就没有推辞。然而让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刚才被巴恩喊进来的那个年轻人一会的功夫就牵来了一只羊，接着两个人就在民政局的大院里忙活了起来。隔着窗户，我看到他们在院子里架上了一口大锅，两人绾了绾袖子，宰羊剥皮就有条不紊地干上了。我有些暗暗吃惊，难道说巴恩要用一只整羊来招待我？我正这样胡转乱想着，呼呼拉拉走进了两个军人。巴恩立即来到办公室，热情地给我介绍着说，这一位是喀喇沁旗的武装部长巴格特，那一位是副部长吉尔沁。这两个蒙古汉子同样都非常热情，先后走上来，非常有力地把我的手握得生疼生疼。
接下来，在我们几个人的交流之中，一只活羊就被巴恩他们肢解成了好几大块，用水管子冲了冲，就放进了已经开始冒起热气的大铁锅里面。“羊被子”快做好了，肉一会儿就熟！刘同志，我们是不是先去喝点去。巴恩在水管子上洗了洗手，非常豪爽地招呼着我们好几个人，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中，围坐在一张办公桌前。
在我们六个人的交谈和沟通中，自然而然地就谈论到了容达贡家中面临的当前情况。我这才知道，容达贡是个独生子，他在战场上的牺牲以及他父亲在那次风灾中遇难之后，让他们家中只剩下容达贡的阿妈和他的妻子阿达梅林了，再就是容达贡那个一直在患病的儿子小布浩。我这是第一次听到阿达梅林给容达贡生了一个儿子，而且还真的按照容达贡的意思，叫他为小布浩。让我有点些弄不明白的是，小布浩为什么一直在长着病？更没有想到，只要一提起小布浩来，看上去所有人的脸上，都这么不高兴。
你也许不知道呀，刘同志。只要是一提起小布浩，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到心里有愧！巴恩的情绪立即一落千丈，由于我们对烈军属阿达梅林的关心不够，实际上小布浩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带有着一种先天性的疾病，是一个全身瘫痪的孩子。遗憾的是，当时他们家和我们政府有关人员，光顾着打听容达贡对反击战的下落和消息了，把孩子的潜在病因却忽视了。当我们发现了小布浩因为有严重的病症而行为失常，需要治疗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根据你们的描述，难道说小布浩他永远也无法象正常人那样站立起来了？我非常震惊。对于我提出来的问题，所有的人也只能是用沉默，或者是用一声声的叹息来回答我。我立即明白，他们去电报让我们部队赶快派我前来，就是让我们部队帮着他们来一起解决掉小布浩有病的这一难题。可是，当我提出来，不管是到北京还是去上海，我们部队上将会尽上最大的努力来协助你们地方政府，彻底解决掉小布浩面临的这一问题时，所有的人均都摇起了头。巴恩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对我说，刘同志，实际上容达贡家里出现的这场特殊的危机，根本就不是在经济上的困难，也不是因为小布浩的不治之症。而是由于阿达梅林！
我很快明白了过来，这一定是吉格尔特这个狗小子去勾引阿达梅林，从而引出来的麻烦！见我没有吱声，继续在专注地聆听着，巴恩就继续地对我说，容达贡的媳妇阿达梅林去过你们部队上，你应该见过她的面，她在我们喀喇沁大草原上算得上是一个美女。除了容达贡之外，阿达梅林她从小也和吉格尔特经常地呆在一起。也就是在这种旧的感怀上，最近阿达梅林动不动就钻进吉格尔特的蒙古包中，偷偷摸摸地和他呆在一起。
我不由反问巴恩，既然容达贡已经牺牲了，不管是吉格尔特去追求阿达梅林，还是阿达梅林钻进吉格尔特的蒙古包，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好而且圆满的事情？谁知巴恩却无奈地说，现在的问题是容达贡的母亲阿吉大妈，她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的亲侄子吉格尔特走进他们家中的蒙古包中，而且吉格尔特还就是死也不放弃对阿达梅林的追求！这样一来，这件事就非常的难办了。不仅是我们，现在就连阿吉大妈也没有办法阻制下阿达梅林和吉格尔特暗暗地走在一起。因为阿达梅林正值青春期，她就象是一只草原上正在发情的母狼一样，动不动就一头钻进吉格尔特家中的蒙古包中，让人无可奈何。
这让我确实是有一些犯难了！因为我刘若强没有任何的能力，也没有任何权力来阻制下阿达梅林和吉格尔特呆在一起！目前我所能做的，也只能从道义上去劝一劝阿吉大妈，让她老人家不要去阻挠阿达梅林在爱情上的选择。见我一直在沉思着，巴恩不由地笑着问我，刘同志，你是不是也感到这件事情难以处理？我点了点头说，我认为最好让我们分别去做一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吉格尔特名正言顺地走进容达贡家的蒙古包中，这样一来，不仅阿吉大妈又有了一个儿子，而且小布浩还有了爸爸！
巴格特拼命地摇着头说，起先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并且也一直尝试着这样去做。可是，阿吉大妈和吉格尔特各自都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底线，谁也不肯让出这半步。我们非常担心，这种僵持的局面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当吉格尔特和阿达梅林再呆在一起的时候，让阿吉大妈给碰上。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了顾及脸面，她老人家肯定会气得昏厥过去，很难说为了自己的面子，已经彻底绝望的阿吉大妈，她会不会去选择另外一种更为极端的行为。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吉格尔特带上阿达梅林离开了小布浩和了吉大妈，也永远地离开了喀喇沁。无论这两种结果的哪一种，只要是一经出现，对于阿吉大妈来讲，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我们在一起就容达贡家中的问题商量了好长好长时间，最终还是没有拿出一个能够彻底解决容达贡家庭危机的好办法。第二天早晨的九点多，我刚刚在旗招待所醒来穿上衣服，一个长得漂亮的蒙古族女服务员，敲了敲房门走进来，说要让我去接个电话。我以为是部队上给我来的电话，就在旅馆里的过道上一张小桌子上，把电话接了起来。
刘若强
1979.5.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