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颤抖的心灵 ·刘若强家书(1)
亲爱的玉芳:
您好!我从内蒙的喀喇沁一回来,我就把容达贡家里的情况向贺师长和陈政委作了详细的汇报,并向他们清楚地讲明,目前容达贡家所面临的困难并不是经济上,而是由于家庭成员在结构上的严重失衡而出现的。我把自己想调赤峰军分区,以帮助一下容达贡家里的想法说了说。贺师长坚决不同意,他说,对于容达贡家中出现的这种危机,你一个人的能力非常有限,你就是过去了,也难以缓解下他们家这个谁也无法解决的矛盾。由于特种兵在对越自卫击战的出色表现,中央军委决定要大力增加对这个兵种的培养比例。这也就意味着军委刚刚出台的这一政策,这对于你刘若强的前途来讲,将会有着一个更加广阔的发展机会。
没想到在我离开部队之后,竟然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心里不由踯躅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玉芳,我再一次接到了你催促我回去结婚的来信。于是我向贺师长和陈政委提出来,我调赤峰军分区的事先暂且不谈,还是让我先回到燕春和你结完了婚,再说?两位首长立即同意了我回家结婚的请求。贺师长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部队给你十五天结婚时间,回来后你就带着叶子江尽快到特务营上任,也好早一些把那摊工给我抓起来。
就这样玉芳,我回到家就跟你结了婚。婚后一回到部队上,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一看有没有从内蒙喀喇沁大草原上给我发来的电报,或者者是信件。然而没有。部队上只有一封信是写给我的,这封信是来自于山西的榆次,是正在探亲的叶子江写给我的。
叶子江在这封信上说,刘若强,谢谢你在部队以及在自卫反击战中对我的一切照顾,临上战场之前,你还把我的职务提拔成了副连级。可是现在我叶子江却不想再回到部队上继续干下去了。因为事实证明,像我这种情况,估计最多也就是到年底复员的货色,我还丢人现眼的回去干什么呢?最近我们村里上了一个机械厂和一个化工厂,叶蕙兰二叔在机械厂里当厂长,他们的买卖非常红火,一个人一个月怎么也能弄个二三百元钱。能挣到钱,又能守着老婆叶蕙兰,这比我在部队上继续混下去,要强。所以说我不准备再回部队上拖累你了!请你帮我办理一下复员手续,把我放在营房的那点东西寄过来,算了。
拿着这封薄薄的书信,我的手不由颤抖了起来。真是没想到在战场上与自己一块浴过血奋战过的亲密战友,一不小心当上了俘虏,竟然落到了这么一个下场!如果我刘若强在对越反击战中被敌人俘虏了,其结果又会怎么样呢?当我把这封信的内容和自己想法,告诉了贺师长和陈政委时,贺师长长长地叹了一声说,我和你一个样,对叶子江也有着同样的悲哀感。不过,通过你和赫倔子之间的那番感情,还有你对容达贡对叶子江一些事上的热切关系上来看,你这个人非常的重感情。重感情应该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要是辩证地看,有时候也是一件坏事。一旦要是处理得不好,它往往就会拖累得你这辈子一事无成。
贺师长这些话说得非常对,但是我总觉得接下来无论在哪里工作,我刘若强一个人总是孤掌难鸣,我还是希望叶子江回到自己身边。于是我就对贺师长说,从感觉上,我一直认为我们应该把叶子江叫回来,因为假若我去了特务营,确实是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好帮手。贺师长想了想,说,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你完全可以到榆次把叶子江再叫回来。
一听贺师长这样说,我的心里非常高兴。其实我这样做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想把叶子江从家里拽回来,把他安排到特务营里任职之后,我还是很想调往赤峰军分区。因为我在喀喇沁大草原上说出去的话,一定要算数。同样,我在那里发出来的那些誓言,也必需要前去践行。
经过两天火车和汽车上的奔波,这天晚上在村里人的指点之下,我终于叩开了叶子江家院子上的大门,走进了他家。这是由七八间农村的土坯房而组成的大院。土坯房的窗子上很少有玻璃,大多糊有白的窗户纸。此时,叶子江的妻子叶蕙兰正在炕头上纳鞋底,叶子江一看敲门走进来的是我,连忙就把我让进了屋内的炕上。
叶蕙兰看上去比像片上的要好看,消瘦的脸上有着碎碎的黑瘢,生活上的艰辛和过多的拖累,使她的脸上过早出现了柔软而细细的皱纹。来,蕙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最亲密的战友刘若强。你们赶快坐,我这就冲上水去。叶蕙兰把正纳着的鞋底,用麻线缠了缠,就放在了针线簸箩里,拿起了窗台上一把茶壶。蕙兰,茶水等会儿再冲,你还是先去到村里的小卖部买上两瓶酒,好让我和刘若强喝上他一个通宵。
叶蕙兰清脆地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我这才发现叶子江确实是有着两个孩子,小的在炕上睡着。大的是个女孩,看上去有五六岁的样子,见我瞅她,冲着我不由笑了。叶子江从缸里捞出几个咸鸭蛋,煮上,有几块泡在酱油里的豆腐干也让他捞了出来。我连忙打开了带过来的驴肉罐头和桔子罐头。刘若强,你来是不是想让我和你一块回部队?说着,叶子江忙活着搬出了吃饭用的小饭桌。你说得很对,难道你已经忘了,临上战场前你在小分队守着我们二十个战友说出的那番话?叶子江拿出了两个酒杯摆上,我没有忘记,可是我毕竟是个俘虏!我再也不想回到我们师,更不想再去什么特务营了!
如果我们俩要是一起换上一个另外的环境呢?我突然之间就想起了赤峰。也是,如果我要是能把叶子江一块带到赤峰,我的身边岂不是就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助手?再说,由我们两个人来一块去照顾容达贡的母亲阿吉大妈,这总比我一个人要强!
你说什么?让我们俩一块换上一个环境?我的话终于引起了叶子江的极大兴趣。紧接我就把去内蒙喀喇沁容达贡家的经过,以及我想调到赤峰军分区的想法,跟他详细地说了说。叶子江非常激动,你要是真能调到赤峰军分区,那我就跟你去。妈的,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我和叶子江喝酒一直喝到夜里的三点,当我们把一整瓶酒喝下去之后,我和叶子就达成了高度共识,一块去赤峰,共同在那里好好发展。
没有料到的是,我和叶子江刚回到部队上,就接到了一封从内蒙喀喇沁旗的来信。信是吉格尔特写给我的,他在信中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对我说,刘若强,你是什么战斗英雄?你是什么特等功巨?其实,你才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卑鄙小人!你不仅欺骗了我的姑妈阿吉大妈,你还欺骗了容达贡的孩子小布浩,最最主要的是你还欺骗了漂亮善良的阿达梅林,使她直到现在还痴心妄想地等着你回来。可是三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你还是没有回来!我现在可要严正地警告你,刘若强。你如果在一个月之内再不回到我们喀喇沁大草原上,那我可要真的要带着阿达梅林远走高飞了!
当我把吉格尔特的这封信拿给了贺师长和陈政委,并把这里面的细节和问题详尽地讲明了之后,他们这才大吃了一惊,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见状,我不得不再一次向他们强调,吉格尔特这个王八蛋要是真的把阿达梅林带着离开了喀喇沁,那样,我以前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就会全部泡汤!
亡羊补牢,为未晚矣!看起来,从道义和人情上我刘若强的这一建议还是对的。尽管从理论上来讲,我们部队上已经没有这样的义务了,可是容达贡毕竟是我们部队上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再说,他们这个家庭中的问题确实比较特殊,目前唯一能解决的办法,也只有我亲自赶过去,承担起自己所做出来的一切承诺。更何况我刘若强又甘心情愿地做出这样的牺牲!所以贺师长就和陈政委商量了一下,接着就同意了我调动到赤峰军分区的这一想法,并且也同意让叶子江一块和我调过去。
由于是贺师长和陈政委亲自出面办理的调动,再说前几天我在见到军区的黄司令员的时候,也把容达贡家里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向他谈了谈。他虽然觉得这样对我似乎有一些不公平,但他也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并且他还亲自给我写了一封推荐信,说,赤峰军分区司令员兰光锋原来是我的一个下属,我就让他把你作为苗子来重点进行培养。刘若强,只要你继续坚持自己的理想和信念,相信你无论上到了哪里,也必定会大有出息。
就这样,又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之后,我和叶子江调往赤峰军分区的事情这才有了一点眉目。当我和叶子江的一切手续都办妥了,部队上还专门用一辆吉普车把我们两个人送到了赤峰,以示重视。我是以营级干部调动的,叶子江是以正连级干部调动。来到赤峰的第二天,我就在电话里跟兰司令员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带上叶子江乘上了从赤峰到喀尔沁的共公汽车,有些迫不及待地就来到了喀喇沁大草原上,去看望阿吉大妈。
谁知,当我和叶子江在喀喇沁一走下长途汽车,我就看到远远的阿达梅林正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即将要登上另外一辆公共汽车,显然是要离开这里。立即我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跑过去和阿达梅林打了一声招呼,用手拖着她就要下车。没有料到吉格尔特大声臭骂着,从一边跑了出来,冷不防就给了我一拳,把我的鼻子打出了血。为了再一次让吉格尔特彻底地心服口服,守着叶子江和众多的乘客,我立即拳脚相加,很快把吉格尔特血头血脸打趴在汽车站的地下,他挣扎了几次也,动弹不得。
刘若强
1979.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