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逝者如斯——老战士离世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七日 天气 阴
从半月村参加完许友安和宗翠娥的婚礼回到医院,郭师长吐了两次黑血。医生严地正地警告说,郭师长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外出了,否则后果自负。秦大妈埋怨郭师长,就和个孩子一个样,也不看看自己到底行不行,是挣着命的非要去不可。郭师长笑着说,我受上一点疼,怕什么?就是让我少活上半年,甚至是一年,我也觉得值。
见郭师长病情不断加重,卓雅也来了,梁营长让我住在秦大妈家,部队上的事就由他多管一管,让我在下面专门来处理郭营长的事。今天早晨五点十分,在秦大妈家中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医院照顾郭师长的警卫员打来的。说郭师长的胃出现了大出血,让我们赶快过来。我喊起了司机,然后催着卓雅快起来。听到声音,秦大妈也从她的房间里跑了出来,问我,怎么一回事。我说,郭师长的胃里出现了大量的出血。她愣在了那里。我马上劝她,秦大妈你一定要挺住,这早晚都要出现的事。秦大妈点了点头,就准备跟我们一块去。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郭师长已经被医生抢救了过来,胃里的血也抽出,并还用止血的药物洗了两次胃。郭师长的脸色蜡黄,输上了氧气,一见我们,他非常艰难地挤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你们放心吧,我没有事。我还没有过六十一岁的生日呢!
我来到住院部,询问了一下郭师长的病情。医生告诉我说,郭师长的病情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随时随地都有死亡的危险。建议你们最好为他的后事,早做准备吧。我回来问秦大妈,郭师长的生日是哪一天?我也有点弄不清楚他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以前他都把自己出生日说成阳历十二月一日。只要到了这一天,他总要自斟自饮地喝上几盅。
这样吧,秦大妈,既然郭师长提到了自己的生日,如果他还有寿限,到了十二月一日这天,我们是不是给郭师长过上一个生日?
小松,你太了解这个倔老头子了,你别看他整天吹胡子瞪眼的,其实他最有感情,无论是孩子还是他的战友,他都想。我同意你的建议,你就大胆地去安排吧。我点了点头,行,是不是这样,你们家里的子女们由你负责通知一下,凌阿姨和冯双剑他爸由我打电话通知?秦大妈的眼含滚滚的热泪,点了点头。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一日 天气 晴(一)
听说要给郭师长过生日,卓雅往回打了个电话又请了昨天假,没有走。我和秦大妈一敲定下了这件事,我立即就给北京的凌阿姨和郑叔,以及冯双剑打了个电话,把郭师长的病情和全家准备给他过个生日的情况,向他们简单地说了说。
给郭师长过生日,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人来的要是多了点,也就是吃饭和住宿问题。秦大妈硬塞给了我一千元钱,说,到时候让我看着办就行。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田师长和蒋政委也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打来电话告诉我说,小松来人的吃饭住宿这都些小事,你不用管,到时候就由我们师部来解决。
小小和学海以及郑叔凌阿姨昨天来了,一看到郭师长躺在病床上,一阵清醒一阵糊涂,脸色枯瘦,凌阿姨就掉开了眼泪。小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听到哭声,郭师长睁了开眼情,摆摆手,让小小过去,然后他握着孙女的手,吃力地摇了摇头。小小连忙止住哭声,流着眼泪,把郭师长那只干瘦枯发黄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不住地吻着亲着抚摸着。令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动容。
今天早上还不到五点,我来到了肿瘤医院,轻轻地推开了高干病房的门,只在郭师长打着吊针,输着氧,静静躺在那里。他的警卫员,正躺在另外一张床上。见一切正常,我悄悄地退了出来,来到了病房值班室。值班医生告诉我,病人的病情出现了少有的稳定,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如果一旦出现了不良的反应,请你们要迅速告诉我们。
我点点走出,无精打采坐在了走廊的连椅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一日 天气 晴(二)
当我醒来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上了一件军用棉大衣。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连忙来到郭师长病房。卓雅和秦大妈过来了,小小和他爸爸妈妈,还有学海也来了,我还看到了从外地赶过来小小的姑姑、姑父和叔叔婶婶们,他们正围着郭师长在轻轻地和他交谈着。此时郭师长已经没有说话的能力了,就像个孩子一样在微笑,在聆听。
我走向前去握住郭师长的手,郭师长,祝贺你六十大寿!十点,冯双剑和他爸爸来了,林监狱长也从福州匆忙地赶了过来。田师长和蒋政委和师部的很多人也赶了过来,他们与郭师长握了握手,祝他生日快乐。虽然人们的脸上都带有着微笑,但是氛围却僵硬而低沉。
当小小和卓雅用小车推着用鲜花扎制的大花篮,缓缓地走进来的时候,气氛这才有了一点活跃的色彩。花篮上有两条红色的缎带,上面分别让我用广告色写到:“祝爷爷生日快乐!”和“爷爷的精神永不倒!”这只大花篮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只见郭师长两眼一亮,目光一直随着这个花篮在慢慢地移动。当小小用她那清脆的声音说,爷爷,我代表我们全家和所有的嘉宾客人,祝贺爷爷你生日快乐!接着,在小小那有点凄凉的《祝您生日快乐》的歌声之中,郭师长静静地躺在那里看到人们给他切蛋糕时,安详而满足的笑了出来。我的泪水唰的一下就哗哗地流了出来。我忙扭了扭头就走出了病房。
午餐安排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家招待所里,我和学海冯双剑一把所有的人领过去安排好,我让学海和冯双剑陪客人用餐,就赶紧地往回赶。因为医生今天早上嘱咐我的话让我非常担心,如果郭师长一激动就很可能会形成昏迷。果然,我的担心成为了现实。还没上楼,我就听到小小和卓雅、以及小小的姑姑妈妈以及她的大爷叔叔们那悲伤的痛哭声。我的心猛然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只见郭师长已经咽气,带轮子的病床推到房子中间,有人正给他换着军装和内衣,还有人在他的床前摆开了鲜花。
秦大妈招手把我叫到了一边,递给了我一张纸,说这是你郭师长早就写好的遗嘱。我接过来,只见在这张普通纸片上郭师长写道:我死了之后,不要遗体告别,也不要开追悼会,更不要举行任何形式的悼念活动,要一切从俭。骨灰就埋在我们家门前那棵大榕树下面。郭有根。
我连忙回到招待所,人们还没有用完餐,因为部队上很多战友借着这个机会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他们正在小范围内进行密切的交流和磋商。我悄悄地来到了蒋政委和田师长面前,把郭师长过世的消息告诉他们,并把老人遗嘱也交了给他们。然后,我找上一个空座坐下,匆忙地填了填肚子。
见人们吃的差不多,田师长这才站起来,同志们,我现在用极为悲伤的心情,沉痛地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中国共产的优秀党员,我军杰出军队干部郭有根同志,已于今天中午十一点四十七分离开了我们。餐厅里静悄悄的,只有田师长声音在回荡。
郭有根同志生前留有遗嘱,我怀着无比悲恸的心情向大家念一下。念完郭师长的遗嘱之后,田师长继续说到,我刚才和蒋政委悄悄地商量一下,师部决定尊重郭有根同志的遗愿,不开追悼会,也不进行遗体告别仪式,更不举行任何形式的悼念仪式。但是师部也不反对同志们以个人形式,前去对郭有根同志举行告别或各种的悼念活动。我建议,全体起立,请脱帽,为郭有根同志的不幸逝世,默哀三分钟。餐厅所有的人起立脱帽。很快,哽咽声和抽泣声渐渐响起。我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却泪流满面。
·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