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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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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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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流浪汉的故事

  早晨,阴雨绵绵,我立在敞开的玻璃窗前,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近来,我染上了抽烟的毛病。有朋友问,这么多年过来了,一向不抽烟的人,怎么突然学抽烟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只是烟抽得多了,话却越来越少了。是不是我也染上了抑郁的病,没事就常常乱伤神?唉,不知道为什么,近来的感伤越来越浓烈了,大有看淡一切的势头,以至于连佛学的书也勤读起来了。到底是因为什么,我竟然不知不觉哀伤至此?回想起来,得从我和一个流浪汉的结识说起。

  某天,下雪,外面天气寒冷,刮着北风。我穿着大衣,急急忙忙出门,正要钻进车里,却被不远处角落里的一团不明物吓了一跳,停下来,仔细一瞅,才发现是个人。看他破衣褴褛,虽然裹了好几层,人却还是在那里冷得瑟瑟发抖。我便凑上去,和他搭话。交谈中发现他是个流浪汉,自称家里只有自己一人。我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给收容所,他却突然慌了神,坚决不许我打,看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便也作罢。心想,不论如何,还是先带他去找个饭馆填饱肚子,暖暖身子再说吧,要不然,看他的样子,怕是要冻出毛病的。我把意思跟他说了,这次他没有拒绝,欣然接受了。

  我们一起来到附近的一家面馆,我点了饭菜,付了账,随后,我们就随口聊起来。开始的时候,他不怎么开口,只是简短地回答我的一些问话。但等吃完了饭,他突然提出想要喝点酒,我便又点了一瓶酒给他,顺便要了一盘下酒菜。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几杯酒下肚,话渐渐多了。到后来,干脆由他一个劲儿地讲,我默默地做了他的听众。下边就是他对我讲的他的身世:

  我的父亲是个军人,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个很有权威的人,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大家都很尊敬他,或者说,都很怕他,这不光是因为他的地位,也因为他的气质,他是那样一丝不苟,那样威严。在我面前,他从来不开一句玩笑,从来没有一个笑脸,我很怕他,我总觉得我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对的,能入他眼的。我就躲着他,一有机会就从他跟前溜走。而我的妈妈,和父亲恰好相反。

  听说在我很小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总得病,妈妈就特别心疼,常常守在我跟前,总是护着我,唯恐有什么闪失。等我长大些后,许多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都满大街跑,成群结伙玩他们的游戏,而我却太弱小,妈妈只让我呆在家里,玩一些小玩具,看一些童话书。有客人来了,总是夸赞我乖得像个女孩子,听话又懂事,长大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可父亲却不这么看。每当有人夸赞我的时候,他总是生气地摇着头,说是妈妈把我给惯坏了,还说男孩子应该早点学着独立,自己在外面吃些苦也是好的。

 等上学以后,我的学习成绩还是一直不错的,因为我性格比较内向,又很胆小,很听老师的话,因为老师总吓唬我们说,要是我们学的不好,就要叫家长来。我就很害怕,总是怕落后了。加上,身体又比较弱,在学校里,和男孩子们玩不到一起去,他们总是闹哄哄的,而且还打架。和女孩子们我也不玩,因为怕其他男生会笑话我。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无聊的时候就拿起书本看,一遍一遍地写字母,写单词。 老师说我爱学习,其实,一点也不,我只是无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就这样,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一直到大学毕业,我几乎就是这么过来的。除了学习成绩比较突出些而外,其他的就像什么也不存在一样。有的同学就开玩笑说:我只有在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是个巨人,除此而外,就像个空气一样消失在无形中。我知道他们是在嘲笑我,笑我是台学习的机器。老师虽然也夸我,说我听话,爱学习都是优点,就是和别人沟通有些欠缺,并鼓励让我多说话。可是,这时的我,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我感觉不到我对说话的渴望,就像我有一个舒适的窝,我便在窝里呆着,自己和自己玩乐就够了。更何况我有书,我可以看书,我并不孤独,也不无聊,我一个人呆着,想怎样躺着就怎样躺着,想怎么一副神态就怎么一副神态,完全不用顾虑到有谁会不满意我。可如果我出去,不管走到哪里,到处是吵闹,没有安静的地方。而且,如果让我去面对一个认识的人,或者一个不认识的人,我就会不安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应答,一想到自己说的话,因为不得体,或者愚蠢,而成为人们日后谈论的笑料,我就浑身的不自在。

 父亲对这一点是深有觉察的,虽然我和他见面很少,可他只要看一下我那躲躲闪闪的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所以,大学一毕业,他就把我安排到部队上去了。他说部队这种地方最能锻炼人了,而我年龄也不小了,该像个男子汉一样有自己的担当了。可事与愿违,到部队上还不到一个月,我就得了一场大病,几乎起不来。他恨不过,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他自己的孩子,他也不是不心疼,只好就让我回来了。

 回来后,他安排我进了一个事业单位上班,工作比较清闲,又是稳定的,我就开始上班了。对我而言,这个工作没什么难的,就是按部就班,每天把一些简单的事重复做一遍,也花不了很多工夫,余下的时间就随自己的心意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不能离开岗位,这对我来说没什么难的。而和我一起上班的几个比我年龄稍大些的同事,就耐不住。他们不是打牌,就是玩电脑游戏,再要不就是在那儿无所忌惮地谈论女人。他们谈论起女人来,就像蛤蟆看到了天鹅肉一样,馋!而且,好用一些低俗下流的词,说得津津有味,说完后又哈哈大笑。再要不,就是几个人,大白天,关上门,在网上搜集下载一些淫秽的图片和电影来看,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我真是受不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在别人面前赤裸裸地暴露自己,而且,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得意,那么畅快。我是办不到,我永远办不到像他们那样,只要有别人在,我就仿佛看到一双眼睛,我父亲的眼睛,他是那样威严地瞅着我,我不敢有任何越过道德界线的想法。

 可他们这样并不是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的。恰恰相反,有一种毒素,正在渐渐腐蚀着我的心。当他们在的时候,当他们忘乎所以,并试图让我一起享受他们所谓的“视觉盛宴”,我的羞耻心远远盖住了我的欲望,我只感到羞耻,而感觉不到任何欲念。可当他们休息,只剩我一个人值班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骚动不安了。那一声声荡人心魄的笑,不知从什么地方的深处响起,一串串,像一步步脚印,越来越近,咚咚敲响心门。就像怀里揣了一只兔子,心越跳越快,渐渐的叫人不能自已。

 哦,这是怎样的一种诱惑啊?有哪个人能抵挡得住呢!我本来只是掀开那小小的一角,想看看里面,可是,只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像一道光,把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展现在你面前,就像它是一个漩涡,你只要靠近,它便自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吸你进去。我投降了,我甚至没来得及反抗,任由它带领着,穿过一个个诱人的洞穴。自那以后,我的一扇门就被打开了。

 就像吸鸦片是有瘾的一样,我也被这种瘾所折磨着。而我,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止住这不由自主,我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出这漩涡。只是有时感到害怕,好像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幸好,这世上的事,过来人总是明白的。见我年龄不小了,有人便上门提亲。听说是来提亲的,我心里也常常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喜悦,好像盼望已久的事突然有了眉目一样。可是,父亲一直不答应,说我还不够成熟,另一方面,他也不喜欢有人抱着联姻的幌子,而有其他的图谋。他说,这些来提亲的,多半目的不纯,以后少不了麻烦事来找。妈妈就替我抱不平: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倒是给找一个行的啊!妈妈这么一说,父亲就不高兴地走开了。

 后来,有一次,父亲身体不好住院了。我有时也去医院照顾父亲。有一次,父亲神秘地笑笑,把我招呼到跟前,偷偷地问我:你看那个姑娘怎样?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护士,人长的不错,身材苗条,个头适中,浑身上下没一点毛病,而且,看样子很会体贴人。我看看父亲平时严肃的脸,此刻显得慈祥了许多,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不好意思地一阵脸红。他看我这个样子,便又耐心地说:“你爸爸我看人是不会看错的。我已经观察她几天了,她细心,心眼好,是个过日子的人。我问过了,她今年二十三岁,跟你年龄也差不多,我看行。你要珍惜机会,我会帮你。”我听他这么说,心里自然高兴,便不由得露出笑脸,朝他低了低头,算是感谢。随后,一切便很顺利,我去过几次,趁机跟她聊天,我发现她对我已经很熟悉了,这背后,自然是父亲出了力。再后来,不久,我们便顺理成章地结了婚。父亲对这门婚姻自然是满意的,妈妈虽然开始时有点不理解,但后来也认命了。至于我,我也没什么说的,当然是怀着满心的好奇和激动,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结婚,在人们的眼里,都像开放的鲜花,美满喜人。可一旦结了婚,这鲜花就像被折断一样,一天天开始暗淡,直至枯萎。我们的婚姻看上去也是这样,婚礼很隆重,新娘子很漂亮,新房也很漂亮,父母为我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我满心喜悦,满以为幸福的日子就要从此开始了。没想到,这却恰恰是一切不幸的开端。

 婚后,没多长时间,我们的矛盾就开始显现出来。首先,我是一个人惯了的,现在多了一个人在身边,而且,是个女的,这让我很不自在。还有,我虽然很喜欢她,满心对她好,什么事都让着她,对她百依百顺,甚至连说话都柔声柔气,而她,似乎并不领情,不觉得我这是对她尊重,反而说我古板,甚至说我没长大。她丝毫不顾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眼神里总是对我流露出不屑。是的,她看不起我,虽然她不说,但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曾从我父亲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我对这一点太熟悉了,只是,他们都没有说出来,他们是顾着我的面子,为我仅留一点体面,但我懂得,他们越是不说,我就越懂得,越难过!

 啊,一个男人的耻辱,就是被女人,特别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瞧不起。我就感觉到了这种耻辱。我在她面前几乎抬不起头,似乎我满身的缺点,没有一样是可以拿出来示人的。有时,我想,是不是真像歌词里说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坏,所以我就不够男人!难道也像我在单位的同事一样,大大咧咧谈论女人,话无边际,口无遮拦,就够男人吗?难道这里面也是有什么技巧和秘诀的吗?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女人对我来说,就像一种神秘的文字,我瞅着她神奇,却丝毫不懂的她的意义。

 我就在困惑里一天天过着日子,我的心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平静了。我满心的苦恼,可是对谁都不能说。而我和她的关系,也一天天疏远了。我对她的感情,由敬畏变成了怨恨,也许是因为爱的付出,没有得到爱的回报。我禁不住在心底里劝自己相信,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特别是当我有时看见她大口大口地吃东西的样子,看她睡着时像男人一样铺展开的姿势,我就在想,她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神圣,她也是个普通人,她也有欲望,她也爱吃好的,她也自私……啊,可是无论我怎么想她的不好,我还是无法跟她站到平等的位置上。

 终于,我喝起了闷酒。当我们同事一起聚餐的时候,我不说话,喝了很多酒。后来,就醉了。至那以后,他们就晓得了我一些秘密,在我面前开起玩笑来。开始,我很讨厌他们这样,后来,觉得他们没什么恶意,也就随他们说了。有时他们就主动跟我谈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他们说我太嫩,得多长点见识。所谓多长见识,就是多接触些女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就不会再把她们看得那么神圣了,也就学会用普通的眼光看待了。到那时,无论你说话还是举止,就都自然了,甚至,高兴时,你也可以说一些幽默的玩笑话,你会发现,原来你也是可以做到的。我表示怀疑,我说这是对女人的不忠。他们说:你先不要急着下结论,等你自己经历以后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要不怎说理论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

 于是,他们就带我去了风花雪月的地方。果然,这里的女人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拿钱买来她们的热情,买来她们的笑,买来她们的温柔,买来她们的低三下四……总之,我对女人的观念被彻底瓦解了,我再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了。我没想到,是的,我没想到,我从来没想到她们竟然是这样的。我只当她们像女神一样尊贵,我只当她们的意愿像神的意念一样不可测,而现如今……啊,我该怎么办?我该拿她们怎么办?

 我变了,我变得无所谓了,我开始喜欢晚上在外逗留了,有时,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走,有时,在江水边默默地发呆,有时,在路灯下,漫无目的地徘徊……也有时,就钻进灯火阑珊处,见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看她大嗓门地说笑,看她抽烟,看她披头散发,看她翘首弄姿,看她四处卖弄,看她激情荡漾,看她泼妇骂街……呵呵,多热闹啊,我成了个看热闹的人!

 无所谓道德不道德,也无所谓麻木不麻木,我成了个行尸走肉,我成了个被欲望支撑着到处乱跑的行尸走肉;无所谓痛恨不痛恨,无所谓后悔不后悔,那时的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正当我昏昏噩噩,一天天堕落,一天天失去节制的时候,也许,是罪孽大的足以受到惩罚了,也许是老天看不下去出面阻止了,我得了病,这个病为我打上了耻辱的标志,而正是这个耻辱,让我猛然醒了过来。

 呀,我过的这是什么生活啊,我怎么不知羞耻到这种地步了,我怎么放任自己不知道回头了?多么可怕呀,多么可怕,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这样了?我怎么把那么好一个妻子冷落在家里不管了,还老骗她,编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不感到脸红吗?不感到残忍吗?我是爱她的呀!我怎么能这么对她!

 我要回头,我要回家,我宁愿自己还那样窝囊,我宁愿还做她的奴仆,一切听她使唤,那又如何呢?我不是爱她吗?爱不是不用回报吗?让她看不起我好了!可她毕竟还是温柔的呀?她对工作那么敬业,她对家庭那么负责,而我呢?我有什么理由可以埋怨她?没有,该受埋怨的是我自己。我得道歉,对,我得求她原谅,我要重新做人。

 可是,还有机会吗?当我回到家,我买了礼物给她,我为她想好了许多要说的话,然而,她不在家,她也和我一样深夜不回家,她去了哪儿?她生我气了吗?她和别人好了吗?这个家要散了吗?

 那晚上,她没有回来,我没有合眼。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门打开了,她走了进来,一副疲惫的样子。我问她怎么昨晚没有回来,她说是医院加班,我心想,是我错怪她了。马上迎上去,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她却厌恶地推开我,让我把身上的衣服赶快换下来,太脏了,我便听了她的话。结果,却一时疏忽,忘把医院的诊断书拿出来了。结果,被她发现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支支吾吾,说可能是在公共浴池洗澡的时候传染上的。谁知,她听我这么说突然发起火来,严厉地说:“你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你去检查的那个医院的护士是我以前的同事,你那天说的话她都告诉我了。”我这才想起来,那天去看病的时候,当念到我的名字,那个护士就很惊讶的样子,我就问她是不是认识我,她说不认识。原来……

 真是一场噩梦,我本以为只要我肯承认错误,好好改正,我们就有重新和好的机会,可是,我想错了。我没想到她心里沉积下那么多埋怨,而这次,就像火山喷发,她把心里的不满一股脑都爆发出来了,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而且,执意要离婚。后来闹到了我父母那儿去,她把我的事都抖了出来,我父亲顿时气得不得了,把我骂的狗血喷头,还说要收回他给我的一切,说像我这么大的男人应该自己独立了。可有什么用呢?还是离婚了,刚离婚她就和别人结婚了。

  没等父亲来收回房子,我就把钥匙交给了他们,房子里的东西我都原封没动地留着,我想我要走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我本来是要寻个了断的,可是,临到头我却又没有死,我胆怯了,我就这样苟延残喘,到处流浪,一直到今天。

 这就是我的身世……

 听完他的话,我心情就变得沉重。至此以后,好像受了他的感染,一有空闲,便陷入一种忧郁中……

 自从上次分开以后,不知道他现在又飘泊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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