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闲话

甲辰龙年，冬至节气在融媒时代一派热烈的渲染中，火出了圈。从南到北，从古到今，冬至的习俗要义秒翻，海量信息，花式祝福，深深浅浅，真真切切。徜徉其中，我们领略了身心愉悦，感受了知识磅礴。忽有所悟，却原来那些千百年来流淌的浓情乡音，一直就在我们身边，从未走远。

冬至作为中国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十二个节气，是最早出现于历史记载中的。二千多年前，我国劳动人民通过观星象、察气候、识物候，总结出了冬至及二十四节气，用于指导农业生产和生活等事务。尤其在黄河流域及北方，二十四节气穿越时空的影响力，堪称我国农耕文明最具有标志性的传统文化经典。

从小生长于北方农村的我，对于二十四节气的认知便是那些与习俗有关的口口相传的记忆。在父亲的启蒙开化教导中，我知道了冬至是冬季的第四个节气。自立冬起，经历小雪和大雪，节气的时序就到了冬至。冬至之日开始，进入数九天。数着九过年，数着九迎春，数过九九八十一天，再加上一九，就又到了农耕生产的轮回再现。

冬至一般都在每年阳历的十二月二十二号左右，上差下差不过一天。小时候我生活的镇上，在这个时候，差不多家家户户都要买上一本新日历。六十四开的日历本，别在一个比十六开要大一圈儿的日历牌上。在挂上新的日历牌之前，父亲会翻着日历告诉我们哪一天过年，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春节。父亲在翻看着日历的同时，还会给我讲许多故事一样的习俗，就如二十四节气。那儿歌似的节气歌还有数九歌，以及与年俗有关的知识，朗朗上口，引人入胜。我和哥哥曾爽朗的大声的比着诵读节气歌、数九歌，文脉潜流，润泽心田，那些传统的习俗与文化，就这样种在了我童年的记忆里。

冬至阴气盛结，却也是阳气生发的前陈。天气转入了严寒，心底里便知道了春天不再遥远。在黑龙江边上我生活的小镇，这样的寒冷天气并不意味着萧条，因为只有到了冬至以后，大人们才允许我们这些孩子，在江边抽冰尜、滑爬犁、打出溜滑。那个时候我们住着公社的连脊家属房，一趟房有七八户人家，家家都有挨肩生长的四五个孩子。放学后的欢乐时光，在冰天雪地，在我们这些孩子的喧闹声中，酣畅淋漓，爽快而过。

冬至是昼短夜长的极致日，从冬至之日起，天光才逐渐放长。冬至时节，江边上尽情玩耍的我们，更是贪恋这短暂的时光。因为只要一会儿的功夫，再抬头便已是暮色夕辉，我们就不得不踩着不知何人走过的大雪壳子，赶紧爬上堤坝结伴回家。冬日的余晖是温蕴含蓄的，不似春秋时节那般绚烂夺目，也不似夏季那般红火热烈。冬至时节的落日，七彩的光浮着寒烟氤氲而生，在苍茫中薄薄的涂向天边，好似浅尝中淡淡的划出来的五颜六色。

冬至留给我的画面，在儿时还有那一派热气腾腾。许是我还很小的缘故，感觉那时候的雪特别的大，特别的白，也特别的绵。最有乐趣的是在家门口的雪堆上，爬上爬下，滚来滚去的打雪仗，雪仗打得不是杀气森森而是热气腾腾。开始交战时双方还保持着建制完整，实力均衡，分着伙儿，攒着雪团，看清了再扔向对方。打着打着白热化了，攒雪团根本来不及，便直接扬起了雪面子。白雪糊了一脸，不合适的帽子也时不时地扣到背儿头下，被遮住了眼，就更看不清谁是谁了，见着人影就扬雪，全然不顾是不是一伙的了。嘴里呼出的热气和头上出汗蒸发的热气，在寒冬里升腾着，转瞬间就结成了霜，挂在眉毛上、嘴唇边、还有帽子的周围。跑着、闹着、打着、笑着，就这样一个个霜花似的小人儿，带着缭绕的热气，云里雾里，不亦乐乎的狂野。

都说冬至大如年。的确，儿时的小镇一到冬至，年的味道就在各家各户蒸腾的热气中弥漫着。户外的寒冷虽已到了极致，但家家户户在忙着置办年下的吃穿用物，却浓情温馨，暖意融融。傍晚还在外边玩耍的我们，冻急了，随便进入一趟房的任何一家，便可头顶着热气，脚搭着炕沿坐在火炕上，将双手坐在屁股底下捂上一会儿。没有人家会讨厌我们这些孩子，我们在一起也从未打过架，闹过生分。冬至到年下，倘若谁家院子里的雪还没有清扫干净，或是正在清雪，那我们这些孩子看到了，就会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帮着忙乎，一会儿功夫，院子里的雪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善良的大人们，无暇的孩子们，簇拥的爱心，温暖着这一趟房的一片小天地。

我们这趟房东头的第二家是老李二娘家。二娘家的哥哥姐姐比我们大许多，不参与我们这些鸡飞狗跳的玩闹。二娘慈眉善目，白白胖胖的脸上永远洋溢着和煦的笑容。与二娘打招呼，她总是眯着眼睛端详着你，从不敷衍你的问题，几句亲切的话语，就能激起你心底的骄傲和自信。八岁那年冬至时节，我们从一趟房的西头玩到了东头，不经意撞开了二娘家的大门。二娘正好在院子里，大概是见我冻得赤脸红颊的，呲溜着清鼻涕，便笑着把我推到了屋里，捂着我的一双小手，为我取暖。我瞧着火炕上烙着的几张袼布，二娘忽然说“我给你做双新鞋吧，过年了”。那年过年，我穿着二娘送给我的红花条绒纳底小棉鞋，暖呼呼地，从冬美到了春。

天气的寒冷，终是抵挡不过人心的火热。岁月的长河，以文化人才有那些故事温存。冬至之于二十四节气的特殊意义，不仅在于被更早的发现和确立，还在于它赋予了人们更多的生活情趣和文化内涵。二十四节气穿越时空声名远播，让我们为之骄傲和自豪。随着二十四节气的变化，我们走过了春生夏长，走过了秋收冬藏，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国运恒昌，百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