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倚西楼风呓语,满目春愁。
“梅姐,能借给我一些钱吗?我妈妈又犯病了,急需要送医院......”
梦境里,她还是二十几岁时的模样,纤柔、俏丽,只是增添了几分愁容。或许是焦虑母亲的病情吧?想来,她与走失多年、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团聚了。虽是在天堂,至少在一起,不用她天涯海角寻觅,到处张贴寻人启事了。
梦境里我想问问她,每年的中元节,偶尔的清明节,为她敬奉的那些冥币和金元宝是否收到。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表情,话到嘴边,却被一阵哗啦啦的雨水声惊醒。
醒来再无睡意,望着床头微弱的灯光,时钟指向凌晨的六点整。我来西域五六年了,不知另一个时空的她,可知?没到过天堂,不知道天堂的她过着怎样的生活?会不会像仙女,在云层里偷瞄西域这片土地上,若蜉蝣般生存的我。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我怜惜北方的春天,海棠花蕾还很娇嫩,经不起风吹雨打。南方的草木葳蕤,满目花色,宛如曾经的她。只可惜,落花有意,冷风无情,勾走了她的一袭香魂。
她是一个苦命的女子,从小缺失母爱,早早离学堂,早早步入社会求生存。二十年前,东莞一家工厂里,我有幸认识了青春无敌的她。我被勤奋、智慧的她吸引。一手酷比的钢笔字,一副讨喜的娇容,一汪深邃的眼眸。识字断人,怎么看都与小女子不搭边。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子,鲜活的生命定格在二十九岁。
有人嗟叹她红颜薄命,有人惋惜她才情早逝。而我,却替她的一双幼子悲鸣。他们多想在她怀里撒撒娇,多想她送他们入学堂,多想成长的路上有她陪伴。奈何?奈何?奈何命运多捉弄,一场车祸让一对母子阴阳两隔。后来听闻,她是去赴一场酒会,为赶时间,横穿马路时,飞车未长眼,夺去了年轻的生命。
她喜爱酒,红酒、白酒都能小酌几杯。那时,在枯燥的工厂里,她常劝我,女子得学会喝点小酒,可活血养颜、还助睡眠。我那时酒精过敏,日子也过得相对如意,对她说的话不屑一顾。总是话语潦草的回复她,“我才不喝呢,喝酒多失态。”“酒是灵感和情感的催化剂,小酌怡才情。一盅酒,一首诗,对于舞文弄墨的你可有大帮助呢。”她常对我说一些微醺的话语。
长风万里送秋雁,在她离开这个尘世十几载里,我的人生发生了沧海桑田般的变化。走南闯北,萍飘蓬转,记忆也像腐烂的叶子,那些清新、那些嫩绿早已不见,惟有漫天席卷的腐烂气味四溢。
是谁说的,醉酒可以助眠,可以做和美的梦?又是谁说的,酒可以解千愁?关于酒文化、关于品酒的感受,都曾来自于她那张巴拉巴拉的樱桃小嘴。
一个寒冷的冬夜,独在异乡为异客。是为驱寒,亦是为消愁。我邀明月,寄乡愁,拿出珍藏已久的酱香酒,倒入透明的高脚杯里。我晃动着无色、透明的液体。谁知,那些颠簸的往事随之也摇晃起来。送酒入喉,那些酸的、涩的、辣的一点点浮现,心情被一张苦痛交织的大网罩住。尘事纷繁何时了,忘了除非醉。再斟满,一口闷。馨郁芬芳,入口柔绵醇厚,清爽之感不可言说。是微醺,是沉醉。总之,让自己随性了一回。离奇的是,皮肤且没有出疹子。不曾想,我酒精过敏的毛病会在年岁的增长间消失。
多年后,我才体味到她的醉意、飘飘然。只可惜,没与她对坐小酌一杯,聊聊尘世的苦,聊聊醉酒之后的感受。
她梦里找我借钱,不用问,曾经请火焰捎给她的那一份份惦念,应是收到了。如果那样的给予方式能解她的愁绪,能帮助她走出困境,我愿意多给她敬奉一些。
听,是雨滴敲窗,还是她在吟唱?哎,这场雨有些绵长,从晨曦一直落到夕阳晚照。餐桌前,我点燃香烛,为她焚烧纸钱。餐桌上,摆放着她爱吃的菜肴。我拿出一款酱香酒,为她满上,请她品尝。
时光,从不因我们的悲喜而停留,而我们得在辗转中学会从容。红尘之中的我,红尘之外的她,都曾经过风雨,有过盛放,走过衰落。然,人生之路,我们都要走一遭,或长或短,终是红尘过客。
“来,来,来,我先干为敬,你随意。”隔着时空,我与她拈花一笑,对坐小酌。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我想再醉一次,看看梦中美丽的她是否有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