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做了一梦,醒来顿觉有趣,于是便记之。
梦见自己在一盛夏之夜,趁着月色,坐在野外一块大石板上背诵《谁是最可爱的人》,想从中吸取营养,找到难以写好作文的技巧。月朗星稀,抬头看时,那轮明月不知啥时呈月全食,但又不像,月面呈墨红色,四周有亮光射出,整个夜空还是亮亮的。身旁卧着大黑,是我少年时家中养的那条狗,全身毛发呈黑色,眼睛深邃,四肢矫健,静静地躺着。多年后出现的这个梦境,莫不是我家那条狗思念我,还是我思念那只条狗,谁说得清呢?
那大黑,在我童年的时候就伴随着我,当时的特定环境是个充满着阶级仇恨、贫穷、饥饿与备受歧视的年代,但大黑却总是带给我温暖与友善,在我孤独和郁郁寡欢时带给我快乐,在我受到同龄孩子欺负时帮我护驾和带给我勇气。同时,大黑还能平等而善良地对待一切人,无论来家的是主是客,是穷是富,还是胖与瘦,它都能主动跑上前去,晃动着高高翘成半圆状的尾巴向来客示好,稍微亲近一些的甚至把前爪搭在来人的身上,表示出极度的热情与欢迎,而前来的人们这时往往亲切地拍拍它的头或轻轻抱着它表示回应。在我现在看来,当时的人们并没有将我家大黑当异类来看,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猜忌和仇视反而使人与狗之间的关系显得更加亲密。
那时候,村里人都说大黑通人性,原因是它能辨善恶。善良的人到大黑跟前它很友好,心怀恶意的人到大黑跟前它老远就知道,便立即露出张牙舞爪和呲牙裂嘴的凶态,吓得这人躲得远远的不敢向前多走一步。除此而外,我还掌握了一条规律,大黑不咬老人,不咬小孩,不咬妇女,只咬特别年轻的小伙子。而且一旦被大黑盯上的人,那是一定难逃被咬的命运的。
那大黑,确于我有着太多的趣事,不再一一赘述。但有件往事却常常浮现在我眼前。
记得那年暑假结束该读高一了。那时我家通往山外的公路倒有一条,通货车,不通客车。到县城必须走几十里山路到镇上去坐车。
那天,我一出家门,那大黑就摇着尾巴跟着,我撵了它几次不回,也不是第一次跟随我,于是就由它了。一路上,有时,它走在前,像是为我开路;有时它走在后,像是为我殿后。遇到路边的野花、蝴蝶、蜻蜓等,它就逗玩一会儿,蹿上跳下,兴奋不已,还发出轻柔而欢快的叫声;遇到路上其它的狗朝我们叫,它先是站立、观望,然后昂着头大叫,竖起周身黑黢黢毛发,尾巴翘得老高,身躯也比平时似乎大了一倍,用脚踢起路边的泥土,扬起一片灰尘,接着就是一阵猛追。那被追的狗被这阵势吓着了,狂吠不止,跑远了。
穿密林、过溪流、上坡岭,它总是紧随身后,喘着粗气,伸出舌头,我看它,它也看我,还在我裤脚上蹭几下;我停它也停下。渴了,我俯下身子在溪流中喝水,它也埋下头,嘴巴凑近水面,咕咕地喝起来,水流进它肚里发出的声响也能听得分明。它选的喝水地点,总是在我喝水的下游。记得我家来客时,同院落别家养的那只条狗叫着跑向我家客人,每当这时,我家的大黑就会撕咬那条狗。我总觉得这尤物通人性、懂人情。
走了近三个多小时,来到一片果园,果园四周是大片大片的草场,一段土石公路从园中穿过,青色苹果压弯了枝头,几近地面。它对水果不感兴趣,目不斜视。走了不多久,看见了一群山羊,各色毛都有,有些在悠闲地啃草,有些可能是对我们的脚步声好奇,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这时,大黑又突然兴奋起来,一阵跳跃就蹿到了那群羊面前,受到惊吓的羊群咩咩地叫着跑开了。我向前跑,大声地训斥它,阻止大黑莫乱来。它也许是看我走远了,大黑停止了追赶羊群,朝我追了上来,又乖乖地紧随我一路前行。
走下坡路了,我与它都轻松多了,走在一片松树林中,凉风习习,听得见我们踩踏脚下软软的松针发出的沙沙声,有大黑陪着,虽不感寂寞,但还是有一丝孤独和胆怯,因为方圆几十里没有人家,时近中午,也没其他行人。树上鸣蝉不知疲倦的知知声,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微弱的叫声,这些声响对于此时的我们听来是多么的悦耳、动听,好似专为我们演奏的,我们的脚步愈发轻盈而欢畅。
来到了一道山梁,两边是万丈绝壁,中间一条土路,被人们踩出了一条“沟壑”,路两边的土高出许多,长满了杂草,这草的好处是让人一眼看不出去,不然,两旁的绝壁悬崖使人生畏,也许胆小的不敢前行了。走在这段路上,我们好像走在云间,虽是中午,山腰的雾并未散净。这条路,我走过多次,特别是下雨天,浓雾遮蔽了这里的一切,真有一种身在仙境中的感觉,兴致高时,大声地背诗、唱歌,大吼几声也是常有的,每当这时,我家的大黑也高昂着头发出欢快的汪汪声。
走完这段路,又回到了土石公路上,基本上就沿着公路下山。下午二、三点钟的样子,就到了镇上的汽车站,这时,到县城的客车还是有的。来不及吃饭了,也不饿,在路上已吃了母亲头天晚上为我煮的七八个熟鸡蛋,我也分给了大黑几个,可刚放到地面上,它连壳整个吞进了肚里。
我要上车了,再次吆喝大黑回家。我走进车里,它想继续跟随我,前脚踏上了车门,可没等后脚上车就被车上的乘务员一脚踢了下去,它又尝试了几次无果。我坐在靠车窗的座位上,看见大黑坐在车旁的地面上,眼巴巴地望着我,似乎在央求我带上它。
没过多久,车开动了,我看见大黑在车后面追,顿时,我的泪水在眼里打转转,睁着溢满泪水的双眼,望着。车加快了速度,在一个转弯处,大黑的身影从我视线中消失了。
寒假回家,大黑不见了,父母才告诉我,那次上学跟着我,从此再也没回来过。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大黑去了哪里?还活着吗?”这些都无可知晓,我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中。
昨夜的梦,是否在告诉我:大黑依然还活着!